第三十六章 巨鹿之战（四）

大营内的卢象升，心绪突然变的纷乱起来，冥冥之中，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左右着他，令卢象升无法挣脱，难以抗拒。

三更刚过，传令官开始不断的跑进跑出督师居住的破房，紧张的汇报着各方面军情。

“隆尧方向发现大量满洲骑兵自西向东而来！

“距我军营地南十余里的平乡有敌军集结的迹象！”

“南宫县方向又有一支过万的八旗军正向我方挺进！”

卢象升的脑海中有一幅地图，在这幅地图上，敌军已经张开了大网，慢慢将天雄军困在了正**。思索之后，卢象升起身传令道：

“传令，全军拔营前往蒿水桥一带布防。”

巨鹿县贾庄，位于坦荡如砥的华北大平原上。

卢象升深知，面对冲击力极强的八旗兵，依靠手中这数千残弱的明军步卒是难以抵挡的。

只有选择好有利的防御地形，才可勉强一战，不然的话，自己手下这点家当，不消一个时辰就会被敌人全部吃光。

蒿水桥正是卢象升心中所选的理想之地。

蒿水桥北岸有一处高岗，中间高四周低，于高岗之上布阵，既可以有效的抵御骑兵的冲击，又可以控制桥梁通道阻隔敌军相互间的联系。

昼夜循环中，有一段时间特别黑暗，那便是黎明之前。卢象升抵达蒿水桥的时间就是此时，这位督师遥望着地平线，没有日出、没有光明。

探马陆陆续续的回报，其实此时已经不用探马了，卢象升知道敌人会朝着他直扑过来，围而歼之。

“蒿水桥南出现约千名八旗骑兵，正朝我军方向袭来！”

卢象升搭手远望，只见桥南岸火把攒动，战马嘶鸣。他抽出腰刀高举过头顶喊道：

“准备迎敌！”

号令既出，弓手与步兵纷纷的用战车与辎重在高岗之上围成了一座圆形的防御阵地。

步兵持矛在外围组成了一道护栏，弓弩手与火铳手在掩体后面寻找着最佳的射击位置，随时准备给来犯之敌以致命一击！

出现的这支八旗兵隶属于满洲镶蓝旗，领军将领为游击将军穆彰阿，他手下有五百余名马甲和近两千人的守兵。

守兵，又叫辅军，是八旗兵中等级最低的作战部队。多是那些入选不了披甲之士的男丁们担任。

穆彰阿也发现了河北岸高岗之上的明军阵地，此刻明军阵地内火把林立，穆彰阿知道眼前这支人数不多的明军就是围剿的对象，明国的督师卢象升就在眼前了！

穆彰阿不由得一阵窃喜，看来首功已是囊中之物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只需率手下的骑兵部队发起一次冲锋，明军便会溃不成军、望风而逃。

想到这，穆彰阿朝着手下的军卒吆喝着：

“镶蓝旗的猎狗们！对面有一群绵羊在等着你们！给我上！”

穆彰阿手下的军卒一阵哄笑，他们纷纷怪叫着朝明军杀去！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明军不仅没有龟缩起来防守，从火把上判断，这支明军竟然有大约两百多人的骑兵开始了出阵迎敌。

就在穆彰阿的部队开始渡桥之时，高岗之上霎时间万箭齐发，枪声大作。

“嘭嘭嘭！”

火铳的射击声在空旷的平原上尤为刺耳！冲在最前面的骑手们纷纷坠马而亡。

看着手下军士死伤惨重，穆彰阿恼羞成怒，他疯狂的嘶喊着：

“冲过去！冲过去！弓手给我还击！不要怕他们的火铳，下一次射击前给我冲上去！”

虽说这些守兵在八旗军中不受待见，但面对汉人，他们还是优越感十足的，对付这些明军他们有着十足的信心。

镶蓝旗的骑兵们前赴后继的冲杀过桥来，往高岗上杀去，他们坚信，只要展开近战，明军一定不是对手。

卢象升眼见敌军逼近，一磕马镫，提着那口一百三十六斤的大刀迎面杀了上去！

他舞刀跃马大声疾呼，如入海的蛟龙般不可阻挡！一时三军振奋，跟在卢象升身后的骑兵各个勇不可当，以一敌十。

穆彰阿也算的上是久经战阵，可如此勇武的明军将军，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原本穆彰阿打算冲上高岗，对那些弓弩手和火铳手来一次疯狂杀戮！

可卢象升带领的这次骑兵冲锋，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瞬时间，镶蓝旗的兵阵大乱了起来。

穆彰阿虽有心一战，奈何手下兵卒战力有限，完全不是拼死一战的天雄军的对手！不得已，他率领着残兵四散奔逃。

高岗之上又是一排火铳声响起，随着上升的硝烟，又有大批的镶蓝旗骑兵死于非命，余下的人更是心有余悸，溃败似的朝南方逃窜。

眼看敌军溃败，高岗上下传遍了欢呼之声。

但卢象升却面容严峻的注视着远方，他清楚，真正的决战会在天亮之后到来。

就在卢象升蒿水桥大破镶蓝旗之时，奇袭正蓝旗军营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杨谷虽心有不甘，但经过与豪格精英护卫摆牙喇的殊死较量后，他知道想取敌军主帅首级无异于痴人说梦。为今之计，保证性命全身而退，将损失降到最低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按照进攻时分出的三队，杨谷命手下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掩杀撤出正蓝旗大营，并约定在大营西侧汇合。

来去如风，超强的机动性是冷兵器时代骑兵最大的优势。但是杨谷如果认为自己可以就此逃出生天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他的对手是同样以机动性见长的八旗，而这支正蓝旗的统帅则是脾气暴虐的和硕肃亲王豪格。

杨谷统帅骑兵队刚刚杀出重围准备撤退，豪格已经指挥骁骑营与前锋营开始了追击。

豪格动用了战斗力尚在的两营骑兵，共计一千五百余人展开了对杨谷的追击。

对于一个胆敢用少量骑兵夜袭本方大营的明军将领，如果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豪格无疑会成为整个八旗军中最大的笑柄。

寂静的月光下，杨谷的骑兵队在急速狂奔。由于战马稀缺，原本一人两骑的配置变成了一人一骑。此刻战马早已是筋疲力尽，移动速度也大不如前。

后面追兵的马蹄声渐进，豪格的战马精力充沛，两军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追的越来越紧了。

杨谷见状，命令其他人先撤。而他自己则拨马掉头，独自立于大道之上。黑暗中，大量的骑兵开始逼近，地面由于千余匹战马的践踏而变得颤抖不已。

面对迫近的追兵，杨谷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成型，他自信凭着手中的宝雕弓与胯下挟翼宝马，能够阻断敌军的追击。

杨谷先是冷静的搭起了弓，将弦拉的满满。借着敌军骑兵的火把，在微弱的亮光下，他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寻找着那个猎物。

敌军迎面而来的杀气仿佛已经吹到了杨谷的脸上，但他紧握着弓弦的手没有一丝抖动。

他是一个天生的射手，即使泰山崩于前，不到时机也绝不会放出致命的一箭。

电光火石之间，杨谷寻到了猎物。正是驭马狂追，身穿厚实纹龙铁叶甲的豪格。

利箭射出。

豪格只觉得一道寒光朝袭来，他本能的俯身躲避。这一箭正中他插着雕翎的盔帽之上。

由于弓箭的力道，盔帽直接被击飞了出去。追击的军士见主将遇袭，纷纷勒住缰绳紧张的注视着四周，警戒起来。而摆牙喇们则一窝蜂的护在了豪格的身边。

杨谷见一箭射失，大为懊恼。他执弓立马横在道路的中间，对着着虎视眈眈的八旗军，杨谷将食指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豪格以及他的正蓝旗。

满人以口哨和吆呼作为发现猎物的信号，此时独身一人的汉人将领，竟敢如此挑衅的打着口哨，视整支八旗兵为被追逐的猎物。

骄横惯了的八旗兵如何能够忍受此等羞辱，根本不需要豪格的命令，他们一个个疯狂的跃马朝着杨谷杀来。

杨谷见计划得手，也不恋战。他调转马头，朝着南方奔去，这群正蓝旗的骁骑营与前锋营怎肯善罢甘休。

他们一窝蜂的紧追不舍，豪格也在贴身摆牙喇的保护下继续追击。但刚刚盔帽被射中的事令他心有余悸，追击起来明显降低了速度。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杨谷边撤边观察敌军的动向，在追兵进入到射程范围之后。他便取出弓箭，猛地转身瞄准最前面的追兵进行射击。

伴随着弓箭划破空气的呼哨声，便有一名八旗兵应声倒地。杨谷连续搭弓放箭。片刻功夫，就已经射杀了十几名冲在最前面的追兵。

后面的正蓝旗将士一看就急了，他们也纷纷搭好弓箭进行还击。杨谷听到弓弦弹动之声便立刻翻身俯在战马侧翼。

待躲过一阵箭雨，杨谷继续挽弓回击数箭。他的箭力威猛，弹无虚发。在杨谷连续的精准打击，追兵的战马一时间竟然扬起马蹄不敢再向前了。

正蓝旗阵中顿时骚乱起来，杨谷又乘机连发数箭，这次他的目标不是马上的骑兵，而是那已经预感到危险降临的战马。

可怜那些被射中的马匹，疼得失控乱了方向，一甩蹄直接将背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前面的战马一乱，后面的追兵也跟着乱了起来。杨谷乘机快马扬鞭甩开了身后的敌人，待追兵稳住阵脚之时，杨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