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战杨家岭 七

远处的东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川岸四郎和和田真雄等人悠闲的吃着早饭。日军官兵也开始不慌不忙的做着进攻准备。

此时的杨家岭，幸存的人们在默默的准备着这一天的战斗。人们互相看了看四周，昨天这个时候身边还有好几个欢笑的弟兄。如今，周围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孙朝阳耐心的把手中的6.5毫米友阪步枪弹一一在子弹头上刻着十字，将它加工成杀伤力巨大的‘达姆弹’。胡子轩在战壕里察看着一个个战士的情况，让他欣慰的是，这些战士没有人疯了或者出现消极悲观的情绪。胡子轩从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仇恨的火焰和信仰的光芒。

趁着日军还没有发起进攻，刘云飞借助火把的光芒打开了日记本开始记日记。刘云飞一直有记日记的好习惯，只要战事不算太紧张，他就会拿出来写写。

今天，他却突然不想写日记了，他喘了口气，平复了情绪，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行行字。

父亲大人

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您从小教育我男子汉大丈夫因为国家做出贡献，国家兴亡之时，理当弃笔从戎，戎马沙场。

我想说，我没有给您丢脸。如今，孩儿被困孤山，近千豺狼围困不得脱身。弹尽粮绝，唯有以死报国，浴血沙场，马革裹尸。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无处不青山。我以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还望您自己多保重，照顾好自己。前一阵日子我见到柳叔了，他是令日寇闻风丧胆的狼影，是我学习的榜样。

您身体不好，在家中要多保重身体。平常要按时吃药，少抽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实在忍不住了，就多喝点茶。妹妹在山西，加入了八路军，一切都好。如此，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作为军人，没能看到侵略者战败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只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活到抗战胜利那一天。替我看看，没有日本鬼子的中国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在我坟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安息了。

军魂不灭，民族不亡！

不孝儿云飞。

刘云飞轻轻合上日记本，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再也止不住。

以前在父亲身边时总觉得时间还长着，只有当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时间的珍惜。自母亲去世后，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每次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返校的时候父亲千叮呤万嘱咐总会觉得父亲像个娘们一样话多。现在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叨唠声了，刘云飞反而思念父亲的叨唠，感到父亲的叨唠很亲切。

刘云飞轻轻的抹去眼泪，撕下已经写好的家信，塞进口袋里，呼了口气，在下一张纸上下笔。

十万强敌逼城关，烈火燃烧战鼓催。

猛士不畏敌强骑，猛虎岂惧倭国狼。

山前炮震枪声响，热血将士怒目张。

一寸山河一寸血，雄狮一吼敌胆丧。

血溅山河汇成江，欲破人墙血上趟。

保家卫国好儿郎，战死沙场是本分。

低头看地地茫茫，血铸长城吼声张。

战旗迎风直挺张，粉身碎骨又何妨。

何惧倭寇铁甲壮，利刃出鞘枪上膛。

虎豹豺狼欲破墙，如今皆在关外葬。

战神一怒震寰宇，肉身纵毁义尚存。

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民国32年4月15日 刘云飞绝笔。

刘云飞轻轻撕下纸，放进上衣口袋里，合上了日记本，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王大山一屁股坐在刘云飞身旁：“刘营长，想啥呢？”

“哦，没什么。”刘云飞回过神来：“想我父亲了。”

“真羡慕你们啊。”王大山神色暗淡：“你们有爹。俺小时候，俺爹逃难的时候被官府的丘八打死了，俺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俺带大，后来得病死了。俺就流浪，一直流浪。从山东一直流浪到浙江，后来又从浙江一直跑回了山东。”

不知不觉，刘云飞听得入了神。“那后来呢。”

“后来，俺赶上抓丁的，被抓去和红军打仗。俺不想打仗，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俺领了军饷就逃出来了，后来到地主家打短工，那个地主不给俺工钱。还把俺打得半死，把俺那点军饷都吞了。俺一气之下拿了刀杀了他们全家，后来俺娶了跟俺从小一块长大的秀姑成了亲，还有了个小崽子。”王大山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刘云飞倒挺羡慕他的，他没有遗憾了。而自己却不能看到日本鬼子滚出中国，这是最大的遗憾。

“后来，正赶上保安团招兵。俺一开始不想去的，后来实在揭不开锅了俺就去了保安队，当了二狗子。俺觉得吧，俺在那一段日子简直是白过了。俺们也从老百姓手里捞摸。老百姓们当面跟俺笑，背地里骂俺。走在路上，邻里乡亲也不给俺好脸色。后晌回到家，媳妇也不跟俺说话，孩子也不待见俺。俺整天感到刨躁，真的不知道咋整。要是不干日本人又不放过俺们。后来直到遇着你了，俺们暗地里加入了八路，乡亲们也不说俺了，媳妇也跟俺亲热了。游击队的同志三天两头到俺家里给俺送点东西，叫那啥送温暖。俺真的感到幸福。后来，听说你们被困在这了，俺就报了名。俺熟悉路，就带着游击队的同志们来了。”

王大山说着，脸上忽然流下了泪水。他掏出了一块手帕，爱惜的**：“临来的时候，秀姑说，俺要是回不来了，她绝对不改嫁，一直把孩子带大。等孩子带大之后，再去陪俺。俺听着暖洋洋的，以前俺媳妇从来不可能对俺说这话。”王大山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刘云飞沉默了，乱世之中，受苦最多的，还是王大山这样的老百姓。当然，中华民族也正是有了这些把生命置之度外的热血男儿，才能撑到今天，并且会一直撑下去。

想到这里，刘云飞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中国不会亡！

“大山，我们阵地上就剩下这些人了，我们也没有弹药了。龙源岭离这里远，而且前一段时期吃了败仗元气大伤。除了你们恐怕不会再有人来支援我们了。况且，就算黄团长想支援，也不可能突破鬼子的重重障碍，咱们恐怕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刘云飞一脸凝重的说。

王大山楞了一下，脸上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也没有任何遗憾的表情。

“刘营长，俺已经有孩子了。秀姑现在是军属，能得到游击队同志们照顾，俺也知足了。这辈子，俺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是俺对得起乡亲们，对得起自个。要是真的死了，呵呵。”王大山笑了笑：“俺说不定以后还能被唱戏师傅编进戏文里，唱个千秋万代，就像岳武穆一样。俺儿子出去也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板做人。俺也没啥遗憾了。”

王大山从小家里穷，有时候没钱，他就偷偷趴在角落里听戏。他听到最多的是岳武穆大破金兵，捉放曹，杨家将，穆桂英挂帅。他跟绝大多数老百姓一样，对历史一窍不通，只知道这几个人物，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个朝代的。而他的内心依旧有不屈的狼性，只不过平常没有表现出来。

他最崇拜的就是岳武穆大破金兵，听了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都能够完整的唱出来。

而跟王大山相同的是刘云飞也崇拜岳飞。父亲从小教他要以马援、岳飞，戚继光等人为榜样，精忠报国。而他最崇拜的也是岳飞，也最为他感到可惜。

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但是他们的身体里都流着男儿的热血。

刘云飞沉默了，王大山这样一个憨厚的汉子说出了大多数老百姓的心声，他们只想有个家，好好生活。可是，无情的战争打破了这一切，他们不得不抛家舍业，拿起武器，投入到这样殊死的战斗中。

天渐渐亮了，刘云飞知道，日军的进攻又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