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悲怆

杨家岭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红，大大小小的弹坑到处都是，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土地。

黄勇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干瘪瘪半盒烟。

“就没了吗？”刘云飞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不是，哥。你想要多少啊？”

“行行行，半盒就半盒。”刘云飞抽出一枝哈德门香烟，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摸出半包火柴。掏出一根还算有火柴样子的在火柴盒上擦了几下黑乎乎的火柴头才冒出一点点小火苗。

刘云飞急忙伸手把看似随时要熄灭的小火苗遮住，点燃了香烟。

空气中顿时多了清淡柔和的烟味。

“黄勇，你们部队这次伤亡怎么样，大吗？”刘云飞看了看四周的尸体问道。

黄勇沉默了，低下头想了想，神色黯然的说：“我们这次伤亡的确不小，接近400人，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兄弟，还好我们这次来带了炮连，一路都是靠炮弹砸过来的，要不然伤亡还更大。哥，这是什么部队啊，我感觉他们的战斗力和火力都比一般的日军野战部队要强一些。”

“是鬼子106大队，柴本联队的先锋。鬼子大队长叫川岸四郎，是新泻县人。跟以前的联队长赤柴八重蔵是同乡。赤柴八重蔵在的时候，就是他把川岸四郎提上去的。这个家伙是个难对付的对手。”刘云飞看着远方发呆，尼古丁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这次为了他们，367团一营损失了近400人。八路军又欠了367团一个天大的人情。以至于为了还这个人情，在几年后两大阵营刀兵相见的时候，黄大刚指挥的部队主动后撤，放弃了两座县城。

林梦雅心急如焚的冲上了激战过后的杨家岭阵地，四处寻找着刘云飞的身影。

阵地上到处都是穿着黄军装的国军，仅有寥寥几个浑身血污的灰布军装，但不是他。

林梦雅抓住一个灰布军装一看是王朝虎，林梦雅急忙问道：“王朝虎，你们营长呢？”

王朝虎眼神空洞，机械般的摇了摇头。

林梦雅心一沉，难道刘云飞出事了？她不敢想象。要是刘云飞有什么意外，她也不活了。

林梦雅失了魂一般的寻找着，尽管她认为刘云飞已经阵亡的可能性很大，但她依旧没有放弃，这更多的带有自我安慰的性质。

她失魂落魄的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去，她知道刘云飞八成是牺牲了。这么多的尸体，有的甚至都打烂了，根本认不出来。

她抬头一看，两个国军军官正在和不知道谁在说话，那两个国军军官的侧脸很熟悉，是左立和黄勇！

她想起来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对面和两人说话的人，顿时愣住了。

两行泪珠再也克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奔跑过去。

刘云飞掐灭了烟头，特务营是刚建立的队伍，好不容易形成战斗力，一场恶仗下来几乎被打没了。而且，侦察连几乎全军覆没。算上铁壁合围大扫荡那次，侦察连已经是第三次被打残了。

虽然每次都有新兵很快的补充上来，而且这些新兵的素质也不错。但是侦察连的弟兄换了一拨又一拨，刘云飞的心里难受。侦察连最初组建时的第一批老弟兄除了他和孙朝阳外，老兵冯云走后，就只剩下徐良才和王德。一个个曾经熟悉的笑容浮现在眼前，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侦察连就像一个战士，被打的奄奄一息，但是最终都能重新站起来。

刘云飞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已经牺牲的三营长陈强。三营长陈强到死都希望给三营留点种，而他牺牲之后三营就被撤编了番号，幸存的战士与侦察连一起组建了特务营。刘云飞一直想着要重建三营，这样三营长在天之灵也不会感到遗憾了。

但是没想到这一场仗下来，三营幸存的那些老兵都死的差不多了。

而刘云飞却更担心一个问题，特务营仅剩24人，黄大刚会不会把特务营撤编，补充到其他部队去。当然，最有可能就是补充到同是精英的教导大队里。这是刘云飞绝对不允许的！只要还剩下一个人，特务营就还是特务营，那面旗帜依然飘扬。而如果撤编了，那重建三营的梦想也就更遥远了。

左立和黄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场仗是国民党内那些消极抗日，积极**的人与日军勾结，精心策划的阴谋。

左立认为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头顶青天白日，他们的存在简直就是侮辱了孙中山先生的三**义。

左立和黄勇内心也感到愧疚，因为他们和那些人一样，同样头上顶着青天白日，身上穿着国民党军的军服。

刘云飞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是我的兄弟，永远都是。”

“刘云飞！”耳边响起林梦雅带着哭腔的喊声，刘云飞一转头，林梦雅扑了过来，扑进刘云飞怀里。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经历了险些生离死别之后，两人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让你赶我走，让你赶我走！”林梦雅扑进刘云飞的怀里，哭的死去活来，两个小粉拳不停的敲打着刘云飞。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那不是为你好吗。”刘云飞柔声安慰着林梦雅。

“什么为我好！”林梦雅抽泣着。

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和田真雄挠了挠疼的仿佛要炸开的脑袋，爬了起来。

两个支那政府军和两个八路军军官就在前面不远，和田真雄的脸上露出了狞笑，从身上摸索出了一颗97式手雷扑了过去。

左立和黄勇背对着和田真雄抽着烟，谁都没有注意到。刘云飞眼角余光刚好看到发疯一般的和田真雄冲了过来，大吃一惊。

刘云飞急忙推开林梦雅，迎着和田真雄扑去。

“小心！”刘云飞一把抱住了和田真雄，将他扑倒在地。不甘失败的和田真雄狠狠的捶打着刘云飞的伤口，两人在地上打着滚向悬崖下坠去。

“云飞！”林梦雅像疯了一样冲到悬崖边，“轰”悬崖底下升腾起一朵绚烂的火球，林梦雅呆住了。

“哥！”黄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硝烟弥漫的悬崖。

“刘营长是好样的，不愧为中国军人之楷模。黄勇，林干事，节哀吧。”左立转过身去，摘下军帽，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惋惜，为刘云飞惋惜。中国，又失去了这样一位铁血的军人。中国，正是有了千千万万刘云飞这样的军人才能坚持到现在。

龙源岭，黄大刚的桌子上摆放着刘云飞的驳壳枪，和那把柯尔特M1911手枪。枪还是那样，但是人却已经不在了。

林梦雅没有哭泣，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

身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孙朝阳和胡子轩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同样伤心，他们失去了一位好兄弟，好战友。只不过，他们的伤心是藏在心底。

黄大刚一言不发，这个年近四旬的老兵仿佛一个失去了孩子的老兵一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团部死一般寂静，只有外面的秋风呼啸声，似乎在为烈士悲鸣。

“孙朝阳。”过了许久，黄大刚打破了沉默。

“到。”孙朝阳无精打采的站了起来。

“云飞同志牺牲了，你要把部队带起来。现在你们只剩下23个人，先缩编成排，你担任排长。”

“报告。我请求继续担任副排长。”孙朝阳面无表情的说。

“为什么？”

“正职这个位置，永远为他空着。”

黄大刚没有反对，他知道，孙朝阳他们和特务营幸存的老兵一时接受不了失去刘云飞的事实，这也可以理解。他同样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该多好。

“还有....”

“孙朝阳同志，你还想提什么要求？”刘书海一脸不悦的站了起来。

“让他说！”黄大刚瞪了刘书海一眼。刘书海注意到气氛不对，所有人都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他只好无奈的坐下。

“我希望团里能够继续保留特务营的番号，刘营长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恢复三营，让三营变成战斗力更强大的部队。所以他一直努力把特务营带好。如果现在缩编成排，我想，他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孙朝阳低垂着脑袋略带哭腔说。

“可是你们只有23个人，怎么能有一个营的番号？”刘书海忍不住站起来说道。

“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那也是特务营！”孙朝阳抬起头朝刘书海吼道。

刘书海不悦的坐下，黄大刚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你先带好这23个人，不要让刘云飞失望。”

“是。”孙朝阳转身离开了团部。随后，孙朝阳没有回到特务营营地，整整一天都没见到他人。终于到傍晚，林梦雅在西山的墓地发现了孙朝阳。

孙朝阳的身边摆着几个空酒坛子，墓地里多了几百座新坟，刘云飞的坟墓在最前面。

孙朝阳摇摇晃晃的往嘴里倒酒，脸上晶莹闪烁，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泪水，亦或二者皆有。

“你牛啊，你刘云飞姓刘。你把五里坡几百名弟兄的仇都报了！”醉醺醺的孙朝阳双手在空中乱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老实说，你刚来的时候，我还真他娘的没把你放在眼里。但是你小子他娘的厉害，愣是让老子心服口服。”孙朝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高举着酒坛子继续往嘴里倒酒。

“你小子厉害，打仗那是一点不含糊。带兵也是好样的！”孙朝阳醉醺醺的竖起了大拇指：“被你带过的兵每一个都说好，我也说好。你说说，老天爷这是咋想的！你他妈....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就走了呢！”孙朝阳跪在刘云飞墓前前额狠狠的磕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内心的悲痛终于在这一刻全都发泄出来了。

站在远处松林里的林梦雅捂住了嘴痛哭，她缓缓的拿出那块玉佩，蹲在一棵大树底下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