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4 章 山洪暴发

慕鱼就职在东川市植物研究所。她是个奇女子，奇，不仅奇在她小学中学连连跳级，十七、八岁就以优异成绩大学毕业，还奇在她的行止见识的卓尔不群。

慕鱼是幸运的，一个刚走出校门的新人，就承担了地产植物指纹图谱这一重大课题的研究，就像内蒙古人姓云一样幸运。所以，在工作上，慕鱼只能让领导惟其急而忧，决不能因其慢而失望。当然，她今天即使不忙着来山上采植物标本，因心中的怨毒，也会把她妈妈像植物人似的甩在房间里。

野外的风像是一条河上游的水，比在城市里清爽多了。城市里的风不仅是浑浊，而且依徊宛转方向不定，善复为妖，总给人贼溜溜的感觉。走进旷野，别说这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单这好风如沐，足以让人一扫尘心。

慕鱼沿着一条河走，如轻风般的。河水从身侧欢快地流淌，像是奔赴约会。走了一段路，慕鱼脸上已经汗津津的，她跳上河边一块石头上，蹲下身掬一捧水洗脸。水中映出她的倩影，似碧波摇曳的一株青莲，很美，那杏眼榴齿、鬓云腮雪，或许水中的鱼儿也能看得清楚，一条条悄悄地沉了下去。

慕鱼伸手搅动河水，看自己在清波中随涟漪晃动、幻化，甚至是零乱，又渐渐恢复了原生态。她一次次破坏，清波又一次次重建倩影。慕鱼这样做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是哀怨这样的倩影至今却无人追捧，还是怨恨这样的倩影里寄寓着一颗嫉恶如仇的心？或许这些都不是，只是纯属出于好玩而已！

慕鱼对着清波顾影自怜一会，不给自己太多伤春悲秋的机会。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青春不带伤呢！如果让长虹绚烂的色彩，染红云雾般的人生，该多好。可这生活，却总是“从星星的弹孔里，……流出血红的黎明”，光线才能终结由一只只乌鸦遮蔽成的黑夜。或许这就如身畔的一河清流，东方的千山万壑是它唯一的选择。

离开了河沿，慕鱼来到了一座山下。不知道这座山是哪个山脉的胸部，**高耸，丰盈婉约，人称玉女峰。峰缘下一马平川，翠坡延至河边。山坡前，佳木泛云，翠草摇花，怡红快绿，芳菲成风；精灵般蝴蝶恣意唐突在花间，一朵朵花儿搔首弄姿，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慕鱼像一只蝴蝶流连其间，寻兰芷，觅合欢，心旷神怡，烦恼皆忘。

都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是寻找它自己。慕鱼可是？

悠忽间山风陡漫，并有水滴斜落下来。慕鱼抬头，发现晴空已被乌云合围，大雨即将来临。她急忙收拾好采集的植物，撑起一把花伞，来到一颗大树下。

青丝飞舞，雪裙飘扬，手撑花伞，上方绿茵华盖；眼前花草摇曳，雾气升腾，远方烟雨溟濛，天地一色。好一幅美女避雨图。

慕鱼举目望去，雨滴流星般扑来，莽撞地跌落在花、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欢声。那些蝴蝶也杳无踪影，不知它们是归位花体，还是知趣地躲到哪里去了。空旷的原野，留给了雨滴与花叶的狂欢，留给了苍天与大地的**。

这每一颗晶莹的雨滴，都是某株植物从前的灵魂，回来是寻找故乡的。

可是作为人，我们灵魂的故乡在哪里呢？我们灵魂还能回得去吗？四时轮回，万物繁复，这些都是上苍的安排。蝴蝶属于鲜花，雨滴属于植物，植物属于大地，飞鸟属于蓝天，河流属于海洋，星球属于宇宙，万物都有自己的主人。

可我们的主人是谁？

这是我的，那是你的，而我们自己属于谁的呢？无主之人，灵魂就没了归宿，必将混乱今生。不相信上帝、不相信灵魂不死，生命中就没有了灵光。没有灵启的生命，不仅愚钝，而且不是已经迈进了罪恶的大门，也徘徊在罪恶的大门之外。不相信上帝、不相信灵魂不死，人类世界就不会存在泛爱的依据，人们就会疯狂地娱乐今生、掠夺今生，因为无论是谁的生命，一生一世都是远远不够的。

慕鱼想着这个人类似乎永远思考却永远也找不着答案的命题，这个脑瘫的问题让人脑瘫。不知不觉间已经大雨倾盆，整个世界都被密不透风的雨丝捆住了。

好在风不大，雨伞勉强能撑得住，头顶上还有树盖遮蔽，使她不至于成为落汤鸡。除了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让她惊心动魄外，目前一切感觉良好。

这仿佛一个人从高处坠落，如果没有落地时粉身碎骨的担心，犹如蹦极，感觉肯定很好。

雨越下越大，犹如银河决堤，没有停歇的意思。不是吧，太夸张了，难道把整个天河的水都浇灌在这片土地上？你这可不是洪泽一方，这是洪淹一方。

就在慕鱼开始怨天尤人时，又一阵轰鸣声响起，沉闷而又持久。慕鱼疑惑，怎么雷声也这么夸张呢，这么长时间已经从宇宙北极滚到南极了，可谓横扫寰宇了。

她这可不是“虎狼屯与陛下尚谈因果”的从容，却是洪水猛兽来袭而懵懂不知。当慕鱼明白这是山洪暴发时，狂飙般的山洪以雷霆万钧之势已经席卷到了她的身边。说时迟，那时快，那时快的是山洪，它顷刻间把她卷进了汹涌磅礴洪水中。这下可真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了。

就是一条鱼，在这骤然而至的洪流中也会晕头转向，何况一个不识水性的陆生动物呢！慕鱼，你不羡慕鱼吗？虽然子非鱼，你就好好享受享受鱼之乐吧！

如果说这山洪是宇宙旋风，那么山脚下的那条河流就是宇宙隧道。山洪像旋风般夹裹着慕鱼掠过山坡，瞬间汇入了更加汹涌喘急的河流，她就像进入了黑洞，犹如一颗流星般飞旋而下。玩命挣扎的最佳效果，只是借助排浪能偶尔露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而已。

慕鱼在漩涡中飞旋，在排浪中起伏，不大一会就已经筋疲力尽，尽管求生的欲望依然庞大，可求生的力量已被掏空，神元外溢。尚存几缕心智逼成了意识的一线，不是为了让她盘点今生的苦与乐、爱与恨，似乎只是为了通报死亡即将来临，卸掉这些尘世的背负，对这个世界投出最后的一瞥。周围响起的败丧的哀曲，盖过了隆鸣的涛声，慕鱼似乎已经看到了无常的招魂幡。

这条河将是她的灵魂抵达另一个世界的时光隧道。

就在慕鱼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出水面，向这世界投出最后的一瞥时，她看见斜侧方的波涛中有一个人向她游来。这存在于烟波浩渺之外的无望之望的降临，她的生命似乎骤然接到了重启的信号，浑身的所有细胞死灰般复燃，她向来人方向开始了又一轮挣扎。

可是此刻，慕鱼已经像浮萍一样没有自主的力气，一个巨浪打来，把她拍在了河央的一块巨石上，她瞬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