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 第三十七章 VIVI

陈峰的伙计帮着俩家长把熊孩子架出去了，看到他们关门离开，陈峰上前安排郭刚散伙。

昏暗的酒吧里，郭钢的副连长指着吧台前的空地喊“集合”，士兵在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疾步列队。

队伍排好后，郭刚上前：“工作辛苦繁忙，今天电厂老板请大家到酒吧来放松一下，目睹了一场斗殴，但是咱们没有参与，是吧？”

“是！”

“那好，请刘副连长带大家归队，赶紧休息！”

士兵们左转列队出门，这时，门外的士兵也列队完毕，他们依次上车。

士兵们上车后，刘副连长跟郭刚敬礼，跑步进到驾驶室。那几个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这时也都跟VIVI、郭刚告别，七手八脚地爬上卡车，笑嘻嘻地跟我们挥手告别。

卡车轰鸣一声，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旁边酒吧里有人出来看，没人吭声。

夜已经很深了，酒吧里就剩我们这一帮一肚子水的家伙，肚子咕咕响。

“得吃点饭吧？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厨师做吧。”北燕跟我商量。

“太麻烦，弄得你们一家不安生，不然咱们去吃馄饨挑子去？”我也没什么主意，不过显然没人觉得吃馄饨能吃饱，因为没一个人响应。

“瞎吃什么，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VIVI拦住要去打电话的北燕。

发现VIVI是个吃货倒是个惊喜。

我让郭刚跟VIVI一个车，VIVI说不远，走着去也行。

她跟守店的小伙子安排了一下，我让他一起去，VIVI说不用了，回头给他带饭就好了。我上前跟他握握手，小伙子人不错。

人饿了就不想走路，陈峰来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开车吧，走路累。”

我跟北燕要上自己的车时，VIVI招手让我们过去。

郭刚开车，领着后面的俩车走。

VIVI在副驾上拿出一张支票给我，说：“陈峰的那个伙计，又把支票拿回来了，一定要我收下，是现金支票，通兑的。”

“给你就拿着吧。”我把支票推回去，“反正歇业那几天你损失也不小。”

“太多了我不能要。”VIVI坚持。

“我说你怎么不听话呢。”我有点急了。

“郭刚你要不要拿几千分给兄弟们？”北燕说话了。

郭刚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花不了什么钱。都是军人，真给钱反而难受了。再说你们给的伙食费才花了一小半。”

“那你明天陪着VIVI把支票兑了，看着VIVI把钱存上。”北燕拍拍VIVI的肩膀，“这钱他们也不是好来的，不拿他们反而多想。”

“怕他们这帮孙子的！“北燕恨恨地来了一句：“你不是有我们电话，有事干嘛不打电话啊？”

VIVI哇地哭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们，想和你们说话。一打电话就有个男的在那说已经记录了，会处理，会转告。”

我和北燕讪讪地不吭声了。她这一哭我倒是放下了心，这丫头看样子确实没遇到什么大事。

VIVI不管不顾地哭着，哭的时候倒是没耽误指路。

郭刚回头看看我，看看VIVI：“以后你找我，我一直都在的。”

“是啊是啊，”我挠挠头，“有事你找他，不过你以后得多吃饭，看你现在瘦得。”

VIVI点点头，又摇头，不哭了。抽抽噎噎地说：“吃胖了就不好看了。”

车停在了二马路（九江路）的一个叫梁园致美楼的馆子前。

VIVI红着两只眼，下车咣咣地敲门。门打开了，披衣的伙计露出头：“大小姐，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来吃饭，都歇了吧？”

“好的好的，没事的我这就叫师傅起来。”那伙计把头缩回去，噔噔两下把门打开，打亮电灯，让我们进去。

这馆子门脸不大，里面倒很雅致。VIVI领我们坐在底下一张大桌子旁，囔着鼻子说：“我们就这几个人，看有什么就做吧。”

伙计关上店门，答应一声去了，然后就听师傅起床洗手开火，接着就听见刀切菜剁肉和炒菜的声音。

不一会菜就上来了，有童子鸡、溜鱼焙面，铁锅蛋，居然还有扒猴头。几个人话也顾不上说，埋头大吃。

“这家菜馆是河南菜，猴头菌都是河南自产的，是他们家特色菜。”VIVI给北燕介绍。

“你认识这家老板？”我嘴里嚼着桶子鸡，味道确实正宗。

“也就是吃饭认识的，后来他们经营遇到点困难，我就出了点钱，算是一个股东。”VIVI吃得也挺香了。

我竖了竖大拇指。

“老黄的老乡，能帮总是要帮的。”VIVI嗓子还是哑的。

饭上来时，VIVI让伙计去给酒吧那小伙送餐。

正经的手擀酸汤面，只听一片吸溜声，每个人都吃得有点冒汗。

吃完饭我们一起送VIVI回家，她家住在法租界南端，跟我们正好调角。

车进他们家大门以后，在林荫道上走了一两分钟才到她家门口。

“你又不缺钱，现在看着烈火烹油，市道好得不得了，我觉得前景不乐观，酒吧这种买卖就别开了。”我劝VIVI。

“哎，能记起老黄的也就这个酒吧了，开着就开着吧。”VIVI幽幽地叹气，“你们这架势送我，就是不想我找你们呗。”

我笑：“你可以找郭刚，我们的住地你确实不方便去。”

不能把VIVI掺和进我们的事情里，这是原则。

我跟北燕上了二组的车，郭刚去了李山的车。

两辆车在夜色里疾驰，窗外有时是黑夜里青色的天空和黑乎乎的行道树，有时闪过的法租界的灯红酒绿。

我抓住北燕的手，北燕没有挣开，一会用另外一只手在我手上轻拍。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半晌，北燕掉了一句《红楼梦》的诗。

我看着她在路灯下明灭的容颜，伸手把她搂在我身上。

打开一条缝的车窗里，夜风吹进来，把北燕的头发一丝一丝吹到我的脸上。

风里湿气重了，路灯也没有了，透过车窗，远远地能够看见虬江如同一条灰白色的飘带和我们一起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