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皇粮

“干什么？”车上的几名士兵举起枪对着正接近卡车的老馍头和小馍头父子俩。

“军爷莫开枪，莫开枪。”老馍头为消除对方的误会，立马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士兵们见这位步履蹒跚的中年人确实没什么威胁便招了招手让他走了过来。

“爹，你是弄啥类？”小馍头在旁边紧张地问。

老馍头并不理他，而是陪着个笑脸说：“各位军爷，俺们也要当兵，俺们也想吃皇粮。”

这一句话把士兵和小馍头都惊住了。

“爹……”小馍头慌乱的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嘀咕道：“爹，俺看俺们还是走吧，这些兵看起来恶得狠。”

老馍头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你这娃娃懂啥？爹知道咋办，么瞎操心。”

小馍头还想继续跟父亲争辩，却被那几个士兵打断了，“行了行了，你这两个一个胡子拉碴一个还没有枪高，要你们有啥用？浪费军粮。”

“么浪费，么浪费，俺们能干好多活，绝不会偷懒，对了……俺打过猎，会使枪，会使枪哩，俺儿也能干好多活，绝不白吃皇粮…”老馍头怕他俩当不了兵，心急如焚。

“都吵吵啥？他妈的车就要发动了还不安份！”那名高上尉听见动静便过来查看究竟。

“连长，这一个小老头带着一个小屁孩说要当兵。”一名士兵立即敬礼报告。

这位高连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十分瘦弱的俩人，一个坚强布满沧桑皱纹，一个脸上稚气未脱，“我说我们要你俩有啥用，别的不说，你说个理由我听听。”

高上尉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俩人。

“俺会干活，能干好多活，对了，俺还打过猎，会使枪，打的可准了，不管树上的鸟还是地上的兔子，一下就打死。”老馍头努力的给自己制造着机会，其实刚才所说的话一半都临时编，自己种了大半辈子的田，根本没打过猎，枪倒是摸过，但那是放铁砂的老土枪。

“好好，那你上去吧。这个娃娃留下。”高连长不耐烦地说。

“爹……”小馍头马上慌了。

老馍头也着急起来，“不能丢下这娃，别看他小，他能干好多好多活，到了军营绝不偷懒。”

高上尉看着他俩，似乎明白了，说：“你们是父子俩？这是你儿子？”

老馍头拼命点头，“是是是，长官。”

“嘿，挺有意思，你们俩上来吧。”高上尉心想，反正现在前线缺人，多一个不多。

老馍头由于饿得没有力气，试了两三遍都没能登上车，于是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车口的两名士兵，“军爷，帮个忙吧。”

两名士兵见此只好不耐烦的把他拽了上来，接着又把小馍头拽了上来。这时车正好发动了。

那帮老弱难民们也渐渐模糊在了卡车后面扬起的灰尘中，慢慢地剩下轮廓，慢慢地没了影子。

车上的壮丁们茫然地看着消失在远方的人群，毕竟这分别可能就是永别，与亲人分离任谁心里都会很难受。

士兵们则在车仓口抽烟，小小的车仓里烟雾缭绕。老馍头坐在儿子旁边不停地叮嘱到了部队后的注意事项，但小馍头却没有任何反应。而其他壮丁则在低头沉思。

“嘿，你这娃，爹跟你说话哩，咋爱不理爹哩？？”老馍头生气地说。

“爹，”小馍头终于开了口，“你这是弄啥子么，从上来就老说个没完，这耳朵都快长茧哩。俺长大了，咋老把俺当小时候一样哩。”

“弄求，你这娃敢教训你爹了是不是，在爹眼里，你就是娃娃，咋？再说你娘临走前特地交代照顾好你，你要有事俺以后下去咋见你娘。”老馍头批评道。

“爹啊！你听说么？这小日本恶的狠啊。枪打得可准，打出去的子弹跟长了眼睛一样朝你身上钻。杀起来人眼睛都不眨。”小馍头赶紧岔开话题。

老馍头刚准备回话时，突然被车口的一名士兵打断，“你两说什么呢？妈的是不是商量怎么逃跑？”

“莫有，莫有，这身体飘成这样，咋个跑啊。”老馍头拼命解释。

“这倒也是。”士兵打量了他一番，怀疑地说：“我说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又瘦成这样，有力气打日本人么？”

“这是饿的，你们不说到地方给吃喝么？只要几个馒头一下肚那力气就来了，俺们庄稼人多的就是力气，到时候吃饱了，两三个小东洋都打不过俺。”

“哈哈哈哈！”车上士兵爆发出一阵哄笑。

“咋？难道你们不给馒头吃？”老馍头疑惑地看着哄笑的士兵。

“给，给，”一名士兵讥笑地说，“给你一框馒头，整个阵地都给你守。”另一名士兵补充道：“你这老东西，见过日本兵没？”

“见过。在皮影戏里看到过。”老馍头仔细的想着皮影戏里日本兵的模样。

“哈哈！”这名士兵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咱们这几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不敢保证干死一个日本兵，你这老东西估计还没见到他们影子呢就被炸死了。”

“你咋……”老馍头刚想反驳却被儿子拉了衣角。

“爹，说那么多不嫌渴啊，再说你没看大伙儿都没说话么？”小馍头轻声提醒道。

老馍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的壮丁果然都一脸茫然的沉默着，而且自己嗓子也确实干的快冒了烟，这也不知道到部队了给不给水喝，想到这里，老馍头也跟周围人一样，不再说任何话了。

士兵们看他蔫了下去，也不再逗他。此时天色已是黄昏，晚霞把大地印染的一片焉红，卡车在这片红土地上颠簸地前进，车上的人儿也被颠得一摇三晃的。

大伙儿都忐忑得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