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奔波

接下来的两天，汤俊开始为改善伙食的计划奔波开来。先是将此事用电报发往营部，接着他又去找其他三位连长共同商量一下，不过结果很不尽如人意，电报自从发过去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音讯，商量的几位连长一听此事更是百般推辞。

由于道路因日军的空袭受阻，新兵的到来又推迟了几天，但汤俊并没有因此有些许安慰，毕竟新兵总会来的，承诺终归要兑现。

“陈连长，这件事您就不能考虑考虑？毕竟这是为大家着想的事啊，难道目前的伙食你们愿意就一直这样吃下去？”汤俊对三连连长恳求道。

这两天来，他在这几个连长面前吃了不少瘪，前面两位已经开始给他吃闭门羹了，只有这位三连长还愿意接待他。

“汤连长，你说的这件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是后勤管理的事情，我们不便参与，更何况我们只是小小的一个连长，哪里有我们讲话的地方。”

三连的连部设立在村子里的一位地主家的房子里，比较宽敞。架设完电台后仍有空间摆放一张会议桌。两人正面对面坐着交谈。

三连长一如既往地推辞着。

“陈连长，也许我们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如果我们几个连长一起合作向上面反应，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汤俊仍不死心。

“唉唉唉…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死心眼，虽然现在伙食确实不怎么样，但好歹还能填塞下肚子，你知道不知道有些地方部队的军粮里都是掺了黄沙。如果我们这一闹得罪了上面的人，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这些弟兄跟着你汤连长一起吃沙子？”

看到对方快要发火的样子，汤俊为了不让对方误会，赶紧摆手解释着：“陈…陈连长，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俊和气的态度让三连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态度也缓和下来，“汤连长，我们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是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些普通人，就想图个踏实日子过。但你汤连长不一样，我们都知令尊可是军部的高官，如果你真有这个心，你与其找我们这些人，还不如跟你的父亲反应此事，我想效果一定会更好。”

汤俊头低了下来，尽管来之前他极力要求团长他们不要将自己父亲是高级军官的事情声张。但他明显低估的人言可畏的力量，在他前脚刚来，后脚自己是所谓**子弟的身份就开始在营里流传开来。

“汤…汤连长？”看着没有动静的汤俊，陈连长提醒道。

“嗯？”汤俊抬起了头。

“我…刚才说的这些，你…能明白么？”陈连长试探地问。

“明白，陈连长你刚才说的我都明白。”

这么明显的用意，他汤俊怎么会不明白？但明白又能怎么样呢？当初来这里自己就与父亲大吵一架，还口口声声的说以后的事情再不会依赖他。现在才出来多长时间啊？就要违背诺言，这让自己如何开得了口。

“那就好，那就好。”陈连长欣慰地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陈连长了。”汤俊无奈地起身抱手告辞，“改善伙食的事情，我回去会再想办法，但最后我要跟你陈连长说一句，我汤俊从来这里后，就没在打算再去依赖家父了。”

“那是那是，汤连长曾经是军校高材生的模板，这名声自然不是浪得虚名。”陈连长也起身送别道：“那汤连长您慢走，我还要事情处理，就不送了。”

走出三连的连部后，汤俊就已经预感到，下次再过来的话，也许就要吃上闭门羹了。

那晚的夜谈之后，老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出操集合从不缺席，日常训练也全都参加，哪怕只是瞄个靶，也看起来格外认真。

除此之外，当有个别的弟兄偷懒漏训和集合没人的时候，老黑还会特地过去批评他们。这下，尽管很多人不是很理解他这飞快的转变，但碍于面子和老黑的威望，一个个的老大难也只好慢慢地严谨了起来。

虽然连队的秩序是逐渐的正规了起来，但这不代表人心就凝聚在了一起，不少人都很疑惑老黑怎么变得如此正儿八经。就算那次比试的他输给了汤俊，但对于老黑这样桀骜不驯的人来说，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的服气呢？

很多老弟兄都试探地询问老黑隐情，但他却只说了句“这是他和汤连长之间的一个承诺”，若是有人想进一步知道答案，他却又说“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了”，之后就没了下文。

好奇地不仅仅是老弟兄，小馍头也很奇怪自己班长的转变，他也曾经找老黑问过原因，却只得到了跟别人一样的回答。

“班长？”

“嗯？什么事？”

“俺想问下，你是不是对连长么有意见类？”

“嗯，算是吧。”

“这么说，你也觉得他是个好连长类？”

“我没这样觉得，只是认为他稍微有那么两下子而已。”

“那班长你怎么突然变得……”

“变的啥？”

“俺说了，班长你别生气。”

“你说…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

“嗯……班长你现在好像变得很听这个连长的命令了。”

“你是不是以为班长认怂了？”

小馍头点了点头，忽然又猛摇头，“俺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你就是这样认为也没关系。他只是答应了我一件事而已，要是他到时候没有兑现承诺。那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

“啥事类？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完，老黑不给小馍头说话的机会，直接去忙其他事了。

日子一天两天的的过去了，天气也越来越热。汤俊已经好几天憋在连部屋子里了，新兵过两天要来的消息的也发了下来，但改善伙食的电报却没有任何回音，他似乎已经从老黑的眼神里看到了怀疑。

是啊，要是到时候新兵来了，自己的承诺却无法兑现，别说老黑了，自己都感觉很下不来台，这刚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威信，瞬间将会土崩瓦解。

终于，心急如焚的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亲自上门去要军粮！

当汤俊把想法告诉罗副连的时候，后者被他吓了一跳。

“连…连长，这去要军粮可不是过家家，这个可是得罪人的事啊，弄不好说不定被革职，严重点，要了性命都有可能！”罗副连劝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但我身为一连之长，就要在其位谋其职。为下面的弟兄们争取权益本身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然我何以服众！”汤俊义正言辞地说。

“那也不需要你采取这么冒险的行为吧，连长你完全可以跟自己的父亲联系一下……”

“罗副连！”汤俊立马阻止了他接下的话茬，正色道：“难道你们就这么认为我汤俊如此无用，什么事情都要依赖家里的关系才行？如果这样，我跟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又有什么区别？我还来这里干嘛？我完全可以躺在军需部里，落个闲差混吃等死算了。”

罗副连长惭愧地低下了头。

“罗副连…”汤俊的语气同时缓和了下来，说：“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怎……怎么了？”罗副连抬起头，不知所云看着他。

汤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充满悲凉地说：“我是南京人，那里曾经我们国家美丽的首都。一九三七年年末，因为淞沪会战的失利，南京成为了一座孤城。在南京保卫战打响前，父亲因为职务调动去了重庆，我母亲也跟着一起迁往了那里。谁知刚撤出来一个月不到，前线就传来南京失守的消息。”

说到这，汤俊又深呼一口气。罗副连屏气凝神地听着，不敢有半点打扰的行为。

“当时我正在父亲的安排下，在武汉的一支嫡系部队里实习。我母亲放不下心我，要留在武汉照顾我，当时我感觉身边有个亲人总会好一点，也就没劝阻她。父亲也无奈，只好先去重庆任职去了。”

“可是，在南京失守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日寇又攻占了徐州城，直逼武汉。那是六月中旬的一天，无数架小鬼子的飞机，遮天蔽日的飞在武汉的上空，炮弹像雨点一样的落下。”

随着回忆的深入，汤俊的语气有些哽咽起来。

“一番轰炸过后，武汉到处是断壁残垣的景象，尸体也充斥在各个街头废墟。这次轰炸是武汉会战的序幕，这次轰炸伤亡了成千上万的武汉市民，而也是这次轰炸…夺去了我母亲的生命。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劝阻自己的母亲呢？”

汤俊的叙述让罗副连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看到自己连长悲伤的情绪，自己也深受感染。

“连……连长……”罗副连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汤俊似乎知道了对方的用意，稳了稳情绪说：“罗副连，不用担心，我没事。”

接着继续说道：“后来父亲怕我出事，就找关系将我调到跟日寇八竿子打不着的军需部队里一直任职到现在，这期间我无数次的像他提出上前线替母亲报仇的愿望，却一次次的被他驳回。我也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但我已经长大，是一个八尺高的汉子了。怎么能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下呢？”

“所以，你就想来前线，报仇雪恨？”罗副连问。

汤俊摇摇头，“这只是家恨，跟这些年来日寇在我华夏大地上犯的种种暴行太微乎其微，我现在更多的是为报国仇。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想杀小鬼子，就要带出一支能征善战的连队。”

罗副连长叹一声，说：“连长，我懂你的意思，你想把连队每个人的心都凝聚在一起，同甘共苦，同心协力，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而不是一盘散沙。”

汤俊像是遇到知音一样的看着他，“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这个连长连下面战士的基本利益都保障不了，又何来赢得他们的尊重？又怎么和他们心连心？”

罗副连点点头，说：“既然连长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那您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汤俊毫不犹豫地说。

“这么早？”

“嗯，一日不解决，我就睡不好。”

“那……那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我一个就行。连队本来就人手不够。”

“不行！”罗副连回绝道，“现在世道不稳，你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非要带个人的话。”汤俊想了想，说：“就让那个什么王天赐跟着我吧。他是连队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正好带他他出来见见世面。”

看到汤俊心意已决的样子，罗副连只好见好就收，“行，那好吧。我忙去通知他。”

“对了，罗副连。”汤俊突然又叫住转身准备离去的罗副连长，“我不在的时候，连队拜托你了。”

“放心吧。”罗副连拍拍他的肩，信心十足地说：“老黑还是比较配合我的，工作也能开展。虽然我没你那么气魄，但保持住基本秩序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汤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