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报恩（二）

第一个踏上白篷船的是朱俊，我见到他快步地钻进了篷舱里，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白衣少女当先地走了出来，不错，那正是安平公主。只是安平公主还在理着身上的一根长长的麻绳，肯定是刚刚被那个船夫捆住了，此时才解开来，她的发髻打开来，还有些乱，披散着，站在船头被风一吹便飘散出去，印着那洁白的衣裙也在风中飞舞，远远看去，当真便是水中的洛神一般。她的目光向山崖上投来，正与我的目光相对，虽然相隔有些距离，我还是能够感到她对我点头微笑，我想她刚才受困在船舱中，一定知道舱外发生了些什么吧！

郑宝也找了一条船靠拢了过去，我看到朱俊与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便拨转船头往东岸的芦苇丛而去，我马上明白，他这是要去将那个船夫抓获，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毕竟那个船夫被我射伤，在水中游走就已经吃力了，如何能够逃脱掉赵军的搜捕呢？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郑宝也就驾着船冲出了几步远，便又回了头，我看到安平公主正在对他说着什么，郑宝仿佛是不甘，最终还是听从了，没有再去追敌，而是护送着安平公主靠向湖的西岸。

见到安平公主脱离了危险，我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收起了弓箭，转身再次走进万寿寺，这一次我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当我见到白义超影之时，连忙过去亲昵地拍着它的头，一见到这匹马，就令我不能不想到宋安平，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报了她对我的恩，我和她之间也算是扯了个平，不用再有什么愧疚。

当我牵着马走下青木山的时候，便看到了宋宗原亲自带着一队赵军赶了过来，毕竟关系到自己的胞姐胞妹，便是在面子上也要他亲自出马的，以后在父亲宋泽的面前也好说得话去，如果真得这两个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宋泽也不至于会责怪他无情无义了。

我连忙走过去要向他进行报告，而这时，朱俊与郑宝也护送着安平公主来到了他的面前。于是我这个身份低微的护卫十分自觉地退到了后面，将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了前面的人。

宋宗原简单了询问了一下青木山的情况，当知道长平公主已经被明州军俘虏之时，他很想要暴跳谩骂，但还是自恃身份忍住了，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冷静下来，问着此时显得楚楚可怜的安平公主：“小妹，我不是令马明派人护送你们出明州吗？你们为什么没有用呢？”

这个时候的安平公主已经没有了早上与宋宗原面对的那种傲气，显然今天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令她身心俱疲，也感受到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生死一线！只是被宋宗原带着关心的责问，她缓缓地吸了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令自己的心情平和一下，这才答着：“马大人的确是要派五百禁军侍卫护送我们出明州，但是被我回绝。当时我觉得明州初定，城内外都需要兵力维护，也不想要为二哥增添麻烦，搞那许多无用的奢华，反而会劳民伤财，令明州百姓退避三舍。再说林大人本来就带着三百侍卫，都是从京城过来的好手，我们这一路上来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走得快只需半日便可抵达越州境内！”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谁曾想，刚刚出了明州城，便会遇到此番事故！”

“你呀！”到这个时候，宋宗原也只能叹息一声，又是心痛，又是气恼，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唯一令人感到可笑的就是愚昧，以君子之心去揣摸小人之肚，不吃亏才怪呢！

“主公！”郑宝忙道：“如今小公主虽然平安，但是长公主还没有音信，应该是被明州残党劫获了！”

这是多余的废话，宋宗原自然知道，看向郑宝，一脸得铁青，没有答言，他紧锁着眉头，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倒是朱俊显得有些头脑，对着宋宗原道：“**，明州残党劫持长公主，必定有所图谋，或许是要以长公主来要挟我们；若是这样的话，我想长公主一时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危！”

朱俊的话说到了宋宗原的心上去了，他的眼睛直视着这位马军指挥使，微微点了点头。

郑宝插言道：“不管他们有什么图谋，咱们马上出兵将明州残党踏平，俺就不信他们还会翻得了天？”

朱俊苦笑一声，道：“出兵？呵呵，我们还不知道此伙人与余成龙那伙人是不是同一伙人？还不知道他们是否退往了海王庙？再说，投鼠忌器，兵家大忌，就算是我们不考虑长公主的安危，想要抓他们，都无从下手！”

“想那些贼寇经过方才的打斗，又带着长公主，定然逃不出多远！”郑宝依然振振有词：“只要咱们往各个方向多放探马，一定可以访得他们的行踪！”

郑宝的话也的确有些道理，如果宋宗原真得按他的主意去做，徐青青的谍军再怎么隐秘也会有蛛丝马迹的，到时得到行踪派兵一围，只怕明州谍军当真要全军覆没了。

宋宗原有些迟疑，而这时朱俊也没有再反对，也许他觉得郑宝的话也是对的。我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对着宋宗原一拱手，道：“主公，此处名为青木山，是明州西面的门户咽喉，往南是连绵的群山，林木茂盛；往北又是水道纵横的河网，沟汊众多；贼寇或上山，或入水，踪迹皆难寻。与其四处乱撞，不如以静制动！”

“哦？”宋宗原很感兴趣地看着我，分明是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而同时，朱俊与郑宝也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个小兵，便是安平公主也好奇地望着我，想要听听我到底能出什么样的主意。此时我也只能硬下头皮分析道：“主公，明州众对徐将军奉若神灵，而主公对徐将军也很敬服，将他的头颅与身体合二为一，并用上好的棺木入殓，这是主公的好意；但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以为主公是以徐将军为饵来钓鱼。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抓住长公主，可能是要以之交换徐将军！”

宋宗原点着头，我的话让他觉得很有道理。

“**，我们下面应该如何处置？”朱俊问道。

宋宗原看了看我，想了一下，道：“林羽救过来没有？”

“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危！便还需要医官诊治！”朱俊道着。

“其他就没有活的人吗？”宋宗原有些不甘心，想来还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朱俊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我派人尽数查看过了，没有一个活口，三百多人，大部分是中了敌人的毒箭！”他说着，又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想来如果是他自己遇上了，多半也是如此下场吧！

“将这些士卒的尸体整理一下，在附近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就地掩埋吧！”宋宗原平静地挥了挥手，经过了无数次的大仗小仗，死些人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诺！”朱俊应声答着。

宋宗原再次将目光投到了郑宝的身上，有些责问道：“大宝，适才你们救下小公主，为何不将那个渔夫一并抓获？或许他也是那一伙的人！”

“这个……”郑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难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是我没有让他去追捕！”安平公主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泰然，她接过了话来，向着二哥解释道：“当时我掉下山崖，挂在了树上，那树离着水面还有些距离，不上不下，我害怕极了，幸得这位渔夫路过救下了我，他只是鬼迷心窍想让我作他的老婆，我不答应，故而他绑了我，并堵了我的嘴以防我喊叫。虽说这渔夫的确可恶，但他确实也算是救了我一回，更何况他中了两箭，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便让他走了也是应该的！”

听到妹妹这么说，宋宗原也只得叹息一声：“你呀！”便再无别的话好说了。

“喜子，适才那两箭是你射的吗？”到这个时候，安平公主才想起了真正救她的人。

我也只能憨憨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是他！”郑宝忙道：“俺没想到他的箭术如此之好！只怕军中也没有哪位与他相比！”

“哦？”他这一夸，令宋宗原也有些惊讶，再一次对我注视良久，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欲问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