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质换（三）

我不知道宋宗原是怎么安排的，虽然让崔明将徐将军的棺椁送走了，却要到第二天才能够知道结果。

晚上我睡在床上的时候，也会想到他们的手段，无非是事先派人往城西的山神庙埋伏，以期能够抓获到明州谍军里的人，就算是不能够一网打尽，也应该可以查到些蛛丝蚂迹。徐青青也算是个武艺高强的巾帼之士，普通官兵真未必是其敌人，所以宋宗原才会派出自己身边的三大高手来制敌。

想到这三大高手，我的脑海中马上显现出那三个人的模样来，如果再加上温伦，吴王身边的高手便全部呈现。温伦自不必说，这家伙能够夜闯明州来刺杀徐将军，其武艺之高，的确称得上是武圣级别，徐将军在剑术上很有造诣，温伦的剑术只在徐将军之上，绝不会在其下的。不过，温伦看来是不受吴王指派的，他有时并不理会宋宗原的命令。

真正为吴王服务的只有屈让、邢锐和宇文商。在这三个人中，我对屈让的印象还只是那么个灰衣人，并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本事，但可以看出来，他在吴王身边的三大高手中排名应该算是首位的，既然如此，武艺肯定很高；邢锐，这个人曾听郑宝说过，他的刀术很厉害，对于他的其他情况，我就清楚了。最后一个宇文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亲切感，这可能跟大家都是年青人有关，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在四个人中，宇文商并不像另三个人那样一副冷冰冰的嘴脸，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小毛偷偷地告诉我，宇文商因为相貌好，曾作过长公主的面首，他的轻功极高，剑术虽然无法与温伦相比，但也算是年青人中的佼佼者，所以经常被吴王派出去做些传递命令和情报之类的事情。

我不知道小毛怎么会知道宇文商这么多的花边传闻，如果他真得曾与长平公主有过私情，也就难怪宋宗原要找他来办这件事了。

想到宇文商，不由得又让我想起了楚奇来，因为他们两个都算是宋宗原手下我所见过的长相不错的人。

下午的时候，马元过来向吴王禀报俘虏营营啸的调查结果，这个过程并没有什么可说可谈的，就是定性为偶发事件。既然是偶发事件，那么楚奇的罪责便小了许多，最终被吴王降为昭武校尉，只降了一级，由从五品降到了正六品，不过吴王还算是念及故情，没有剥夺掉楚奇的兵权，依然让他统领原本就归属于他的那两千多残军。

辗转反侧之中，只听得里屋里郑宝如猪般的呼噜声，脑子越发得清醒，终还是无法入睡，想了想，还是起身来想要往秘道里去听一听宋宗原在说些什么。

当我蹑手蹑脚地钻进秘道来到宋宗原的屋下，却十分得失望，这一夜，他早早得睡下了，我只听到议事厅外传来几声邢锐的叮嘱，无非是要求巡夜的人员多加注意，原来今夜是他在当值。

我只得从柴房里走出来，路过厨房的时候，马上感到肚子有些饿了，身不由己地便走了过去，竟然发现今夜里这个门没有上锁，当下想也不想地便推门而入，刚刚把门关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又是你小子！”

我吓了一跳，马上知道这是温伦，再想要逃走，已不可能。

月光从厨房的窗户里照射进来，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就坐在灶台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是……是温先生？”我还是怯怯地问出了声来，虽然对这个人痛恨透顶，却也知道如今的我在他的面前就好像是一只小虫子，他随手就可以把我碾碎。

“怎么？又饿了？”他说着，随手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来马上知道这是一个饭团。

“谢谢！”我有礼貌地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他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你是明州俘？”他问道。

“是！”我老实地回答，没有隐瞒，也知道无法隐瞒。

“难怪！”他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地道：“那日见到你便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说着，又问道：“你是徐广身边的亲随？”

“是！”

“听说你的箭术很好！”

我一怔，忽然觉得他的话是有所指的，马上联想到了徐将军被刺的那个晚上，或许他认出我就是那夜射伤他的人吧！只是当时他蒙着面，我却不能让他认为我已经认出了他。

“先生是听谁说的？”如今我也只能与他敷衍，可以肯定，他既然知道我的情况，想来是已经注意上了我。

“三十六卫里都是些粗鄙的汉子，唯有你不同。”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得到他那如同利剑一样的目光，他稍作停顿，接着道：“既然是徐广的亲卫，那么智力也定当有过人之处！”

我的心不由一紧，徐将军的确是天下公认的最聪明的人，尤其是打仗几无对手，若非被温伦行刺得手，只怕这一次明州之战依然是赵军铩羽而归。温伦跟我说这些话，想来是发现了什么。蓦然我的头大了起来，柴房就在厨房的边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钻进厨房的，以他如此高超的耳力和目力，只怕我跑进柴房的过程，已经落入到了他的眼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强自镇定着，不想让他攻破我的防御。

他盯视着我，没有马上答话，半晌，才道：“我这个人没有朋友，如今病已入骨髓，只怕时日不多，空有这一身武艺却无人能够接传，心下凄苦！也曾想着收个徒弟，以延续衣钵，奈何一直未寻得佳姿之才。”他说着，轻叹了一声，又道：“前日里，李四向我推荐，说你可当得我的弟子，我亦对你尤其留意。你的身手我也算了解，基础不错，第一次交手就能够逃脱我三剑，邢锐与宇文商也没有如此手段。”

我默默地听着，又想起了那个风雨之夜，那次若非他手里拿的是树枝，只怕我早就没命了，他那强大的剑气，至今都令我心有余悸。

他在等着我的答话，可是我就是不说话。心下里是矛盾的，我擅长的并非剑，而是刀，因为徐将军使的就是刀。

徐将军的刀术是从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自然非同凡响，在江湖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但是刀毕竟属于力量型的武器，讲究的是迅疾与威猛，这与剑有些不同。我还未到弱冠之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这套刀法让我使出来，明显力量不足，用徐将军的话来讲，也许等我到三十岁的时候，才可以凭着这套刀法在江湖上搏得个名头。实际上，徐将军自己也是在三十岁走上武艺巅峰的。

剑法是以轻灵与变化见长的，不需要多大的力量，这自然不同于刀。江湖上，常有以剑闻名的少年俊杰，却少有以刀闻名的年轻高手

我的确有些动心，连徐青青都说温伦是武圣级别的人，他的剑术定然也是独步天下的，不然也不会被大赵皇帝宋泽所看重。如果能够拜在他的门下，习修剑法，对于我来说，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一想到他其实就是杀害徐将军的凶手，我的心里便只有恨意。

半天，见我没有应答，温伦有些奇怪，同时也有些恼怒，问道：“你这厮或许不知吧，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拜在我的门下？”

我没有理会，想了想，问着他：“李伯与我并不熟识，他为何向你推荐我呢？”

“这个你就要去问他了，我哪里知道！”他冷冷地道。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我觉得有必要仔细地想一想。

“你还要考虑？”他有些讶异，也许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是呀！”我一本正经地道：“你说让我当你的徒弟我就当呀？这多没有面子呀？”

他愣了一下，也许是觉得我的理由过于滑稽，由不得“嘿”地笑了一下，马上又收拢起脸来，道：“我也是要看心情的哟，若过了今时今刻，或许以后我就不想收徒了！”

“若是那样，便说明你我无缘，不拜也罢！”我的回应毫不示弱。

“你……你这厮好生不知好歹！”他有些生气，但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想来觉得强人所难并非正途。

我也不想把机会错过，只得道：“如今我是吴王手下的亲卫，时时要听从主公的召唤，便是想要跟先生学艺，只怕也难得空闲。”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他点了下头，道：“这个你无须担心，我既然收你为徒，自然有办法教你学艺。”

我愣了愣，还是有些迟疑，想到毕竟他才是杀害徐将军的真凶，如果我真得拜他为师，也就等于是将来自动放弃了杀他复仇。在这个时代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杀师是等同于弑父的罪过，就是大逆不道。

见我还在犹豫，他有些不耐烦起来，也许觉得今天晚上冷不丁地跟我提起这事，让我不知所措，当下缓了缓声音，道：“也罢，既然你非要考虑，那么我便再给你两天的时间，你可以去向人打听一下鬼影温伦这个名号，两天之后，你若愿意，可在此时此地再来找我！”他显然还以为我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头，不知道他的能耐。不过，说真的，以前我跟在徐将军的身边，他很少跟我说起江湖上的事，我真得不知道江湖中的那些人物。

“诺！”我应答着，不想再在这里多呆片刻，向他道了声别，快步走了出去。

长平公主真得被救了回来，但并不是在城西的山神庙，而是在城南的义庄。

提到救回长公主一事，宇文商在吴王面前还不断地咒骂着徐青青的无耻。他的确带着人在城西山神庙附近埋伏了一晚，但是直到约定的时间里，他们也没有看到有可疑的人进出那里，在他们彷徨无措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跑过来送来了一封信，这个小孩子说是一位姐姐让他送来的。信里，却是让他们赶往城南的义庄。宇文商与屈让带着人赶到义庄后，一个棺材一个棺材的打开来检查，果然在其中的一具棺材里，找到了被捆绑着、并堵上嘴的长公主。

显然，从一开始，许彬的应对之策便没有逃出徐青青的掌控，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果然应验了方昆的话来。

许彬的脸色十分得难看，无论是赵国水军之战，还是营救长公主一事，他的脸面都丢尽了，想要让吴王再对他信任，只怕非一时可以办到的了。

方昆也并无得意之色，这是他为人的聪明之处。从几次的军议和商讨我可以看出来，在宋宗原手下的将官与谋士之中，许彬与方昆并不**，两个人应该是处于较量之中。虽然在谋略上，方昆要高人一等，但他毕竟是布衣的身份，最多只能算是吴王身边的客卿，说话的份量上自然要差了一些；而许彬不同，他到底还是兵部派出的员外郎，可以越过吴王宋宗原，直接向朝廷进行报告，更何况他此时还掌管着龙袭军的机宜司呢。

“不管如何来讲，长平公主还是救回来了，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不许再提！”宋宗原也很爱惜自己的面子，对着属下们命令道。

“诺！”众人齐齐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