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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阿青力大哥我和漪儿都很高兴，就连阿青力大嫂都迎了上来，抢着帮我拿那只旅行包。漪儿连忙制止，连声说道：“走的又不远，再说里面也没啥东西，哑佧壮得像头牛，你就随他去吧。”阿青力大嫂这才罢休。阿青力大哥还是老样，带着醉酒的眯眼，古铜色的脸上永远写满期待和问候。阿青力大哥已经说过戒酒了，我想那种眯眼不是醉酒，而是阿青力大哥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漪儿，哑佧恢复的怎样？医生说有没有希望彻底恢复？这手术没做，会不会影响他今后的生活？”

阿青力大哥的一连串问题让漪儿有些吃不消，端起的奶茶又放在桌子上。漪儿望了望阿青力大哥，又看了看阿青力大嫂，但是从他们夫妻两个脸上漪儿读到的只有满脸的期待，只好说道：“你们都这么期盼，那你们怎么不直接问哑佧，他现在鬼精鬼精的，除了不会说话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说完，漪儿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又端起奶茶一饮而尽。

阿青力大哥有些不解。我也是大吃一惊，不知道漪儿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阿青力大哥疑惑地望了望我，就问漪儿说道：“哑佧？还鬼精？我看他就算是孙悟空，也跳不出你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漪儿，你说，是不是哑佧在城里给你气受了？”

漪儿吃完茶，笑着说道：“气，也没少受，但还有更出格的事情，我都不好意思给你们说……”漪儿的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阿青力大哥蒲掌就挨在我的脸上。漪儿惊叫道：“阿青力大哥，你打哑佧干嘛？”

我也被这巴掌打晕了，手里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阿青力大哥气呼呼地说道：“就算哑佧是我兄弟，但是他不能让你受委屈。漪儿，这口气我给你出。我就不信了，哑佧他胆敢做出亏心事，在我面前还有胆量跳出来与我搬扯？”

阿青力大嫂连声责怪阿青力大哥道：“阿青力，你这也太鲁莽了，人家漪儿妹子还没把话说完，你就跳出来为她打抱不平。你看，把人家哑佧打得只有愣神的份儿，啥都不知道了。”

漪儿忽地站起身来，说道：“大嫂，你也看见了，我大哥他不喜欢我和哑佧在一起，莫名其妙就打哑佧一顿，我们今天要回草场，你这儿也不能待了。”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阿青力大嫂连忙跟在漪儿身后走了出去。

阿青力大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问我道：“哑佧兄弟，我刚才是不是出手太重了？”男人嘛，被人误会也是很正常的。我摇了摇头。

阿青力大哥接着说道：“刚才漪儿那么说，我有些生气，情不自禁，你可不要怪我。这漪儿说翻脸就翻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还是……”我伸出手来，握紧阿青力大哥的手，又指指胸膛，告诉他有我在就不必在意。因为我知道漪儿是不可能真的会和阿青力大哥闹翻的。再说，我皮糙肉厚，挨一巴掌也没有啥，要是漪儿为这点事情和阿青力大哥闹别扭，那也是不应该的。更何况漪儿这会儿和阿青力大嫂在外面有说有笑，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漪儿，你不会真的生气吧？阿青力可是听了你的话才打了哑佧的。”

“那会。大嫂，你和大哥不必在意，我们歇歇脚就得赶路了，过两天要是暴风雪来了，要是把我们困在山谷中，我们这些年就白干了。”

“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吧，吃点东西再走也不迟。”

“算了，草场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干，过两天我们就出来了，再和你们聊天也不迟。”

“漪儿，你生成女子之身真的委屈你了，这风风火火的性格一般男人也吃不消啊。”

“哈哈哈，大嫂，怪不得你把我大哥收拾的服服帖帖。”

“我可不敢管他，他就那样，不过上次他说戒酒后脾气也好了许多。不过，他是一个闲散惯了的人，我也不指望他能帮我多少。”

“大嫂，要是我也能过上你的这种日子，那我可就舒心了。”

“这还不简单，我看哑佧要比原先好多了，要是他能支撑起草场的事情，你也轻松不少啊。”

“草场的事情我本来就不大管，主要是他现在走哪儿我还不放心，我还得看着点他，毕竟他还没大好。不过，快了，很快哑佧就能恢复正常，到那个时候……我邀请你们去我们那儿。”

“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走过滚犊坡，漪儿笑着问我：“哑佧，刚才阿青力大哥打疼你了没？”我虽然当时很疼，但现在一点没事。我冲着漪儿笑了笑。漪儿接续说道：“阿青力大哥也真是的，我就随口一说，他还真的打你……有时候阿青力大哥的热情还真让我没法拒绝，虽说是阿青力大哥不对，但是却给我一个离开他们家的理由。哑佧，我还是尊重你的，你说咱们连夜赶回草场，我就得想办法赶紧离开阿青力大哥家。再说，我也知道咱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必须争分夺秒在大雪来临之前把牛羊赶出一线天。你的病咱们做不了主，把牛羊在暴风雪来临前赶出这山谷咱们还是能做主的。只不过，你挨这一巴掌有点亏，我都舍不得，阿青力大哥却那么狠心。”

替我和漪儿看守牛羊的牧羊人还真费心不少。牛肥羊壮不说，就连漪儿的帐篷和石头屋都收拾的利利落落，摆弄像模像样，真不愧是一位老牧羊人。看见我和漪儿回来，小黑子兄弟俩就从山坡上飞奔下来，摇着尾巴在我和漪儿周围转来转去。我俯下身默默小黑子兄弟俩的头，从旅行包里掏出漪儿准备的卤肉，放在手心给小黑子兄弟俩喂着吃。这就是小黑子兄弟俩和古力大哥的大黄不同之处。小黑子兄弟俩虽然也护食，但是它们知道感恩，不会直接从主人手中抢食，而且吃东西是非常矜持，像小姑娘般害羞而有礼貌，也算是狗群中的绅士，吃东西都有条不紊，彬彬有礼。

和小黑子弟兄俩闹了一会儿，它们俩就甩开我和漪儿，跑向山坡草场，因为到了赶牛羊回来的时间了，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这就是牧羊犬的忠实和责任，无论在什么时间它们都能遵守自己的职责，什么时间该干什么它们心里很清楚，用不着主人去操心。羊群牛群下山是一副很壮观的画，在这个季节就像在枯黄的草地上渲染洁白和黑色一般，但牛羊就是一朵漂浮的云，由远及近，还有惊起的鸟儿和尘土，很快就能漂到你的跟前。这样的画面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了，站在石头屋前有点沉醉，有点飘忽不定，还有一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漪儿也和我差不多，不过漪儿偶尔会偷看我一眼，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看见我们归来，牧羊人大哥也是高兴的。他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脸上挂着自信，他是有成就感的，眼前的肥牛肥羊就能说明一切。漪儿拿出给牧羊人大哥准备的礼物，牧羊人大哥也能坦然接受。

“漪儿，我干的怎样不用我来邀功请上吧？”

“不用。大哥，真的谢谢你了。这几个月你费心了。”

“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一个人干不了这些，古力父子俩抽空也过来帮忙。漪儿，按照习惯，我把你的羊群暂时做了分类，都用油漆画上了标志。你要是想让羊群壮大些，可以多留些羊羔。虽然，羊羔好出手，可还得为长远发展考虑。”

“这些事原先都是哑佧来做的，等我和哑佧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在这儿我就先谢谢你为我们做了这些。”

“古力明后天就要转场，你们是怎么决定的？”

“我们这不就着急赶紧回来了吗，天气不等人。我们也想尽快转场，否则在这山谷里就出不去了。”

“我看着天气还能支撑几天，再说过冬的草料估计你们都没有准备，能在草场多待两天就能节省两天的草料，只要顺利走到黑松岭就可以了，也不用着急一两天。漪儿，你不可能把羊群全都赶回家吧，要是有人接手，还是尽早出手，我可听说今年的行情不是太好。”

“我有下家，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把羊群赶出山谷。”

“那是，出了这山谷，那就是一年的收成装进钱袋了。”

“大哥，你看这劳务该怎样给你结算？”

“我没干满这一季，你就随便给吧。再说，哑佧的病还没有痊愈，往后用钱的地方也多。漪儿，你是怎么做打算的？”

漪儿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多了，痊愈只是时间问题。大哥，你的酬劳咱们还是按照常规来吧，再说我没有给你留下足够的食物，你也贴了不少。这样吧，三十只羊羔任你挑。”

“太多了，十五只就可以了。漪儿，我没有自己的羊群，现在给你看管牛羊，我也算是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再说古力已经给我一万元现金，我就不能从你这儿圈走这么多羊。”

“古力大哥给你……你还是把现金还给他吧，该我付的就得我来出，不能让我古力大哥为难。”漪儿说得非常坚决，丝毫不容反驳。

“不是那样的。漪儿，这钱是我来之前古力给我的定钱，在我来这儿之前就给我了。他先前说可能就三四十天功夫，所以我就拿上了。”

“那就我还给他吧，你圈走二十只，就这么定了。”

“十五只就可以了，漪儿，你也不容易。”

“我不容易那也是我的事情。大哥，我可不能亏欠你的，就算是我古力大哥来给我说也是这样。我大哥先前没提起过，否则我就会提前把预订款给他的。”

“漪儿，咱们牧羊人说一是一，我答应了古力的事情，我也没有问他要定钱，是他非要提前给我的。”

“大哥，这都不是事儿，你既然说起了我也就那么一说，既然他给你给了一些定钱，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是应该的。我和我古力大哥之间的事情还是我来处理吧。”

“冬天哑佧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吧？”

漪儿笑道：“没办法，我们又不是财主，他能应付也得应付，不能应付也得应付。这是他的事情。你看他这次回来就别提多高兴了，这四个多月他都快憋屈坏了。哑佧喜欢牛羊和小黑子，要比我上心得多，我都要吃醋了。呵呵，大哥，我也想把你留下，可是我就怕哑佧不高兴，他是男人，现在很多事情都得他来做主。”

“哑佧是一个勤快的人。漪儿，你没有看错，我也替你高兴……既然这样，你们要是往后需要人手，就给我捎句话来。另外，还是让我和你们一起转场吧，也算是我站好最后一班岗。”

“呵呵，大哥，那随你。”

山谷里面已经没有其他牧羊人，这倒显得我们还能给雪山草场一点生机。我们转场是在一个雪花飘舞的清晨开始的。升腾在雪山腰姿的一团云雾正在扩散，当我们把东西全部装上阿青力大哥的履带车的时候，三三两两的雪花就开始从天空落下。这是要变天的征兆。

农人在夏收时有“虎口夺粮”的说法，我们牧羊人在冬天来临之前转场也是一样，为了抢夺转场的最佳时机，阿青力大哥是在临晨三点就从家里赶出来的，在我们吃完早茶，还没来得及收拾物件的时候他就把车开到山梁上面。

拆卸帐篷，把我石头屋的里面东西全部规整打包搬上拖车，我们踩着薄薄的一层雪出发了。牛羊是不情愿离开生活了半年的夏季草场的，可是飘在它们身上的雪花和小黑子白嘴儿驱赶的撕咬声告诉它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山谷。所以，在“咩咩”声中它们的脚步还算是顺从的，即便是有留恋的回头，但很快就跟上了大部队前进的步伐，至始至终没有一只落在后面。

本来按照漪儿的想法，要我和阿青力大哥跟履带车先行，我坚持要和小黑子它们在一起，所以最后还是漪儿把马留给我，自己爬上了拖车。先行的人要在石门峡一线天一带提前做好迎接羊群安全通过的准备，还要为履带车通行做指引，一路上走走停停，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和牛羊小黑子它们走在一起，这样散漫信步，还能不时抱起走不动的小羊羔。要说，这些羊羔在草场生活了半年多时间，连它们的母亲都已经不照顾它们了，它们也有能力完成转场的行程，可是就有一些羊羔体弱，或者更加留恋草场，走到半道就不愿再挪动一步。这样，我们就要成为它们的救助站，把它们抱在怀里，让它们歇息一下困乏的羸弱的腿。这是一个牧羊人的工作中比较繁重的体力活，也是我不愿意漪儿留下来的原因，更何况今年还有牧羊人大哥作陪。当然，要是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充分，我们就提前把这些羊羔分离出来，用布带扎住羊羔的四只腿，把它们丢在拖车中。但这种事情都是春节来草场的做法。那时候羊羔太小太弱，可以任凭我们捆住它们的蹄子，而且它们个头很小，在拖车中也不占用太多的地方。现在，这些羊羔都长大了，捆扎起来很麻烦，费时费工，还有可能对羊羔造成伤害。再说，在我眼前的这一大群羊中，想偷懒不走路的毕竟是极个别的，有时候我刚把它们抱在怀里，它们就会四腿一蹬，一个健步从我怀里跳下去，丝毫不显疲态撵上前面的羊群。

这场雪下的区域很小，而且时间也不算长，还没到石门峡，雪已经停了。虽然山崖上面还有雪的痕迹，但山谷中间非常干爽。

“哑佧，你拉过漪儿的手吗？” 也许是无聊，从草场下来牧羊人大哥从马背上滑下来问道。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再加上我的那些手势和表情他是读不懂的。所以，我没有回答他。

“哑佧，你和漪儿好了一场，起码你也得……”牧羊人大哥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能他弄明白事关漪儿的相关事情。可是，我是不可能给他任何答案的。所以，他就把那些无聊的问题全部收了回去。

但，漫不做声就这样走着，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快到石门峡的时候，牧羊人大哥还是说了一句：“哑佧，漪儿是一位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这话我爱听，漪儿本来就是一位温柔善良的美丽姑娘。我冲他笑了笑，然后伸手从路旁小叶杨的树枝上拽下一片黄叶，放到嘴边“嗖”地吹了一声。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试过的，我又“啾啾”地吹了两声。这是富有音乐节奏的声音。我想起一首钢琴曲来，那旋律在我脑海里回荡着，我试着把树叶含在嘴边吹了出来。这是我熟悉的旋律，虽然我吹的不是特别合拍，可是也让牧羊人大哥刮目相看，连声说道：“哑佧，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要是这样，哑佧，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你会是……。”

那是当然，我心中的那片海是别人无法探知的，别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我心中还有一座伟岸的山，还有一只蝴蝶。我相信庄周只是说了一个谎言，却让世人追随着那只飘渺的蝴蝶数千年。然而，庄周就在树下，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再一次香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