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话题当然是从龙大宝的身世说起，原来，他原本是济南城一个戏班子里演武生的，在附近一带还小有名声呢。没想到，那一年，日本人打进来了，韩**一枪未放，就弃城而逃了，他这一走，本来就暗流涌动的济南城一下子的炸锅了。

整个济南城那是人心惶惶呀，各种特务，汉奸又混入老百姓之中，制造并散布着各种谣言，小道消息满天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也没个准信。城里面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想着这么才能逃出济南城，有的跑到乡下去了，有的跑到国统区去了。

戏班子的老把头就和大家商量，也决定出逃，目的地就选武汉了。可是，到了火车站一看，啊呀呀，那个人山人海呀，一眼都望不到边。老把头还算有点本事，居然托关系弄到几张火车票，可在这个乱世，一切规矩都没有了，一列火车来了，管他有票的，没票的，大家都豁出命的往上爬呀。

幸亏，他和师兄几个练过武功，有几分力气，手拉手，拼着几分蛮力，将老把头和几个女角她们送上了火车。原本以为上了火车就能逃出这人间地狱呀。没想到，这火车开了不到半天，就被人给截住了。听人说，前面在打仗，铁路被截断了，不能通过，火车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着，天寒地冻的，附近也没吃没喝的，老把头只能又跟大家商量，看着架势，武汉是肯定去不了，怎么办呢？有人就主张，与其在这荒山野岭中饿死，还不如会济南，兴许能捡回一条命呢。老把头也没别的良策，只好又带领大家要走回去。

周围的人一看有人要走回去，大家也没什么好办法，纷纷跟着他们后面要走回济南去。冰天雪地的季节里，想走回去哪有这么容易的，就在大家一步一滑的往回走的时候，一队国民党军队截住了他们。领头的军官就动员他们，前方战事吃紧，号召大家参军报国，几个师兄一听，热血沸腾，吵着要去参军打鬼子，老把头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他们几个参军。谁知道，人家要的根本不是这么几个人，看报名的不多，就命令所有的男人都要跟他们走，否认的话，将军法处置。

这下人群沸腾了，怒骂声，哭泣声响成一片，大家都表示，我们又不是军人，凭什么要军法处置？有两人趁机想溜走，可人腿那跑的过子弹呀？才没跑两步，两个人的尸体就被人像拖条狗一样拖了回来。

宁做太平狗，勿做乱世人呀，龙大宝讲到这里，深深的叹口气，停顿了许久，仿佛那一幕还在眼前，酒桌上静的出奇，在坐的每位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一幕，但是，类似的经历大家还少吗？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呀？”曹校长轻声的问。

“后来？后来就简单了，谁敢跑呀，就这样，每人一顶军帽，我们就成国军了，他们也还算有点人性，女的全部上火车，叫那几个火车司机开回济南了，这也是我这几年看到的唯一一件还算有点人性的事情了。再后来，就更扯淡了，我那几个师兄还叫嚷着要跟鬼子决一死战呢，没想到，当国军没三天，枪都没抱热，我们师就整个师投降了，我们就又换了一件衣服，成了皇协军了，再后来，我就到这里当这个受气的小队长了。”

龙大宝说完后，又一杯酒下肚，脸被酒精烧的通红：“我也曾经想过偷偷跑出去，找日本人干一场，可我那几个不安分的师兄他们的下场实在太惨了，他们不服气，偷偷摸摸拉了一支队伍，跟日本人对着干，刚开始，还占了一点小便宜，打死过几个日本人，占领了一个山头，可是，日本人一围剿，他们也不懂军事，装备也不如人家，很快就被攻破了，尸体挂在城门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我和老把头去给他们收的尸。”

说到这里，龙大宝不仅潸然泪下了，“从此，我也绝了这份报仇雪恨的心，想就在这柳条镇混吃等死算了。”

“龙队长别说那丧气的话，你师兄的仇，也是我们所有中国人的仇，不仅你有仇恨，我们对日本人那个不背着血海深仇呀，只有我们携起手来，团结一切抗日力量，我们才能打败日本**，赶走侵略者。”指导员的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各位连连点头。

大家正谈着话，一个小兵突然进来在龙队长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着，龙大宝的脸色骤然紧张了起来，郝连长和指导员心里一紧，两人自热而然的摸着驳壳枪。

小兵汇报完，龙队长低头思索了一下，冲曹校长笑了笑：“我们的老朋友怎么耳朵这么灵光，要来看望我们了，你说，要不要见他老人家呀？”

“哦，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我看见见又无妨，江老也是我们柳条镇的贤达人士。”龙大宝一听，冲小兵点点头。

不一会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说呢，今天这炮楼的气氛有点不对，原来是有贵宾光临呀。”说话间，一个身穿青布大褂，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健步走了进来，龙大宝和曹校长连忙领着大家起身欢迎，老者一看这个架势，连忙用手制止，“今天一大早呀，这个喜鹊就在枝头叫，我就想，一定有什么好事情光临，原来是你们呀。”江老的话引来一片笑声。

曹校长连忙将郝连长和赵指导员介绍给江老，又给郝连长和赵指导员介绍了一遍江老“江老是我们柳条镇的贤达乡绅呀，前清的举人，曾在威海当过师爷，是个饱学之士呀。”

江老听了曹校长的介绍明显的表示不同意“哪里哪里呀，我算什么饱学之士呀，只不过读过几本圣贤之书罢了，我呢，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是真秀才，假举人，我秀才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这个举人倒是花钱买来的。所以说呀，这个大清国要亡呀，什么都可以买卖，连举人，衙门官员都可以花钱买，你说这个大清国不亡那怪谁呀。”

龙大宝叫厨房里再添了一副碗筷，江老年纪大了，平时就不占烟酒的，只是稍微吃点东西就说了“我一大早就听到这个炮楼有动静，可是，过一会儿就没声了，听说是土匪来犯，被打跑了。这附近的两条街也不让过了，我就纳闷了，往常土匪被打跑了，炮楼里那是热热闹闹的，叫的就像母鸡下了蛋，咯咯哒的要叫半天，生怕全镇人不知道似的，今天土匪跑了，炮楼安安静静的就像啥事没发生，我就猜，这里面一定有不寻常，这不，让我给猜中了，龙队长，这一次你的做法我是十二万分的赞成呀。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会这么穷，这么弱呢？我看呀，最主要的就是不团结，窝里斗的太厉害了，日本人就是看中了我们这一点，才敢侵略我们的。”

龙队长也不客气，接过话来就说：“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们这么一点点小伎俩，那能瞒得过你老人家的眼神呀，就希望能瞒得过龟田那个龟孙子了，不过，我到也不是很担心他那边，因为他呢去济南开会去了，估计，最快要后天才能回来，否则的话，我也不敢这么大胆的呀。”

“哦，龟田去济南开会了？什么会呀？轮得到他这一级人到济南开会？”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翻译官说，好像是日本人在鲁南，胶东那边打了打胜仗，要各个下级指挥官去观摩学习。”

“啊，鲁南，胶东那边反扫荡失败了？”郝连长和赵指导员心中又是一紧，他们隔的太远，平时战报传达到这边往往要滞后很长时间。

“哪有什么胜仗呀？日本人尽吹牛，我看呀，跟往常一样，日本人在吹大牛皮。”江老不屑的说道。

“哦，何以见得呢？日本人的战报上可是战果累累呀。”龙队长不解的问。

“日本人呀，就这么一个小人得志的德行，叫嚣着三个月亡中国，三个月亡中国，现在四年仗打下来，中国不还是没亡吗？可是日本人还是在叫嚣三个月亡中国，这个战报也，也就是看看，你看这些个数字，怎么可能？日本人对两大根据地进行扫荡了一个月，我把每次战报上的数字加起来，日本人才伤亡两百人，却打死打伤八路军一万三千多人，这种数字可能吗？”

“那依江老您看呢？”

“战报上的伤亡人数可以做假的，但是，日本人也许没注意到，在座的各位也没注意到，我就仔细研究过了，有一个东西是不会作假的，那就是作战地点是不会做假的。”

“作战地点？这个有什么奥秘呀？”龙队长又不解了。

“当然了，你想想呀，日本人去那里干什么呀？扫荡呀，那里本来就是八路军的根据地，日本人来打他们，他们要不要抵抗呀？这一抵抗，在那里抵抗就很有讲究了呀，刚开始，总是在根据地的周边地带，众位看看我标出来的每次作战地点，是不是有点规律呀？”江老为自己的发现有点得意的说道。

众人包括郝连长他们也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他们凑了过来，仔细的盯着这幅手绘的地图研究了好一会儿，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刚开始，总是在根据地的周边一带，再后来，就逐渐深入到根据地腹地了，这个就是日本人所谓的大胜了，可是，最后，你们看，现在作战地点又逐渐回到了根据地的周边一带了，这个说明了，八路军又逐渐将失去的根据地又夺回来了，我看八成日本人这次扫荡又要失败了。”

“太好了，太好了。”江老的发现令众人精神为之振奋，特别是郝连长和指导员他们两个，听说战友们又取得一次伟大的胜利，他们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动。

“可是，这反扫荡伤亡也有点大呀，日本人伤亡也太少了。”龙队长的话又像一盆水，浇了大家一个透心凉。

“日本人伤亡少？你们是没仔细分析，依我看呀，日本人伤亡也不会很少，只是他们往往不报而已。”

“哦，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曹校长很有兴趣的问。

“你们光看日本人的数据，当然看不到真实的数字了，你们看皇协军的伤亡，皇协军整整伤亡了五千多人，从编制上看，日本人和皇协军是一比二配对的，可是，作战时的伤亡，我估算了一下，大概为一比三左右的比例，也就是说，这次大扫荡，日本人真实的伤亡应该在一千到两千左右的一个数字，两个加起来，也有不小的伤亡呀，在人数上八路军确实是吃亏了，但是，打退了日本人的进攻，保住了根据地，八路军还是胜利的呀。”

“一比三的比例应该差不多，八路军打仗呀，总是挑软柿子捏，最喜欢打我们皇协军了，我们皇协军呀，到那里都被人欺负了。”一个在座的伪军说道。

“谁让我们都是中国人，却干着不是中国人的事呢？”龙队长憋憋嘴。

“我不愿当这个皇协军了，顶着个汉奸的骂名，干着被人欺负的活”另外一个伪军气愤的站起来。

“行，行，你们不愿干，有人愿意干，你们要投八路军，我也不拦着你们，可是，我丑话说前头，这个喊要抗日，要打倒日本鬼子是很容易的，但是真的要去做哪有这么容易的呀，你们吃得消这个苦吗？”龙队长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

“吃苦？吃什么苦呀？”看来两个人有点愣头青，不解的问。

“你们几个兔崽子，平时让你们好好训练，都要喊苦喊累的，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就抱怨说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打仗时就更好笑了，每人二十发子弹都嫌少，总是跟日本人比，他们有一百多颗子弹，你们想过八路军没有，他们吃的是什么呀?玉米糊糊,山药蛋糊糊,能有地瓜饭吃就算加餐了,他们才多少颗子弹呀，每人才五发子弹，你以为三枪八路是随便叫叫的吗？”

“你们几个好好在我这里呆着,你们吃不起那份苦,跟着我龙大宝,有我一份干的,绝不会让你们喝稀的,要想为抗日做贡献,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嘛.比如,上次我在上峰那里开会,就听说过了,有一次,日本人带队要包抄一路八路军,可是因为皇协军动作太慢,贻误战机,致使八路军跳出了包围圈,这个间接上也为抗日做贡献呀,你说,对不对呀,江老?”龙队长的这个强词夺理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恩,对的,别看日本人现在威风,可是,他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哦,何以见得?还请江老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