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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崇训宫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7/4/20 13:19:46

“国师大人——这是眯怔了还是怎滴?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陌生的声音还在执拗的叫着,嗓音好似刚戾的妇人,又似刁黠的孩童,带着平城土语,十分的尖锐刺耳。

“大长老!大长老!”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粗莽不拘,这个声音倒是他熟悉的,是车夫佛勃勃。

宋云迷惑地看向窗外,辩别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头戴黑笼冠、身穿朱红圆领皂撰公服,以怪异的嗓音口唤国师、一脸滑腻笑容的陌生人不是别人,正是崇训宫太仆刘腾,正宣召自己呢!

唉,自己这可不是眯怔了,竟然在皇宫二重门外打起了瞌睡!“怎敢劳烦太仆老大人亲为接引!”宋云急忙戴好毗卢帽,整理好衣服,接过佛勃勃递来的锡杖,下了车。

“国师大人天竺拜佛得返,功德圆满,功成名遂,我等得闻得信得受持,不堕六道轮回,彼时还赖国师大人接引呢!”

因幼时便坐事受刑入宫做小黄门,这位当朝最有权势的老奄官虽然眉发稀疏灰白,满脸褶皱,说话时露出一口松松垮垮、参差不齐的黄牙,眯着一双昏黄混浊的老眼,却依然保持着一副尖锐的童音。

“承蒙老大人抬爱,小僧惶恐!”宋云执手合十。“本觉与无名,非一也非二,小僧尚不解实相,难了无明,亦无佛性,何谈接引他人!”

“欸!国师乃真佛弟子、仙家人,何必如此自谦!”刘腾怪异地咯咯笑着,甩着大袍袖挨近过来,高耸的纱笼冠几乎碰着宋云毗卢帽。他以相熟故旧般的亲昵口吻说,“佛理深义咱家不懂,咱家只知皇太后陛下亦重君才,亲封大魏国师哩!国师大人快请吧,勿使两位陛下久侯!”

“老大人谬奖了,请前走!”宋云跟在刘腾身后,由四个执事中官相迎着进入止车门。

宫门深深,紫禁迢迢。三重施短椽、覆绿瓦、漆朱粉的宫墙,将宫城分为省、朝、寝三区。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的议事厅、书院在一重院内,此院的正南门称尚书门。宋云的车舆特许从铜驼御道中道进入阊阖门东侧门,经尚书门行到二重院的止车门前下车,由执事接引后步行入宫。

宋云边走边纳罕,眼前这位年已古稀的刘腾老大人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服侍过三朝天子,因护持胡太后于微时,助元诩登位,深受二圣宠幸。京都人若想谋进身之路,谁不知求这位崇训宫的老太仆,比求尚书省的老太傅、自己的母舅崔光管用得多!宦臣无后,这位老奄官却比全人还要多子多孙,义子就有四十位之多,求官者除了奉上金银钱财,还争相认刘腾为爹,其中不乏宗亲王爷哩!

这样一位骄侈傲慢的内廷宠臣,因何对自己如此客气呢?行前,自己未曾与他有过亲厚的往来,现今,老奄官倒把自己这二品国师的虚衔和这身御赐的紫袈裟看在眼里了不成?

不会,刘腾是何等样人!为官者,或为名、或为利、或为福孙荫子,阉人不惜灭绝人道以求荣,无亲亦无之孙之虑,一旦大权在握,惟以弄权为乐!这个老奄官,谓上鉴貌辨色、奴颜婢膝,一副忠仆之状,暗地结党营私、怙势弄权,是其党极力护持,反之则落井下石,极尽打压之能事!连先帝任命的辅政三王都未曾放在眼里——整治过已病亡的太保元怀,谗言过高阳王元雍,与四皇叔元怿更是公然对立……然皇太后惟念当年相助之情,不仅不予问责,一味庇护偏袒……

自己与元怿的关系,老奄官必是知道的,倒是阿舅崔光,与他早年共襄助胡太后于危境,他算是有三分礼敬……是了,还有老都统惠深,好像与刘腾私交甚笃。惠深一贯秉承昙曜先师教旨,广为结交朝贵,与宫室内廷从往甚厚,以求与君王同声共气,僧团趋利避害……

不管怎样,阉人乖戾,工于心计,与此人言谈,还是小心为是,尽可置身事外,少惹宫廷官场是非……

进止车门北行一里转西二里通过朱明门,再北行二里过太极西堂与太极殿之间的穿堂,经徽音殿和式乾殿之间的夹道,方可到达显阳殿。宋云刚在梦魇中已惊出一身汗,现在穿着厚重的三衣袈裟,走在广庭无树无花、毫无遮蔽的毒日头下,又是一身透汗。

迎面的青陛丹墀之上,金柱黑瓦的太极殿及并列两旁的太极东堂、太极西堂,像一个堂皇的巨人,在灼日下正襟端坐,不怒自威。

这座大殿是整个京都的中心,直对阊阖门及铜驼御道,形成一条贯穿皇宫与都城的主轴线。白日下,交错的梁柱,料峭的飞檐,锐利的翅角,明光锃亮的兽纹瓦当,琉璃打造的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等瑞兽,整齐的排列在屋脊,好似巨人冕冠上的旒珠,鲜明地映在澄澈的碧空之上。

故国的殿宇形制,自有别国难以比拟的端严。但一路西行,原以为东方大国的繁华世间无二,待见识了域外宫室庙宇的种种不可思议,宋云骤然发觉:世人的欲望如出一辙,天下无处不是穷奢极欲的洛阳城、太极殿、永宁寺!

高昌城夯土的宫墙打造的如同丝织物一般平整,镂刻着如同丝织物一般繁复的花纹;佛国富楼沙遗存的石制殿堂,有着令人咂舌的阔大体量,几乎无法想象工匠们是如何完成这样的建筑的;遍布天竺各地的大大小小供奉着佛舍利的石制穹顶窣堵波,虽与中国浮屠求高、求险的形制不同,每一座同样穷尽造化之功——通体密布着凸棱和雕刻的方锥形阿育王塔,有着刻满浮雕佛像的石门和火焰形的门洞,其八角形的藻井上,石刻图案精细到连花蕊上的须毛都清晰可见;供僧侣修行的毗窟和支提窟,完全是在坚硬山岩峭壁上以手工凿刻出精美的殿堂……

这些耗费人力的穿凿,既动人心魄,又令人窒息……看似为佛陀般若智慧供起的圣殿,说到底不过竭尽人力穿凿之能事!

人力所为,似无穷尽之时,但人力所为,无不缘起因果、寂灭于因果……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走进徽音殿和式乾殿之间夹道的荫蔽处时,那个刺耳的尖声再次响起。大约见宋云又是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一贯受人仰视的老奄官颇有些感到不适,手中不耐烦地转着麈尾。不过等宋云走到近旁,那张无须的青白脸依然笑容绽放如一朵**。

“国师可知,咱家与圣沙弥乃同乡至交哩!汝乃先师高徒,今无量功德,汝师门下增辉哩!”

“承蒙老大人高看了!”宋云心底泛起苦涩。果然,这份幸臣的青眼还拜老都统所赐。“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小僧不才,尚未得此境界,既不敢与先师比肩,亦不敢玷污功德二字。”

“欸,怎滴话?”老奄官手中的麈尾一甩。“汝行此一遭,奉命出使,未为天大之功德哉?朝廷重汝之德,立为国师,汝师圣沙弥生前何等光耀——”他嗤嗤笑着,咧开一嘴歪斜的黄牙:“亦无此殊荣哩!”

说完,他摇摆着向前踱了两步,那姿态,明显在等宋云附会。宋云见他话语句句有意相迎,不便拂逆,只好强笑诺诺,跟了上去。见宋云竟没应话,老奄官又察言观色了片刻,“啧”地一声,满脸松弛虚软的褶皱从嘴角缓慢地扩散至颧骨,层层堆积成一弧“笑容”。“也是哩,国师久不在京都,不知朝事哩……”

“老奴嘛,惜君之才,愿为汝指点一二……”他口中感慨着,边快速地眨巴着眼睛,那双被包围在交错皱纹里的浑浊老眼中,透露出阅尽世事的精明,和……难以揣摩的诡谲心机。他的声音有意压低了,“国师可知,今僧都统之职尚未选定否?”

宋云一愣,不禁面露诧异,“都统之位?恐先师已有勘定,亦或朝廷自有定夺。”

自老都统圆寂,沙门都统之职虽由僧暹暂未代管,但并未正式任命,朝廷一直在全国高僧大德中甄选合适的继任者……刘腾此时言说此事,不知是何意图?

“汝之先师嘛,倒有勘定……汝之同门僧暹,现已为永宁寺之主,早有意于都统之职,多次向咱家表露——”老奄官唇边的“笑容”愈发显得意味深长。“然咱家纵观僧团嘛……此高僧大德中,唯有国师汝——堪当此任。咱家嘛,愿为国师谋此教首之职。”

原来如此!宋云胸中顿时腾起一股厌烦之情,当年四皇叔元怿在浮云台以僧都统之职许诺的情景也猛然浮现于眼前。

永宁寺僧俗之辩后,自己避世西走,五年远行,生死度外,而回归故里,人非物是,京都僧团依旧一派乌糟。大寺主巧取豪夺、富可敌国,各派别党同伐异、各自为阵,僧众贪享利养,只修朝夕之因、只求祗劫之果。若说远行前自己尚有心追逐前程,以救时弊,远行归来,已无心纠缠于僧务,惟愿与经卷、义理相伴,更别说为了教首之职去承这位老奄官的人情了,或甘为阉人之党羽,那不真成了僧暹之流了?!

“感念老太仆大人之美意!”宋云强忍厌恶,执手致谢。“吾去国别都之时,一行四十六人,如今归国,仅七八人……天竺佛下,小僧曾发誓愿,此行若得生还,此身不为他事,惟将所携经卷译成,传示大众,不敢有此尘劳妄想。”

心中焦躁,出口的话便不免清淡。大概是绝没想到宋云如此的不识抬举,老奄官倒也丝毫没掩饰,一张松弛的老脸眼见着就垮了下来,包围在眼角、嘴角的褶皱弧圈瞬时变为尖锐的倒八字形,两只浑浊的老眼似笑非笑的上下瞅着他,半响冷笑了一声,“呵!尘劳妄想?!咱家错认人了!先师没言错,国师真乃仙家子哩!”说完一丢头,带着两个小黄门径直走了,一身朱砂锦袍,在大白日头下殷红似血。

见他负气而走,宋云不禁连连苦笑,望着粉墙黑瓦上焦灼的白日,感觉一阵的头晕目眩。略站了一会儿,待心平气静了,对身后两个面面相觑的小黄门一执手,“二位中官,烦请引路!”

太极殿后即是三重院内的寝殿区。前有式乾殿和显阳殿,后有宣光殿和嘉福殿。四殿前后相重,左右各建一翼殿,形成和太极殿及东西堂相似的三殿并列布局,并前有殿门,左右有廊庑,围成四个宫殿庭院。

式乾殿和显阳殿西侧又有徽音殿、东侧又有含章殿,宣光殿和嘉福殿西侧又有明光殿、东侧又有晖章殿,东西四殿与正中四殿形制相同,规格略小。显阳殿和宣光殿之间以横街相隔,称为永巷。天子日常起居、处理政事、接待朝臣,常在永巷前院进行,永巷后院才算是真正的寝殿区。

先帝在位时,式乾殿为帝寝,显阳殿为后寝,合称中宫。含章、徽音为贵嫔寝殿,称东西宫。北院除四所正殿外,其余宫院是低等嫔妃和宫人的居所,并称为北宫。如今天子尚幼,后宫之中独以皇太后为尊。胡太后据显阳殿为起居殿,徽音殿为寝宫,并称崇训宫。

大约又走了二里多路,宋云方到达显阳殿。这座大殿的装饰明显异于别殿,屋顶覆的不是太极殿那种乌璃云纹瓦或别殿的单色云纹瓦、连珠瓦,而是三彩琉璃莲花化生瓦。宫墙上也装饰着同样图案的莲花化生砖,地面铺设着汉白玉莲纹砖,廊柱、雀替和斗拱上,亦是莲纹彩绘和莲花化生浮雕——裸身童子端坐于莲房中心,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四周莲瓣绽放,身后普照万道佛光。

宋云踏上莲阶,见廊庑上放置着几个巨大的青铜莲鹤方壶,十分醒目。壶体镂刻着连绵不绝的莲花纹样,壶腹装饰着蟠龙纹,龙角竖立,在莲纹间跃跃游动。壶体四壁攀附着四只肩生双翼、长尾上卷的螭兽。螭与龙的样子相似,只是少了兽角和利爪,模样看起来温和许多。壶嘴也为莲瓣样,肥硕的双层花瓣向四周张开,形成一个圆形的花盘,正中立着一只昂首振翅的仙鹤,正翘首望天。

宋云走到近旁,只觉得两个铜壶冷森森的异样,但酷暑之中,自然感觉十分舒畅。

莲花花果同时、出尘不染,如菩萨悲愿,不须父母为缘,诚心了离烦恼,化生于莲,往生极乐净土。胡太后因崇佛而爱莲,因爱莲而崇佛,整座大殿光华妍妍,如浮于彩云之上的莲花宫。

一抬头,见刘腾正立于殿前的高阶之上,宋云硬着头皮含笑迎上去。谁知老奄官看也不看,一双青白眼与手中的麈尾同时一扬,门口站着的小黄门立即高声宣召:“国师大人到!”刘腾先拂袖进了大殿。

宋云赶紧抹把汗,整理好毗卢帽,随在他身后走进殿内。刚踏进殿门,一股清冽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宋云脸上的汗立刻收敛,冷热一激,竟不禁打了个冷噤。

原来为了降暑,殿内四处陈设着放了冰块的玉盘,上面撒着白莲花瓣,将殿内温度调节的凉爽宜人。殿前摆放的那些青铜莲鹤方壶,想来也是为了放置冰块所用。

“此身紫衣为国师倍添光辉也!”

大概是见到宋云一副汗湿夹背的狼狈模样,座上的崇训宫女主不待宋云见礼,先说笑起来。她的黛眉斜入鬓角,眼梢飞扬,笑声清脆短促,如同少女一般。

宋云赶紧欠身走到近前,朝上执手合十:“臣僧见过皇帝陛下、皇太后陛下!愿佛光照注二位陛下,永享佛法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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