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黄雀在后

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披甲男子，被裴元绍亲自押了上来，他身长七尺六寸，朗目剑眉，虽然头发披散，衣甲破烂，血迹斑斑，多处负伤，却昂头挺胸，目不斜视，观之仍觉气宇玄昂。

玄晔对此人说道：“臧头领，你已经尽忠了，也尽力了，降了吧。”

“你是何人？”臧袭抬起头，看着玄晔，傲然说道：“我凭什么要降你，梁王待我等恩重如山，大丈夫死则死矣，要杀就杀，何必啰嗦！”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降的不是我，而是山下的平民百姓，想想你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谓百死莫赎！”

“哼！”臧袭不为所动。

“梁王待你们不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女人常换新，因此你们可以以死报之。可是你们想过么，你们得到这一切都是从哪里来的？”

“酒肉是抢的，金银是抢来的，女人也是抢来的，是从山下的平民百姓家中抢来的！你们吃着老百姓的粮食，喝着老百姓酒水，搂着老百姓的妻女，却念着那个狗屁的梁王的恩！”

玄晔环顾众将士，手指臧袭，厉声喝道：“你还在这里妄称大丈夫，有脸说恩义？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连禽兽都不如！你们要是降了，我可以留着你们的命给山下的百姓赎罪。”

玄晔喝道：“你们要是不降，直接剁碎了，发给山下的百姓当口粮。他们可是恨不得把你们吃肉寖皮，挫骨扬灰！”

臧袭被呛得脸皮一阵红一阵青，抬头看看青天，自嘲一笑：“还自以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原来半生尽行禽兽之事，助纣为虐。”

此役，玄晔领军四百余人，阵斩李泗，歼敌二百余人，伤敌无算。自身战死四十三，重伤三十五，轻伤百五十余人，不算轻伤，己方伤亡接近四分之一，算是惨胜。

这些伤亡，绝大部分是与臧袭所部交战造成的。

臧袭的那支精锐，战毙六十余，重伤二十余人，被俘百二十余人。双方战损接近一比一，可见臧袭所带这支部队的精锐程度。

伤亡如此惨重，玄晔甚是痛心，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冲动了，要是不打这仗，只要僵持下去，坐等他们的首领“梁王”覆灭，自己不仅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甚至还有可能和平收编这支精锐队伍！

好在此战的收获也颇大，缴获的钱粮物资暂且不提，俘虏和投降的贼兵加起来四百余人，特别是周达所部，由于交战时间尚短，人员和装备还相对比较完整。臧袭手下的残部也是精锐，只要能收编整合，消化吸收，玄晔的实力有增无减。

玄晔劝降了臧袭，又接待了周达，对其大加劝慰，以安其心。

然后，玄晔来到医疗队，看望受伤的士兵，也包括敌军的伤员。嘱咐给他们提供最好的药物和吃食，跟他们聊天打屁，唠唠家常……尽可能地消除两军的仇恨。

或曰：“两军交战，沙场争锋，生死各安天命，亦各为其主，非为私仇。我等倶皆出自平家寒族，世代农民，我等皆非生而为贼，或为生计所迫，或被豪强欺压，或官逼民反，乃至破家流亡，落草为寇。”

“此皆世道不公，朝廷不公，天子无道。”

“我等本手足同袍，应当勠力同心，向天争命！”

敌军的伤兵很感动，表示伤好之后立马跟着红巾军“干革命”！

而后，玄晔又去给被虏和投诚的贼兵上思想政治课……

通过这次摸底，结合以前的剿匪经验，玄晔了解到：土匪军中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底层的土匪（喽啰）也是被欺辱和压迫的对象，他们的来源也大多是破产、流落、被逼无奈的农民和百姓；青皮无赖也是有的，但真正作恶的多是中上层“军官”和头目。

在土匪这个特殊的群体中，懦弱和良善之辈是从来不可能得到提拔的，只有凶悍残忍、投机取巧、不择手段、钻营巧滑之徒才能上位。

玄晔在心里暗下决定，对他们进行一番清洗是必要的，否则就有可能引火烧身。

突然，东边火起，伴随着震天的喊杀，从铁索桥那头隐隐传来，众人皆惊。

唯独玄晔面不改色，似早在预料之中，心中暗喜：“这个徐杰，真不错，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

说着，从铁索桥逃过来几个溃兵，被红巾军的斥候拿住，带到玄晔跟前。

那几个溃兵惊魂未定，又见战场血腥狼藉，更加惊惧，见到玄晔，噗通一声便跪下磕头，“拜见将军！小人愿归顺将军，请将军饶命。”

玄晔好整以暇地说道：“嗯，起来吧，说说寨中情形怎么样了？”

“启禀将军，那浮山寨的人全都小婢养的，太他娘的无耻，竟然乘着俺们与将军交战之时，从背后偷袭俺们……”

“对，真没想到那福寿公竟然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太可恶了……”

“什么？”玄晔有些糊涂：“什么浮山寨，什么福寿公，偷袭你们的不是徐杰么？”

“徐杰？谁是徐杰？”

“哦，俺知道，徐杰就是前任乡兵团练的屯长，这人俺听说过，有些本事，却不是他。俺们看得真真切切，是浮山寨的人，领头的是个肥头大耳，一脸的凶相，不是福寿公又是谁？”

此时的玄晔一脸懵逼，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时候浮山寨的人也掺和进来了，按时间推算，他们不是已经被徐杰灭了么？”

……

原来，这日下午，福寿公终于率众来到大王山后山脚下，恰巧“梁王”的侄儿刘石奉命从后山下山，欲去往各路山寨求请援兵，迎头撞上。

“此乃祖宗显灵，天不亡刘也。”刘石大喜，于是自投罗网，请见福寿公。

福寿公见到刘石时，大惊失色，以为计策被识破，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读完刘石出示的“梁王”亲笔信时，长舒一口气，继而转忧为喜。

刘石不知福寿公心中所想，慨然道：“你我两家昔日虽有些许嫌隙，然兄弟倪于墙，当共御外辱！竖子玄晔不知哪儿来的孖贼，竟然夺我地盘，攻我山寨，杀我弟兄，明显是要一举消灭我等，独霸良山。此危亡之秋，唇亡齿寒，今福寿公能大义凌然，公而忘私，夤夜来援，可见福寿公真乃我良山之望，德行昭彰。”

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

“哈哈哈哈，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咱们都是邻居嘛，岂容那外人放肆，此事理所应当。”

福寿公得了如此吹捧，心中快慰，想当年大王山是何等的盛气凌人，竟然也有向自己拿低做小、溜须拍马的时候，话音一转，问道：“你家梁王信中所言可是当真？”

“君无戏言！”

“既然如此，请前头带路。”

福寿公眼中寒芒一闪，虚伪地爽快答应，而心中不屑：“平日里，你们连半个‘里’都誓死相争，这时竟然如此大方，一开口就让出一个亭，可见事急矣。乃公倾巢出动，长途跋涉而来，可不是为了那区区一个亭的丁税，乃公而是要将你们连锅带肉一块端了。此正天赐良机也，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好，小侄在此谢过寨主深明大义。”刘石以为得计，欣然领命，引狼入室。

福寿公领军就在刘石的带领下，沿着山后的羊肠小道，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大王山寨。

再然后，福寿公突然拔出佩剑，大手一挥，刘石的猪脑子就咕咚一声滚落地上。

目睹“梁王宫殿”的富丽堂皇，浮山寨的积年悍匪眼中全冒着白花花、金灿灿的光芒，一抹嘴下哈喇子，拔出宝刀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捅向了刘隆的**。

不到半个时辰，大王山就已经彻底陷落了，然后就是杀人放火，**掳掠。

他们杀起同行来真的是一点而也不手软哎，而且格外有快感！

随着夜幕的降临，混乱加剧，喊杀声愈密集。

又一个时辰后，渐渐归于平静。

夜已深，浮山寨的人赢得了这场战争，正围着火堆享受香甜的酒肉和女人。

寨子里头，到处充斥着血腥和酒精的味道，活人醉倒和死人抱在一起，或者是靠在墙上，柱子上，分不清是人是鬼。

与此同时，徐杰和吴病等人正裹着毛毯，在后山的山道上，靠着冰冷的石头，就着水嚼着干燥的炒米。

他们在等，等三更时分，大王山寨里的贼人睡熟！

三更刚过，徐杰命令以什为单位分头行动，借着残留的烟火，他们悄悄滴进寨……

清晨的阳光扫去黑夜的污浊，也驱走了睡意，人们悠悠醒来。

当他们察觉自己浑身都动不了的时候，才发现，几百个弟兄也都被捆绑着，关押在一个屋子里。

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和他捆在一起的竟然是一倶浑身冰凉双眼翻白的尸体——它的脖子上有一条清晰地血痕，伤口里的白肉往外翻着！

哎呀，哪个人这么粗心，竟然把死人也绑进来了！

日出东方，晨烟雾霭，玄晔披甲执锐，从容跨过铁索桥，进入大王山，徐杰和吴病已率部在寨门前列队迎候。

“你就是浮山大当家福寿公？你为何会在这里？”周达和臧袭一眼就认出了被押上来的那人。

“呵呵……”

福寿公苦笑道：“咱家是被人阴了，本来大王山已在咱家手中，没想到，这群下流的红巾军，竟半夜趁我们睡着的时候从后山偷袭咱家！无耻！卑鄙！”

福寿公本来正抱着刘隆的娇妻美妾，突然就被人闯了进来，三两下被捆成了粽子，毫无还手之力。

“是，我承认，我无耻，我卑鄙，可比起你来就差远了。”玄晔嗤声道：“人家刘隆请你来救援，你不救人家也就罢了，还趁机背后捅他一刀！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当然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没有你的英明果决，就没有我今日的大获全胜！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决定送你升天，在天堂享受永福永寿！”

玄晔向后吩咐道：“去把那个大风筝抬来。”

几个亲兵把“福寿人肉粽子”绑在大风筝下面，三个人一左一右一后，举着大风筝开始助跑，跑到悬崖边上大呼一声“放”。

众人瞪大了眼睛，风筝被发射出去之后，飞了一阵，然后四分五裂，在空中解体，粽子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再然后山下传来的“啊”戛然而止！

玄晔一拍大腿：“他大爷的，材料强度不够啊，好像这福寿公也太胖了些。”

周达见此，心中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