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红颜

　伙计看了摇头，说不清楚，帮着翻找了半天，又翻出了一本，是第三卷。这时候书肆的老板也过来了，是一个四十来岁文雅的中年人，李岱连忙询问能否买到这水经注的全本。那老板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水经’注释共四十卷，乃北魏郦道元所著，文笔绚烂，语言清丽，确实是难得的佳品，可惜迭经战乱大部分已经遗失了。据说现今还有三十余卷存世，小哥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帮忙代为询问。”

李岱连忙表示感谢，拜托老板帮忙搜罗，他会定期过来购买。又询问这十二卷的价钱，老板要价三贯，也不算贵，正好李岱出来打算做东请申晖吃饭，身上带了几两银子，便按照当下银价折了三贯给老板。老板帮忙找了个包裹把十二卷书册包好，李岱在身上背了，又兴致勃勃回身去查看是否还有其他有价值的好书。在对了里屋门口的书架上，李岱看到一些唐人传奇，李岱有些好奇，从上面拿了一本，看时，见书名叫做《幽怪录》落款作者叫做牛僧孺。上面些了一些传说故事之类，原来这传奇就是小说的雏形了。

正翻检间，就听到外间屋有铃铛晃动般清脆的“叮叮铛铛”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娇憨软糯的声音道：“姐姐，这里面还有个屋子呢，我去看看里面都什么有趣的书。”李岱闻声转头看去，就见里面套间门上的竹帘子被人从外面“啪啦”一下掀开，闪进来一个十来岁少女来。

挑帘打算进来的那女孩不过十岁左右年纪，穿淡绿色薄衫，腰间挂了两枚小小的金铃，随着走动的步伐“泠泠”作响，头上梳着双平髻，想来是走得急了，垂下来的发丝挂在圆圆的脸颊上，刚才谈笑间露出的笑容还未敛去，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此时忽然和李岱打了个照面，不由得愣了一愣，手扶着卷帘满脸稚气地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才恍然大悟，“啊呀”叫了一声，“倏”地钻了回去。

李岱忍不住一笑，接着就听帘子外面一个柔媚的声音正努力做出凶巴巴的语气训斥道：“你这疯丫头，整日和个皮**似得到处乱跑，叫都叫不住，和你说了多少次也不听。看看差点撞到外人身上，再这么调皮小心将来嫁不出去！”想来是就是那少女口中的“姐姐”了。

五代时节礼法并不森严，女眷也并不需要见到外人就躲躲藏藏，李岱觉得这个情况下如果不出来客气几句就显得很失礼了，于是急忙掀帘出来，直接拱手为礼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恕罪。”

正行低头礼间，耳中听得那女孩和自己姐姐顶嘴道：“你还说我，上个月是谁爬到后院的杏树上去，结果被爹爹逮个正着，掉下来的鞋子还砸到了爹爹的头？”

李岱听了险些笑出声来，见刚才掀帘子的那个女孩正站在一个高个子少女身边，不服气地鼓着脸蛋，眼睛瞪地圆圆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再看那做姐姐的少女时，李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见这少女身量高挑，怕不有一米七五。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梳着未出阁少女常梳的垂鬟分肖髻，乌黑的秀发上面一支金步摇微微晃动，身上一件浅蓝的衫子，下配同色儒裙。一张瓜子脸，丹唇皓齿明眸雪肤，此时脸孔涨的胭脂般颜色，面目和他的妹妹有七八分相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正同自己的妹妹制气。李岱心中震动却不是因为这少女国色动人，而是因为这少女的眉目之间的颜色居然同李岱上一世的妻子略略有几分相似！

正在胡思乱想着，那少女见里屋有人出来行礼，慌忙红着脸回了一礼道：“是舍妹莽撞，打搅了先生。”这少女容色娇媚如画，此时同自己的妹妹拌嘴被抖落了爬树的丑事，脸色绯红如同番茄一般，几乎要羞得逃走，李岱有心解围几句，但是他自从回到古代这大半年除了爽朗大气的折五娘几乎没有和女眷接触过，反而不知道同古代女子如何接触是好。

两个人正觉得尴尬间，忽然听得耳边那女孩问道：“你拿得这是什么书？”原来那个妹妹被李岱手中书里的图画吸引了好奇心。

李岱急忙转移话题，笑眯眯回答道：“小娘子问这本书吗？是唐牛僧孺作的传奇《幽怪录》。”所谓传奇就是唐代发展出的小说的雏形，多是短篇故事内容传述奇闻异事，后人称为唐人传奇，或称唐传奇。

这《幽怪录》原本有十卷，大多散乱，现在被人抄录整理成了薄薄的一本册子，故事也多简短。李岱为了引开话题就捡有趣的说给这妹妹听，那妹妹立刻被叉开了话题，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心旺盛的盯着李岱听他讲故事。李岱对这样的小孩子却是驾轻就熟，拿出当年哄女儿的手段，妙语连珠，说得兴起，又从这传奇故事中引申开去，把自己从前看到的一些聊斋志异中的内容也捡有趣的放在一起说了一些。

这下不只妹妹，连姐姐也听了进去，凑到李岱另一边聚精会神地听李岱讲解。李岱口中说着心里不由得好笑，这做姐姐的如此好奇心旺盛，看来妹妹抖落姐姐的老底说的都是实话，看她装得端庄贤淑的稳重样子，恐怕在自家院子里爬杏树的事情不假。

李岱说了得高兴，简直回到了当年给女儿讲睡前故事的状态，忽然间门口人影一闪，折御勋掀帘子跨步进来笑道：“东岳，你还在这里，见到什么好书？我们逛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你出来！”

他正说着，忽然顿住，目瞪口呆的望着李岱旁边的女子道：“符家二姐？？~~~~~”

那高挑少女见到折御勋眉毛一扬：“小十七，你怎么在这里！？”

折御勋道：“我和我朋友出来逛逛。”说罢又看看李岱问道：“你们认识？”

李岱道：“恰好邂逅，不曾请教大名。”其实他也不可能去问女孩子的名字。

折御勋道：“这是符节帅的女公子，符家二娘，”又一指旁边的小女孩道：“这个小孩子是符家的小妹。”

那小女孩很不高兴道：“我不是什么小孩子符家小妹，我是符三娘。你才是小孩子呢！依着我爹爹和折伯伯那边的辈分算下来你要叫我三姑姑。你四月份在爹爹那里被二姐从马上掀下来，摔得鼻涕都出来了，羞羞！”

李岱忍着笑，看着折御勋被符小妹挤兑得脸上的颜色变换不定，几乎让李岱有一种自己看了一场精彩烟火表演般的感觉。那位长腿的符二娘敲了一下符小妹的头道：“好了，不要乱说，十七郎才十一岁，马术比不过我很正常的，怎么可以到处乱传。”言语之间的得意劲儿门外的人都听得出来。

折御勋终于发现同大小两个女郎斗嘴是胜之不武败则足羞的事情，于是打算岔开话题，一指李岱道：“这是李岱李东岳，一直游历西方诸国，后来又在府州麟州游历经年，也是同党项和契丹都见过仗的好汉，据说东岳兄手上能确定的北虏斩首数就超过了三十个！这次从麟州过来汴梁，打算要见一见天下风物。”

因为李岱原来是麟州军，帮助府州作战后又脱离了麟州，现在被折五娘推荐过来帮忙，身份算是折家的客人。所以折御勋介绍的也很含糊。李岱又重新和两个大小女郎见过礼，心里却在嘀咕符节帅是哪个。

符家的两个大小姑娘恐怕也是在家里耽搁了很久闷的狠了，这次见到折御勋这个熟人也是聊得很开心，刚才听折御勋夸李岱英雄了得，立刻更加好奇，除了问西方诸国的典故还不停地问李岱和折御勋在西北同契丹党项作战的事迹。李岱看着符二娘那同前世妻子类似的眉眼，心中自然而然觉得几分亲近之意，和众人一起聊天说话的时候，其间不免偷偷多看了几眼符二娘。到最后终于被符二娘察觉了，脸便腾地红了，话也就少了很多。却也不带符小妹离开，只是低头默默地听众人说话，那娇羞摸样饶是李岱两世为人也不由得心里动了动。

过了一会，丁四郎几个人也都寻了过来。符家两个女郎终久不好和一群男子同行太久，便向李岱折御勋等人告辞。符小妹还在惦记李岱的故事，李岱也十分喜爱这个精灵古怪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见她恋恋不舍便把那本唐人传奇买下来送给她。符小妹很开心，邀请李岱有空去符家寻她做客，还煞有介事的留符家地址给他。符二娘已经被符小妹这大胆的举动臊的不行，拉着还没说完话的符小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