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八章 血夜

一阵从来没体验过的剧痛，让刘承佑瞬间失去了力气。他艰难的想转过头来，看一看刺中自己的凶手的脸。耳边却响起郭允明那熟悉的声音：“陛下你放心去吧，老郭有空再给你烧纸！”

刘承佑大惊，牙关咬的“格格”直响，勉力回身去看郭允明的脸，那脖子似乎都要被他扭断了，双手痉挛地向后抓着，眼珠子突出老高，口中的血沫子不断的喷涌，似乎喷洒的是小皇帝心中那无尽的怨恨。郭允明被他看到浑身不自在，一把把刀抽了出来，狠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到头了，给老郭一步垫脚台阶也不冤枉你什么！”

一道血箭从伤口喷了出来，郭允明这一刀又准又狠，正中后心。此时的刘承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扑通一身栽到地上，手脚微弱地挣扎了几下，身子一挺就不动了，显然已经气绝了，只有那突出的眼珠子还定定地看着郭允明。

郭允明吐出一口气，顾不得被刘承佑临时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得心慌，急忙转身大叫道：“我是郭允明，刘承佑已经被我宰了，快带我去见郭枢密！”

他转过身来，正好和追兵领头的那将领打了个照面，不由得愣住了！领头的是大内侍卫刘长佐！这哪里是郭威的追兵，这是前来救驾的大内侍卫！

机关算尽！郭允明心中一瞬间充满了这个词。虽然他一直装作粗鲁不文的样子，但是内心一直自视甚高，那暗藏的野心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把他惊醒。他总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机敏不应该止步于此。果然，他通过钻营逐渐得到了年轻皇帝的青睐和信任，并且参与到诛杀权臣的大事中。

这其中的筹划让他从心里更看不起这一些“同党”们，刘铢暴戾不仁；李业更是个顶着国舅名头的废物；聂文进书生耳；至于阎晋卿空有资历和才能却是个首鼠两端的窝囊废！他以为他偷偷去史宏肇府上告密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已经被郭允明掌握的清清楚楚，只等平定大事，郭允明就准备把这事抖出来，等阎晋卿一下台，到时候阎晋卿的位置他郭允明正好可以取而代之！

可惜啊！天算不如人算！郭允明苦笑着看着目露凶光，手持刀剑逼上来的刘长佐等大内侍卫，也不多话，发出一声垂死的凶兽才能发出的嚎叫，横刀在自己颈子上用力一拉，接着就像一截伐倒的木头，直直地仰天倒在地上，逐渐暗淡的眸子里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

汴梁城外刘子坡一战，郭威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破刘承佑的大军。其中皇帝刘承佑被郭允明刺死，郭允明自己弄巧成拙，也横刀自刎而死；枢相苏逢吉自杀身亡；飞龙使后赞跟着慕容彦超兵败逃归兖州，两个人在慕容彦超老巢里瑟瑟发抖；聂文进奔窜之中，为军士追上，枭其首；开封尹侯益连夜投诚；领军的左神武统军袁山义、前威胜节度使刘重进、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和宣徽北院使吴虔裕临阵投降；国舅李业听说兵败之后冲进皇家内库之中，抢了一批珠宝，也顾不得自己的皇帝外甥和太后姐姐，直接投奔保义军节度使李洪信，可惜他哥李洪信比他还不念骨肉之情，根本就不接纳他，李业无奈之下只好又奔他处。他一个纨绔没有随从又不通武艺，持重金行走于崇山恶岭之间，走至绛州的时候直接被强盗杀死了。

当大军郭威冲到汴梁城的时候，刘铢下令城上射箭。也许打算和郭威讨价还价也许还有其他考虑，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听他的，还没等刘铢和郭威说个明白，汴梁城的另外一座城门迎春门早就打开，于是郭威大军直接冲进城去。待价而沽的刘铢折光了全部本钱逃回自己的府邸，结果和李洪建一起都被从自己的府邸里面直接绑了出来投入大狱。

此刻整个汴梁城的所有抵抗力量完全消失，这座都城完全落入的郭威的手中。不过郭威还算克制，并没有进入皇宫，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李岱能够想像这个老兵头回到被杀得鸡犬不留的家中是怎么度过的这一夜。稍后传来奏报，皇帝被杀死了！郭威痛嚎出声，他和老皇帝刘知远关系很好，受刘家知遇之恩，同小皇帝相处的也没有别的辅政那么差，这次回来勤王虽然知道应该能大权独揽，但是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自己全家死光皇帝陪葬的惨剧！

高行周、符彦卿、常思、杨信、薛怀让、武行德、郭谨、王饶、折从阮等滞留京城的外藩基本都作为旁观者见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李岱也因此见证了这段历史。

稍后的事情就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之前为了激励士气，在大军行到滑州的时候，郭威的副手王峻曾经按照五代时期的老规矩当众许诺：“攻克京城汴梁，剽掠半个月！”——这就是完全按照敌国来行事而不是对待自己国家都城的态度了，不过当时形式危机，郭威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的。此时郭威睹物思亲又逢巨变，又是几乎和平进城，正在自己的家里舔伤口，神情恍惚之下已经把当时的许诺之事忘了。但是手下这些兵头们觉得现在就到了实现诺言的时候了！这也是五代时期的顽疾，底层的兵士们经常根据自己的利益自行其是。所以等大兵进城胜负已定的时候，大军已经失去了约束，几乎大军进入城中的同一时间，整个汴梁城城中就变得狼烟四起：

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退休在汴梁养老，他当官的时候是刮地皮的高手，所到之处天高三尺，家里很有钱，这些情况他的老部下是知根知底的。于是，这些老部下趁着月色冲进白再荣家里，对白再荣的全家进行了“亲切”地问候，并且顺便给老长官搬了一次家。临走的时候，有的老部下很不好意思：年轻的小鬼们对老长官很没有礼貌啊，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还有脸见老长官啊。于是给老长官脖子上抹了一刀——那以后就别再见了吧！

吏部侍郎张允，身家亿万，金银财宝装了好几十屋子——搞人事的嘛！你懂的！可惜这位实在太吝啬，每一分钱看得都比天大，自己的老婆想花点钱也不高兴。为了更好的管理自己的财产，张允把库房的钥匙全都随身携带，于是，张允的部下们每次听到环佩叮当的声音就知道是侍郎大人来了，一时间这种行为艺术被汴梁城的人引为笑谈。

现在乱兵到处都是，张允也知道自己平时的“行为艺术”估计风头太劲，跑到一座佛殿的藻井上面，所谓藻井就是佛殿天棚上面的一种呈伞盖形的建筑设计，上面可以藏人。可惜这个藻井年久失修，在下面的人民群众搜索行为艺术家的紧要关头，藻井的木板坏了一块，侍郎大人直接从上面摔到了大殿上。兵士们一看全都笑了——真不愧是行为艺术家！于是崇拜者们很“热情”地把侍郎大人的钥匙和全身的衣物都拿走了。侍郎大人摔得太重已经动弹不得了，在一瞬间就变成一个汴梁冬天里的一个裸男，再次表演了一整晚的行为艺术。等到第二天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冻硬了。

折从阮的府上也来了一些“客人”，不过李业等人早就有所准备。当几个抢红了眼睛的乱兵冲进折从阮府邸的巷子的时候，李岱拿着他那把刚得到的巨弓出现在巷子口。弓是巨弓，箭是重箭。李岱一箭把一个顺着巷子冲过来的倒霉鬼钉在了墙上。箭从左眼射进去，穿过头骨，射入墙壁半尺多深。李岱有些汗颜——他是打算射咽喉的。但是这个歪打正着很好的震慑住了乱兵，他们终于及时想起来，折节帅是朝廷任命的节帅，是镇守西北的擎天玉柱，值得大家尊敬，最重要的是折节帅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曾经数次硬撼辽国宫室军！并且府州是出了名的穷！于是，大家礼貌地离开了。那位没礼貌的闯入者就这么被箭钉在墙上直到第二天天亮。

李岱等人刚要回院子，忽然折御勋望着东面的一个院子惊叫出声：“符爷爷他家的宅院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