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六章 南北

郭威虽然是老兵出身，但是性情温和，是一个很讲究情义的人。王峻和郭威相交多年，比郭威年长两岁，所以郭威即使当了皇帝依然称王峻为兄，或者称王峻的字而不叫他的名。这是一种非常高的尊重态度。而王峻的表现似乎并不值得郭威的尊重。

仅仅周朝建立的这几个月内，王峻任用私人、卖官鬻爵的密奏就如同雪片般飞到郭威的御案上来，然后秉性温和的郭威终于还是忍耐了下来，也许失去所有亲人的郭威更加重视兄弟之情吧！但是**受贿、卖官鬻爵和此次阻挡柴荣回京当皇储可行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王峻的这个行为却是在郭威心中留下了一个疙瘩。

已经是亥正时分，郭威仍然在翻看着最新的奏报沉吟不定，那是王峻上书要求去兖州带兵剿灭慕容彦超的奏折，他反复翻看仿佛要从纸面里看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郭威已经快五十岁了，作为一个重情的人，全家被诛杀殆尽的惨事给了郭威沉重的一击。五十岁在五代这个时期本来就可以算做老年人，心理饱受打击的郭威已经脸上肌肉松弛皱纹累积，两鬓星星点点都是白发，这半年多郭威自己也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说起来王峻比他郭威还要大上两岁，可现在看王峻平日里走路带风，说话嗓音清亮中气十足，看上去足足比他要年轻十岁还有余。同样经受了丧家之痛，王峻却恢复得很好，似乎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了。

说起来让人不安，老兄弟王峻身兼皇帝之下文武第一人，在朝中一手遮天，最近的行为越来越跋扈了。对上安排党羽架空自己，对下阻止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回汴梁来。是为了什么？王峻是他郭威的老兄弟，知根知底，说王峻要反他郭威，郭威从心里觉得是万万不可能，但是现在就看自己这身子骨，如果万一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呢？有时候就是形势逼人，再想想自己何尝想过要辜负先帝的托孤之意？郭威摇头不再深想下去。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提起笔来，在王峻的奏章上写道：慕容彦超，宿将矣，着枢密使王峻随驾亲征。”

同样的皇宫，同样的御案之上，南唐皇帝李璟看看跪在下面的燕敬权，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朕想不明白，北兵就真的那么精锐难挡？你燕敬权也是我南唐宿将了吧，手握五千锐卒却被徐州张令彬一鼓而破，连你这个主将都被捉住。去年朕派兵攻灭楚地，势如破竹，怎么到了小小的徐州这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燕敬权起身垂手站立一旁，不敢言声。李璟此时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去年信州刺史边镐攻破南楚都城潭州（今湖南长沙），南楚灭亡。李璟将割据南楚的马氏家族全部迁到金陵，封马希萼为洪州节度使，马希崇为舒州节度使，养在江宁。以边镐为湖南节度使。

割据两广的南汉也趁火打劫，李璟顺水推舟，命令李建期屯兵益阳来谋取朗州，任命知全州事务张峦兼任桂州招讨使来谋取桂州。如果能够平灭南汉，那么长江以南只有宿敌吴越一处割据。在趁着北方的混乱局面统一整个长江以南就不是妄想了。

这个时候的南唐战略形式很好，并不能算是单纯的南方割据势力，这个淮河流域几乎都在南唐的控制之下，所谓守江必守淮。淮河流域水道密布，当比民风彪悍，历来是出精兵的地方。这里就是后世的苏北和安徽地带，实在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这里再往北就是徐州，徐州东北是山东，向西北是河北平原，向西是河南的一马平川。后世的朱元璋就是占据淮河流域，出兵攻取山东最后问鼎中原的。如果南唐能够通过联合北面兖州的慕容彦超得到徐州这个支点，在南面扫除长江以南这些孱弱的诸侯，那么他的实力就已经隐隐压过汴梁朝廷一头去了。

所以此次出兵徐州救援兖州的慕容彦超也是为了保证北方乱的时间再长一点，让南唐可以北顾无忧地收拾江南的割据势力，另外也可以把南唐的势力从淮河流域延伸到黄河流域。

可惜一盘棋刚刚起了个头，就挨了一闷棍。这让最近顺风顺水的李璟十分郁闷。而郭威手书上那一行字也格外刺眼：“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无非计乎！”

李璟文采风流，自命儒雅，这次帮助慕容彦超确确实实是在帮助对方的叛臣了。这行为辽国那种蛮夷之国做做无妨，他李璟自命中国命世之主，就有点拿不上台面的意味。

这时旁边的中书舍人韩熙载察言观色说道：“郭氏有国虽浅，为治已固，我兵轻动，必有害无益。不如罢兵修好专心对付南方不臣。”

这是劝李璟平灭南方再图北面了。李璟点头道：“郭威既然放归我方被俘将士，那便传朕旨意，将此前所获北方将士礼送回国，不可让郭威小觑了我大唐礼仪。”

秋耕深，春耕浅。

春耕如翻饼，秋耕如掘井。

在汴梁的郭威准备亲征的时候，南山坳的李岱正忙得不可开交。天气渐渐暖和过来，河水解封，土地解冻，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南山坳人口越来越多，现在人们都把这里叫做南山村或者南山镇。现在整个南山村区域的范围已经往北足足拓展了两里地，辖下的人口直奔四千去了，规模已经超过杨坎子村成为麟州最大的村落，想想麟州城里面才一万多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岱在南山塬的仓库里面有粮食，而粮食就可以给百姓安稳的生活，百姓安稳之后就可以开垦更多的田地打更多的粮食，这完全就是一个良性循环。也是李岱认准的一个死理儿——要发展就要有人口，有人就一定要让人吃饱肚子。

最近一个多月，李岱趁着春耕前的闲暇时间，一直在忙活整军征兵的事情，从民兵中抽调训练成绩好的兵，把南山军的正兵补足五百人，完善编制，调配各级主官，明确工兵、卫生兵等队伍。与此同时，还要给日益庞大的南山村民政体系梳理行政人员，眼下仅仅初步建立了农业科和治安科，治安科主要负责对居民人口、安全和即将开始的流民安置等工作，农业科就是专门为了今年垦荒种粮设置的，而农业始终将是未来十年的工作重点。五代时期战乱频频，土地多处抛荒，水利失修，粮食不足就造成各个势力互相攻击劫掠，而战争进一步造成饥荒，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战斗部队编制完整之后，为了训练，最近一个月又在附近四处搜寻目标，已经攻灭了三出贼窝。最近的两次出击李岱并没有跟随，是让杨隆仁和杨隆义分别领队，也都很好的达到了目的，只有一个致残的，并没有其他伤亡。

李岱对致残的人员很重视，能不能很好的处理伤残和阵亡的人员，不但关系队伍的凝聚力，也关系到兵士战斗的欲望和决心。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战斗的能量是完全不同于各怀心思的乌合之众的。

致残断手的人叫做侯玉玺，是在剿灭一伙马贼的时候被对方头目一刀斩在手上受重伤的，他的手当时就掉了。幸好敌人只剩下几个人，侯玉玺的同队的同伴连忙施救，他才活了下来。为了这个断了右手的人员，李岱专门召开表彰大会，会上断手的侯玉玺被李岱单独授予荣誉勋章，给与了五十两银子的奖励，和二十亩土地。任命他做训练教官，薪俸足够他养活一家绰绰有余。

除了这些表彰，李岱还承诺，侯玉玺的儿子**后可以考虑优先进入南山坳的军队。他家的田地如果因为劳力问题耕种出现困难，军队会帮助解决。有了侯玉玺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之后，南山坳又掀起一股参军热，连杨坎子村都跑来好几十年轻后生要参加南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