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联军

拓拔肇殷带着定难军一万余人于十月十三日抵达银州城西三十里，除了主力六千多人，还有将近四千陆续加入的各族族兵。倒不是各族积极响应同心对敌，而是李岱劫掠之后的一把火几乎烧光了整个定难军所有的粮食储备。所以很多党项八部的人没有粮食，只好主动从军，希望能混一口饭吃，把省下来的一点点粮食和牛羊留给家中的亲人们。

幸亏之前定难军为了准备南下在宥州储备有大批存粮，这样分摊下来还能够全军坚持两个月，否则定难军立刻就要断粮，就是这样很多定难军治下的平民已经没有隔宿的粮食，很多人家连留着的下崽配种的牲畜都吃光了。就这十来天，已经有近千人陆续跑到银州自愿投靠，已经被南山军挨个甄别之后送往正在如饥似渴等待人手的南山城去了。是的，南山村终于变成了南山县城，因为最近人手和钱粮都有增加，留守的范守业向李岱回报，南山城已经修建了一段简易的城墙，甚至还在北河口矿南面当初封锁费听氏扎的那个营盘处扩建修筑了一个关卡。

万余大军是定难军少见地倾巢而出，银州城西三十里出是一个岔路口，这个路口往西是夏州，往东是银州，往北是南山城。虽然拓拔肇殷估计银州在后面牵制，不可能直接北上去攻击南山城，但是狗急跳墙，谁知道拓拔肇殷会不会发疯呢？所以南山、府州和麟州的联军将近七千人就驻扎在路口的险要出等着拓拔肇殷。

接到探马侦骑的报告，拓拔肇殷很谨慎地在联军营地十五里出扎下营盘，他自己带了亲兵出营查看。只见对面大营十分严整，看军营的大小至少也能驻扎几千人。等拓拔肇殷带着房当毓秀等人稍稍近了一些，才看清楚军营里面的几杆大纛旗：西北军行营都总管，永安军节度，折；西北军行营副都总管，麟州刺史，杨；西北军行营副都总管，南山军，李。

拓拔肇殷看到之后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严格来说，后汉皇帝刘承佑取消永安军节度使衔降为府州刺史位并没有回复，所以折德扆用节度使的名号是标准的僭越，但是西北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大家也没人在意细节，而拓拔肇殷生气的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他是没想到府州、麟州这两个定难军最凶恶的敌人居然这么快和南山军合流了。

折德扆等人确实已经到了，因为李岱提出的联军驻扎绥州的提议实在让府州无法拒绝。府州常年被敌人四面包围，特别是现在契丹、党项、北汉甚至麟州都算是敌人，这种不利局面实在是让折家寝食难安，他们渴望能够得到一个联络中原的安全通道。所以折从阮拍板、折德扆当即认可了这个提议。最后杨重勋看到府州已经答应，索性顺水推舟也答应了下来，毕竟驻军绥州，麟州可以有效联络中原，也不需要看北汉的脸色行事了。

至此，西北联军指挥部已经算是成立了。因为联军是三家合兵，所以肯定不可能再完全按照力度的规矩来设置官职位置，最后为了便于指挥，决定联军一律采用传统军制。具体细节等击退了拓拔肇殷的这次攻势再说。

因为这次会战是三家第一次合作面对党项人，三方都很重视，折德扆和杨重勋都亲自飞快地赶到了银州，两地的支援部队共计三千人也已经到位了。李岱很客气地请折德扆作为这次联军行营都总管，他和杨重勋作为行营副都总管，过来的折御虏和杨隆仁、杨隆义任行营马步军都虞侯，从陕州过来的折从禄暂时任行营马步都监，拓拔肇殷看到的就是合兵一天之后的联军大营了。

拓拔肇殷看了联军的营盘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从各个都将旗可以看出来，南山军确实不是虚张声势，很多麟州和府州的都将旗作为常年和他们作战的拓拔肇殷一样就认出来了，绝对做不了假。他一言不发，带着众人直接飞马回到自己的中军大营，立刻召集所有的军官族长一起开会商议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大帐之中，房当毓秀向众人通报了窥营的结果，众人都沉默了，府州和定难军打老了仗，彼此之间知根知底。说实话，定难军的众人虽然一向看不起中原的边兵，但是对府州兵一向还是服气的，能够在中原皆降的时候喊出府州不降，并且正面硬撼契丹铁骑的也只有府州折家的兵！

根据拓拔肇殷的观察，至少来了三个营头，不少于一千府州兵。麟州也看到了两个营头的将旗。而且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费听氏是被南山军击败而投降了南山军的。南山军能够攻下银绥之地，击败费听氏的族兵，并且攻下统万城，那就说明他们也绝对不是庸手。

众将互相交换着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犹豫之色，这一场仗打下来，哪怕是赢了，定难军又能剩下多少种子呢？况且以拓拔家一直以来的手段，现在辎重这么困难，只怕党项八部.......不党项七部很快就要变成党项六部甚至党项五部。谁愿意出头去啃这个硬骨头，把自己的背心让给居心莫测同样又饿的眼睛发红的拓跋氏呢？

沉默了良久，拓拔肇殷开口了，低沉的嗓音和他以前弥勒佛似得含糊地味道完全不同。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声音里面的威压却不容人忽视，铿锵转折之处，更似乎有金石之声：“明天一早列阵进兵，正兵在前，后选出来的辅兵在后，拓跋氏居中在前其他部族的兵在后！”

“什么！？”营帐中，还几个人都忍不住直接脱口叫了出来。这和拓拔肇殷往日里能占便宜就占便宜的风格完全不同。他是因为统万城被烧成白地急火攻心发疯了吗？还是自暴自弃不想再管事了？这么做不但拓跋氏族中长老不愿意，就是拓跋氏地下的族丁们也一样会有怨言。他拓拔肇殷首先是拓跋氏的族长，其后才能当上党项定难军的节度使。如果拓跋氏认为他不能给拓跋氏好处，那他拓拔肇殷哪怕得到其他所有部族的支持也坐不稳这个节度使的位置。

但是拓拔肇殷仿佛没听到别人的惊叫似得，有淡淡地说道：“明天一早就做饭出兵，一战解决三家联军！”

他忽地抬起头来，眯缝的小眼睛中，忽然放出鹰隼一般的光来。逼视着众人，大声喝道：“你们很惊讶是吗？没想到我拓拔肇殷要拿拓跋氏来拼命了是吗？告诉你们，不要再想着什么拓跋氏如何如何，房当氏如何如何，野利家如何如何，如果明天一仗打不赢，党项八部就要全部被葬送在这里！你们以为你们还有退路吗？府州同我们血海深仇，会放过我们吗？麟州年年被我们打草谷，如果发现我们虚弱地拿他们没有办法了，会不会打回来？那南山军才出现不到两年，就如此很辣，等我们虚弱得拿不起刀枪的时候，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被他一阵大吼已经蒙了，此时都默不作声，呆呆地听着拓拔肇殷的怒喝说不出话来。很多人从心里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不错，这联军都是自己的死敌，要么被定难军得罪到了极处，要么把定难军得罪到了极处。整个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点定难军劳师无功，粮秣的储备一定更加短缺，联军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