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灭佛

大名府作为要邑重镇，符彦卿又是天子国丈，一方大员，消息的的灵通程度可就远远超过南山城了，八月刚到，有新消息传来，天子加封吴越王钱弘为天下兵马都**。这个职务显然就是个荣誉的虚衔。

说起吴越之地，朱温建后梁，封钱镠为吴越王以来，已经五十来年。这时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钱氏王朝，占据了两浙十三州，成为江浙一带颇有实力的割据者。之前杨行密建立的吴到后来的南唐，都没能吞并到这一块土地。占据南京到南昌这长江一线的政权没能灭掉两折一带割据势力，最后反而比两浙的势力先灭亡，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否则能够全取江南又掩有两淮的话，这样的南方势力已经足可以北向争锋天下了，后来元末的明朝就是这样起家而有天下的，可惜一切都是如果，钱氏王朝把两浙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并且一直紧紧抱着中原朝廷的大腿，让杨吴和南唐都无可奈何。

而且吴越国主钱镠在位期间，采取保境安民的政策，修建钱塘江捍海石塘，同时利用当地渔盐桑蚕之利，使人民休养生息，虽然不曾争霸天下，但是当地人民富足安乐。直到后世，在杭州能够看到的除了岳王庙和于谦墓之外，就只有钱穆的祠堂了。在李岱看来，这三个人都是了不起的英雄。秉持仁心勤政爱民的人，人民自然也不会忘记他。

钱鏐此人还有一个脍炙人口的典故，相传吴越王钱镠的原配夫人戴氏王妃，是横溪郎碧村人，嫁给钱鏐最后成了一国之母。戴氏年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看望并侍奉双亲。从临安到郎碧要翻一座岭，一边是陡峭的山峰，一边是湍急的苕溪溪流。钱镠怕戴氏轿舆不安全，就专门拨出银子，派人前去铺石修路，路旁边加设栏杆。后来这座山岭就改名为"栏杆岭"。

而钱镠夫妻情深，戴氏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带信给她：或是思念、或是问候，其中也有催促之意。其中有一次吴越王提笔给回家省亲的夫人写信，其中有这么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后世人称：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不过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北宋时苏东坡在杭州做官，因为此事，曾做“陌上花三绝句”，其中一首云：“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此时钱鏐已经过世，在位的吴越王是钱鏐的孙子。柴荣册封当代的吴越国主为天下兵马都**的意思很明确，要保证中枢和吴越良好的关系，另外就是让吴越能够有更大的积极性在南方牵制住势力越来越大的南唐，好为大周争取更多的时间。

李岱每次看到柴荣的举措都十分佩服，这位大周皇帝虽然做事看起来有些急躁和刚愎，但是思路从来都很严密。之前刚继位的时候面对北汉进攻，虽然急着带兵北进，但是一道道诏书发下去，发出的几路大军却对着北汉南下大军的弱点而去，要不是禁军的兵痞擅自行动，北汉皇帝已经被柴荣抓住，而北汉现在恐怕也已经不存在了。这次的动作又是标准的柴荣做事的风格：先发诏书给吴越，牵制住南唐；北面派人在河北巡查，让辽国没办法袭扰大周的河北；西北大力支持府州和南山军巩固对云州的占领，争取吸引辽国的注意力；同时对内整肃禁军，调整两司禁军的中高层军官，加强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度。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恐怕大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从蜀地冒头出来威胁关中的后蜀秦凤四州了。

但是柴荣的手腕比李岱想的还巧妙，八月中，就当李岱的婚事近在眼前的时候，大周的中枢下达了一项让天下震动的命令——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看到这样的命令，李岱忽然想起来，周世宗柴荣还有一个被历史记住的动作，他是佛劫中所谓“三武一宗灭佛”的一位！

所谓“三武一宗灭佛”指的是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这三次事件的合称。这些在位者的谥号或庙号都带有个武字，再加上眼下大周天子，被后世成为周世宗的柴荣现在对佛教的限制举措，就是中国佛教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

佛教在中国本来就属于外来宗教，同中国本地的道教和中国的儒宗时常产生矛盾。其中道家无为而儒家入世，这两家矛盾并不激烈，但是佛教同这两家却时常有矛盾产生。再加上佛教僧众又有免役免租调之特权，自然而然地就会同世俗政权产生巨大的分歧。

南**和隋唐时期，佛教曾经极度兴盛，随之而来的就是佛教寺院大兴土木，建设了规模庞大宏伟的寺庙佛塔之类的建筑，确实浪费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另外寺院地主占有大量土地，严重影响了国家土地政策的实施。要知道佛教寺院经济主要以田产为主，而寺院一般靠施舍和兼并与掠夺两种手段来获得土地。无论国家还是王公贵族兴造寺院，一般都随之施舍一些土地。在这些土地上有大量的租户和雇农为僧人劳作，而由于寺院有免役调租税的特权，很多农户为了逃避赋税，干脆献身给寺庙做租户。越是战乱时期赋税繁重，寺庙的势力就变得越加庞大，他们控制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自己装备武器，豢养僧兵，俨然是一个个国中之国，在土地矛盾尖锐政府财政紧张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实在不能容忍。

北魏末，僧尼有二百万左右，而北齐、北周僧尼总数三百万左右，占当时北方总人口的十分之一。此时大周治下民众不过千万，而僧尼的人数达到了七八十万之多。经过柴荣的治理，天下寺院保存的有二千六百九十四座，而废除的则有三万三百三十六座，可以说差不多只剩下十五六分之一。剩下的僧尼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六万多人了。

这样的规范化之后，不但多了数十万劳作纳税的民力，而且从这些“无照经营”的寺庙中搜检出海量的财帛钱粮。很快就充实了大周变得有些枯竭的国库。李岱也不由得赞叹，这大周天子的手段实在如同天马行空，让人瞠乎其后。

当然，柴荣做事的手段比前面“三武”要柔和的多，他没有对僧众进行屠杀，也没有做大肆拆毁寺院，焚毁经像这样的事情。但是从结果上看，反而是柴荣的这次灭佛，是最有影响的一次。其实五代十国时期，北方政权都前后采取过一些禁佛的措施，但是柴荣的举措使得原来自由发展的佛教完全收到了政府的控制和管理，原来佛教已经发展出一些狂信徒出来，舍身自杀、斩断手足、手指上燃香、**挂钩点灯、身带铁钳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经过柴荣的管理，在这之后，知道两宋时期，虽然还会有一些酒肉和尚，流传出一些诸如“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这种挖苦调侃的轶闻，但是整体来说，佛教已经完全被中国的官府所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