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枫丹白露（上）

深红保时捷在国道上缓慢行驶，林子锋三人在后座上一语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王悦可在静静地开车，梁思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压抑的氛围一直保持到保时捷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之时停下，爱美丽手指动了动，给了二人一个眼神，这时从另一边路口缓缓驶来一辆出租车，直接挡在了保时捷的面前，这一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为直接被摄像头拍了下来。王悦可见绿灯一闪一闪的，却只能无奈地熄火，火气升了起来，就想打开车门，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按住，林子锋眯着眼道：“来者不善。”

仅仅四个字，脑子还不算笨的王悦可瞬间明白了，她的下意识动作就是把车门锁死。

三人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不过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对方既然赶来，车又被迫停下，这时候车里才是最危险的，只有到了更大的空间才有生存机会。那辆出租车挂着一档慢溜溜地滑过来，快要经过保时捷时，林子锋不顾王悦可地反对将玻璃降了下来，车里的人与此同时也降下了玻璃，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

王悦可以为是炸弹，吓得脸都白了。

爱美丽眼中一片银色妖娆，那个飞过来的东西瞬间被包裹在银色的不知名物质中，林子锋伸手接住，再抬头时，出租车已经升上玻璃，愤怒地咆哮声贯彻天地，带着无尽的气势向前奔腾而去。在这一片肃穆中，近藤光还有闲心感叹：“难为他能把一辆低配车开出世界名车的范儿！”

升上玻璃，林子锋淡淡道：“开车。”

这时正好是绿灯，王悦可打着火，梁思琪发现她摸着钥匙的手在微微颤抖，小心道：“王姐，开车吧。”

保时捷娇哼一声，缓缓起步，林子锋捧着那团物质，去看爱美丽，后者闭着眼睛不动，一分钟后，眼睛也不睁开，那团物质在渐渐消失：“没问题。”

物质消失，露出里面的一只紫色锦盒。

近藤光看着锦盒周边精美的花纹，还有白色的绒毛，啧啧赞叹：“这盒子丢了得卖个好几万。”

爱美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样子是首饰。”

梁思琪回头观望，林子锋冲她摇了摇：“那就应该是给梁小姐的，要不梁小姐来亲自打开？”

梁思琪厌恶道：“那个人的东西我不碰！”

“梁小姐看来已经认定是程雷振先生赠送的首饰了。”林子锋说，“不过人有罪，首饰何罪？”

说着，他把锦盒打开，果然是首饰，一条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钻石项链，林子锋不得不感叹：“果然是有钱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得工薪家庭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梁小姐要不戴上试试看？”

梁思琪这次连话都懒得回了，爱美丽以女性角度评价项链：“切工完美，形状不错，至少是名家手笔，估价得在二十万美金以上。”

“中国人真是不拿钱当钱啊！”近藤光嘀咕。

“请加修饰词，准确的说是中国各个阶层的各种二代。”林子锋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打开一看，挑挑眉，然后念了出来，“浙江国际大酒店。”

近藤光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开房了。”

梁思琪咬牙切齿地声音传进了车内每一个人的耳际，林子锋又摸了摸，从锦盒的夹层摸出一枚微型信号追踪器，似笑非笑道：“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如果梁小姐掉头去了酒店，这事就算结了，如果梁小姐还是三贞九烈地抵死不从，那这个追踪器就会成为催命符。”

近藤光继续起哄：“梁小姐，我支持你调头。”

王悦可终于发火了：“你个小鬼子给我闭嘴！拿着钱还说风凉话，这就是你们的职业道德？”

“王小姐，请你规范自己的言行，我不保证在我失去理智地情况下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近藤光的脸冷了下来，如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梁思琪道：“林先生，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吧？”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们只收了你一个人的钱，王小姐的安全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再说了，我们三个人一起保护你能策应万全，如果分心去保护其他人，我不保证鸡飞蛋打会把所有的本钱一起折进去。”林子锋说，“所以，我建议，现在就掉头。”

王悦可把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脸色更是臭得不忍直视：“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的意思是，借机把所有麻烦都解决。”

王悦可好奇道：“什么意思？”

林子锋将对梁思琪说的话复述一遍，近藤光和爱美丽都表示赞同，尤其是前者掰了掰手指，恶狠狠地说：“有这个娘们的地方我是一刻不想多呆了，赶紧解决这件事，在中国买点土特产，我就回日本。”

王悦可真的要被气死，爱美丽道：“虽然有些危险，但也不是不可行，我个人表示赞同。”

梁思琪却坚决反对：“程雷振只是普通的程家子弟，你杀了他有什么用？打草惊蛇，让程家有了准备，凭你们三人能将一个几十年的大家族连根拔起？不可能的，这不是在别的国家，在中国，某些家族的‘根’并不在于人脉，不在于资源，而在于背景。”

林子锋把玩着那条项链：“梁小姐，你一直在顾东顾西，恐怕是担心程家不止报复你，还报复你的父母吧？”

梁思琪无声苦笑，显然真是有这个担心。

林子锋无奈，他的处世原则就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像这种情况，不能本末倒置，现在犹犹豫豫，等到最后更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时爱美丽从他手上接过项链，戴到自己白皙莹润的脖颈上，冲二人点点头：“来了。”

林子锋深吸一口气：“停车。”

爱美丽闭了闭眼：“小心，他们可能会动枪。”

林子锋和近藤光表示明白，这次对方是要置人于死地，而根据梁思琪前两次死里逃生的描述，对方现过身，明显有欧美人，也就是说，程公子雇佣的不是国内杀手，而是国外的。这时候动不动枪已经不再重要，反正是杀人，杀完了直接回到欧美，中国警方还能**迢迢追过去？就算追过去了，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被人团灭才怪。

林子锋让梁思琪将座椅放低，两人交换位置，他坐在副驾驶上，而近藤光则和王悦可吵了两句后也进行换位，这下成了三个女的在后座，两个男的在前座。爱美丽坐在梁思琪的右边，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老天爷似乎很有诗意，竟然淅淅沥沥地小声抽泣起来。

近藤光扶着方向盘，幸灾乐祸道：“天照大神保佑，这帮孙子再用枪肯定要受到影响。”

王悦可冷冷道：“这是在中国，我们中国人只信上天！”

近藤光懒得理她。

林子锋却不乐观：“自然因素虽然会限制枪械的发挥，枪道高手却能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不要存在侥幸心理。”

爱美丽有些恍惚，她依稀记起属于自己的那段宿命从雨中开始，母亲早逝，辛苦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出了车祸，自己却只能在车辆的残骸旁边大声哭泣，又是一场雨，难道自己的一生便注定要和雨结下不解之缘？自那场雨之后，自己加入北盟，接受组织灌输的理想，立志建立一个只存在于前人虚构中的乌托邦。

闭了闭眼，爱美丽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爸爸，妈妈，在天国的你们一定要保佑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罪恶需要一场神圣的雨水冲灭，需要神圣的火焰烧尽。

砰——

风雨呼啸中，子弹夹带着风声雨声以不及掩耳地速度从某处射出，保时捷也于此时咆哮一声，愤怒地燃烧，刺耳地轮胎抓地声几乎划破黑夜，以一往无前地气势箭射而去，子弹甚至只来得及和后轮胎擦肩而过——以子弹超越声音的速度，电视上常演的主角听音避弹然后大显神威把歹徒击毙都是扯淡，子弹把你的脑壳都打穿了枪音才响起，还避个毛线！

近藤光自然没有“听音避弹”的本事，他只是预判对手出枪的时间和方位，这来源于他的第六感，只要一有危机就会不由自主地刺激大脑皮层，做出下意识反应。林子锋不怎么使用枪械，对枪械种类不怎么了解，三人中和枪打交道最多的是爱美丽，她也不负众望，随口道：“美制M24狙击枪，该枪属于美军特种部队配置装备，其射程最高可至两公里，对手选择了远程狙击，应该不止一人。”

话音未落，近藤光一打方向盘，保时捷一个打滑，一片火花在刚才的地方爆起，于雨中异常瑰丽，转着方向继续前进，他怒吼道：“第二个！”

梁思琪忽然道：“林先生，你快把追踪器扔了吧！”

林子锋握着那枚追踪器，笑了笑道：“梁小姐，追踪器可不止一个，说不定你这车上就被人动了手脚，而且……”他一指爱美丽戴着的钻石项链，“这里面应该也有。”

王悦可失色道：“那怎么办？”

这次林子锋不再答话，近藤光也松开油门，踩下了离合，前面这条路至少堵了二十辆车，可以看出来，都是空车。而道路两旁停着两辆寒酸的富康，不过可以从路灯的照明下看出里面坐着人。

下雨了，又是子夜，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爱美丽感叹了一句：“对方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要把我们逼上这条死路，我怀念我的道奇战斧了。”

“这该死的破车！”近藤光拍着方向盘，悲愤之情溢于言表，若是给他一辆悍马，或者给他一点时间将保时捷改造一番，也不至于在车障面前被迫停下。

王悦可不满道：“这可是花了我两个月的薪水才买的。”

近藤光还是冷笑：“破车！”

“你……”王悦可肺都快气炸了。

梁思琪无奈地说：“别吵了，他们出来了。”

对方从富康中下了车，一眼扫过去，加起来得有七八人，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人种有白有黑，其中一个头发黄得跟金砖似的大个子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很稳健，走动间溅起了不少水珠，但他毫不在意。宽阔的后背和一堵小山相仿，胳膊上的肌肉像颗排球似的滚来滚去，从刮得发青的胡茬以及露出的半张脸判断，年纪应该在三旬开外。

诡异地氛围，气场强大地黑衣人。

不过近藤光很不领情，打破了这种氛围：“这孙子倒真有保镖的范儿，明明那么长的腿，就还走这么慢，中国人管这叫什么来着？”

王悦可和梁思琪都没搭理他。

那人站在路中间，保时捷车头前五米不到的地方，一排黑衣人在他身后当背景。

“梁思琪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治.罗德里格斯，美国公民，来自‘枫丹白露’。”大个子用一口纯正的汉语自我介绍。

“枫丹白露？你丫一个美国人在法国好好住着呗，来中国就随意逛逛红灯区，尝一下东方女人的滋味，然后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干什么杀手啊？”近藤光打开车门用日语大喊。

爱美丽眉头瞬间成了一个死结：“近藤，别丢人现眼了，他说的枫丹白露是欧美的一个杀手组织，在世界上都赫赫有名，在非正式排名中，位列第四。”

“一个杀手组织还挺有诗意。”连林子锋都笑了。

“那是因为他们的总部就在枫丹白露。”

林子锋开门下车：“那我就和他们谈谈，你们待在车上，别让这帮孙子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