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告别时刻（上）

郭十一上来踢了踢崔杰的裤脚，不耐道：“发什么呆？队长的话你听不见吗？”

“这事我办不到，无论他们以前怎样，但正是他们救了广州，救了这座城市的一千多万人。”崔杰摸出了皱皱巴巴的烟盒，却没有打开，只是随意地揉捏着，代表他的心乱如麻，“队长，我拒绝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高文牧沉声道，“九处成员都挂着军衔，而且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我现在就以军事长官的名义命令你，执行命令！”

崔杰当即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他缓缓转向倒在地上的北盟成员，林子锋满脸讥笑，近藤光虽然咬着牙，笑得却是灿烂，但眼神一片鄙夷，爱美丽面无表情，忍着痛从容地说：“我坚信我的信仰，但我知道你不信，你们很多人都不信，因为你们早就丧失了信仰。”

崔杰犹豫了，作为九处的骨干成员，很多秘密行动他都参加过，也杀过无数人，可是从来没有杀过女人，至少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处决过手无寸铁的女人。在崔杰的记忆中，他只杀过一个女人，那是四年前，高文牧率领异能小队执行一项最高级别的绝密任务，自**情报网收到消息，包括“**”在内的四个**参与策划，一宗共和国最大的恐怖案件露出踪迹。那时候，**针对反恐部队下达二级战备的指示，反恐部队一切休假活动取消，全线备战。也就是那时候，九处刚刚结束了一桩高危任务而特许的假期取消，被紧急召回待命。

但是首役红箭突击队没有出击，根据**的情报作为战术支持，蓝光突击队分别派出七个战术小组远赴东北和西北，跟进两条情报生命线。紧跟着，**派出跟进的二十三个外勤特工神秘阵亡，由此进入情报盲区，失去战术支持，蓝光突击队在西北和东北和不明身份敌人交火后，全数被屠杀。事件不但震动军委，整个反恐部队也由此蒙上了耻辱光环，那时候反恐部队第三建制“云豹突击队”成立不久，无法担任大梁，而号称第一王牌突击队的蓝光，精英消耗殆尽。

有反恐部队长官推荐，**谋长临时召见高文牧，特授少将军衔（荣誉军衔，实际军衔还是上校），交给了一份绝密作战简报。当时高文牧看的心口发凉，情报显示，由四个**参与策划，一颗前苏联流出的战术核武器被拆散，通过西北和东北两条线，打算运入境内发动恐怖袭击。当时**谋长神色凝重的道：“蓝光突击队和**二十三个外勤特工，于东北和西北全数阵亡，这只有一种解释：核武器已成功进入境内。不确定袭击地点，可能上海，可能北京，又根据工程院以及**战情室评估，距离运到目的地组装核武，保守估计七十二小时。”然后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七十二小时之内阻止核武的爆炸！”

高文牧接受了任务，也听懂了**谋长的暗示：办不好提头来见，办案过程，先斩后奏。此后高文牧带队出征，顺着蛛丝马迹追查，也许是老天眷顾，真的追踪到了一条线索。调用军事运输机前往西北的时候，配合当地边防部队和不明武装发生激战，最后战略战术运用得当，以极低交换比，俘虏一百多恐怖份子。事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蓝光突击队出事，**不是散兵游勇，而是进退有据、训练有素、其中掺杂了近半的俄国阿尔法特种部队队员。

在崔杰的世界里，那是惊魂的七十二个小时，是血腥的七十二小时。与阿尔法特种部队的作战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从这些“视死如归”的人口中问到情报，其中甚至还有妇女儿童。十万火急，没有时间了，高文牧采取的方式比纳粹集中营更残酷，他把所有非战斗人员押到院子里，然后开始处决投降的武装人员。当时妇女儿童聚集在一起，没有人注意他们。一名年轻女人突然冲向一名背对着她的突击队员，想要夺走突击队员的武器。崔杰手里正好有枪，立即开枪，射杀了她，随后，高文牧下达了一道非常冷酷的命令，处决所有非战斗人员！虽然崔杰没有参与处决非战斗人员的行动，但是此后几个月，每当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名被他射杀的女人的身影，看到那些在绝望中哭泣哀求的妇女儿童。

曾记得，当时许多成员都手抖，甚至边防战士也拒绝开枪。因为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如同杀猪似的屠杀，他们即便是恐怖份子，但未经审判就被枪决，这是屠夫做的事。高文牧随即下令所有人转身警戒，而他自己手拿自动步枪，每分钟枪决一人。

枪毙到七十三人的时候有人交代问题了，还不止一个，高文牧安排手下过滤分析、对比情报，最后通过**的情报分析专员，确认了其中真实度最高的一条情报。接连六十个小时，高文牧带队从西北到东北，三战三捷，最终缴获运入境内的战术核武器的两个核心部件。

正是从那一刻起，高文牧受到高层赏识，官运亨通；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崔杰对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上司有相当强烈的敬畏之心，甚至是恐惧。

见崔杰发呆，爱美丽讥诮道：“怎么？下不了手？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你杀了我们不会有麻烦的，如果你不急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崔杰默然道：“你说吧。”

郭十一哼了一声，见高文牧没有说话，也不敢说什么，全场的气氛略显诡异。

爱美丽指了指昏厥的君岛香奈：“我说的是她的故事。”

君岛香奈原名松下香奈，父亲是松下孝之，君岛是母亲松下美代子未嫁给松下孝之之前的姓氏，虽然是松下孝之唯一的女儿，但是君岛香奈与父亲的关系非常疏远，两人的关系，与发生在她十岁那年的一件事情有关。当时，松下孝之是日本陆上自卫队第七师团的基层军官，驻扎在冲绳岛上，因为军衔不够高，所以松下孝之只能与家人分居。

当年暑假，君岛香奈跟随母亲去冲绳看望父亲，结果遭遇车祸，母亲被一名醉酒的美军军官驾车撞死。后来，这名美军军官被调回美国，虽然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但是最后被判无罪，理由是他在进行实战模拟训练，醉酒驾车属于训练内容，且事情发生在美军训练场内。松下孝之没有继续上诉，而是接受了最终判决，拿了美军赔偿的二十万美元，此后，君岛香奈再也没有主动跟父亲说过一句话。

虽然已经十多年了，但是君岛香奈一直没有原谅父亲，而且将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母亲的娘家姓氏，因为她觉得，父亲为了二十万美元出卖了母亲。直到十八岁，君岛香奈都跟祖父母生活，而且因为异能觉醒，秘密加入了北盟。考入东京大学之后，除了定期回去看望祖父母，君岛香奈再也没有回过家，也从未主动跟松下孝之联系过。

即便松下孝之会偶尔给她打电话，两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说多了还会发生争吵。至于君岛香奈学的什么专业，在毕业后从事的工作，松下孝之都不大了解，不是他不想关心女儿，而是他没有时间去关心。妻子意外丧命，而在处理过程中表现出的合作态度，让他平步青云，很快就晋升为中级军官，直到成为陆上自卫队幕僚长，军衔一等陆将（即陆军上将）。松下孝之很内疚，羞于向女儿提起这些事情，当然，松下孝之在晋升仕途上的一帆风顺，让君岛香奈更加无法原谅他，也就更不想见到他。

“我讲完了，很感谢你能耐心地听完一个父亲和女儿的家庭别扭故事。”爱美丽吐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不明白仕途是否比家庭重要，是否比妻子的冤死重要，是否能不顾一切，只为了自己的屁股，不考虑无数人的人头滚滚！”爱美丽畅快地笑出来，只不过疼痛又使她呲牙咧嘴，笑容难看，但她毫不介意，“用我的异能，精神化异能，我希望你用的不是枪，我喜欢古老的东西。用异能组成一把刀，砍下一个人的头颅，虽然血腥，却是最彻底最暴露无疑的人性。”

近藤光不由道：“你今天的话不少啊！”

“都要死了，不唠叨一下不痛快。”爱美丽说。

崔杰摇了摇头道：“我接收的异能都是暂时性的，只能永久固定一个异能，所以你的条件我无法满足。”

“这个好办。”爱美丽伸出手，银色物质开始延伸，但刚刚开始就中断了，她捂着小腹怒骂，“法克，这吃坏肚子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林子锋喃喃道：“莹莹，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高文牧终于再度开口道：“阿杰，还等什么？”

崔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一语不发的米娜，呼了一口气，举起手臂，握手成拳。

霸道杀拳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离能发挥到最大，中了毒之后的北盟成员用不出异能，和普通人无异，以普通的身体素质硬抗，必死无疑。

崔杰闭上了眼睛，先对准了爱美丽，后者也微笑着闭目等死：夏尔，如果有来生，我也不会后悔遇到你，只希望那时候的你还没有结婚。

她脑中竟然浮现了一句曾经读过的中国古典诗词：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怎么觉得我们被忽略了呢？”崔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们要杀生，是不是先问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