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蛇出洞

一九四一年十月的一天深夜，漆黑的夜空乌云笼罩，与香港仅有一水之隔的深圳东沙涌村早已进入了沉睡之中。尽管已是秋季，这里仍然如同盛夏，只有夜里从海上吹来的湿润的海风，会给人们带来几分凉意。

在蟋蟀和田蛙单调的鸣叫声中，孤悬村东头的**村党支部**、交通情报站长吴天雄家的小二楼里，全家十一口人都进入了梦乡。此时村头如同鬼魅般地蓦然出现了十几条黑色的人影，他们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逼近吴家。村民们为了保护抗日人员，己经将村里的狗都处理了，所以这伙人钻了空子，悄无声息地越村而过。其中一名身材窈窕的女黑衣人用日语轻声说：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一名男黑衣人回答：嘿！然后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冲上去贴在吴家的围墙下。

楼上和老伴躺在一起的吴站长是何等警觉之人，就这么一丝丝动静，他就醒来了，十分警觉地从小二楼上舐破窗户纸向外看去，只见几条黑影己跳进院墙。他立即伸手去拿卧室门后的大刀，心里轻蔑地说：又有人来送死了。吴站长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这得要从他的身世说起。吴站长的曾祖父是南拳的一个主要流派一蔡李佛拳的主要创始人之一，这位曾祖父民族意识非常强烈，他始终认为清朝统治者是异族侵略者。太平天国起义之后，他就立即参加太平军成为翼王石达开部的武术总教官。石达开率十万将士出走他没有跟去，直到18**年天京城破太平天国失败，他才潜回家乡务农谋生并娶妻生子。当儿子十四、五岁的时候，曾祖父带着祖父和一帮志同道合者成立了一家武馆传授武艺追求光明。辛亥革命爆发后，曾祖父已有八十余高龄，但他仍然带着儿孙和徒弟参加了这场反清斗争。一九二一年，老人的儿孙和多名徒弟受到共产主义的影响都加入了**。一九二七年国民党新军阀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疯狂屠杀**人。老人的大儿子、三儿子和多名徒弟均被杀害，仅有二儿子即吴站长的祖父、父亲和几名徒弟侥幸逃出。后来国民党新军阀和广东军阀之间发生矛盾，无暇顾及清剿**人。吴站长的祖父带着儿子又回到家乡，在党的领导下，重新燃起革命的烈火。一九三一年淞沪抗战，吴站长的祖父带着吴站长的父亲和几名徒弟来到上海，担任英勇抗日的十九路军的武术总教官。他命令武艺高强的儿子，带着徒弟们组织敢死队，夜袭日本海军陆战队，用大刀砍死了几十名日军海军陆战队员。

淞沪抗战失败后吴站长的祖父带着儿子回到家乡，老人因为心情压抑，不久便与世长辞了。一九三八年日本侵略军开始侵占大亚湾和深圳地区，吴站长的父亲带着吴站长参加了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并在一次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了。这时吴站长已经锻炼成为一名优秀的**员，并且身怀祖传的绝技。不久，他接受了党的光荣任务，回到家乡担任地下党交通站站长。今天晚上他虽然遇到了这样凶险的场面，但是仍然能够大义凛然、镇静自如一点都不奇怪！

吴站长拉着惊醒的老伴一边沿着窄小的楼阶下楼，一边压低嗓门对老伴说：快喊上阿芬往后门跑。

吴站长又闯进楼下一间房对儿子阿光说：阿光，快喊叔叔带爷爷奶奶弟弟从侧门跑出去。

吴话音没落，三名黑衣人己持利刃破门而入，吴立即手舞大刀与三人博斗，从房里打到院内，金属撞击声、中刀惨叫声不绝于耳。

后门逃出的吴妈妈和女儿阿芬遇到二名黑衣人的拦击，两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看到跑出来一名女孩子和一名老妈妈，十分麻痹大意。他俩对视一下，露出**的笑容。其中一名黑衣人想将阿芬一把搂在怀中，甚至还轻轻地叫了一声：花姑娘的，大大的好！阿芬顺势贴到黑衣人的胸前，以极其敏捷的动作、隐蔽的手法，用一把短小的飞刀，一下子将黑衣人的颈动脉割断。黑衣人颈部飙出一股黑血，立即全身瘫软躺倒在地。另一名黑衣人见此情此景十分愤怒，叫了一声：八格！就向阿芬扑了过来！他完全忽视了背后还有一位出身于武术世家的吴妈妈。吴妈妈趁其不备用其右手掌化为刀斧迅疾向黑衣人的后颈劈去，第二名黑衣人吭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一头向前栽倒在地。吴妈妈极其聪明，消灭两个敌人之后没有立即向后山逃去，而是拉着阿芬躲进了侧旁草木隐蔽的小凹地之中。

果然，敌人听到这边没动静了，又跑来几个黑衣人察看情况。他们发现两名黑衣人被杀，就立即向后山追去。从侧门逃出的吴家老老小小遇到多名黑衣人拦截，尽管对方武艺高强，但是长子阿光和叔叔、爷爷都是武术高手，他们以寡敌众、奋力博斗，丝毫不落下风。一名黑衣人用日语怪叫一声，大致是不要耽误时间的意思。于是黑衣人们立即都闪到一旁，那名怪叫的黑衣人举起一只加消音器的德国制造的无声手枪，将吴家老小一一杀害。

小院里吴站长身负多处刀伤仍在博斗，脚下躺着三、四具黑衣人尸体。

黑衣蒙面女对吴站长竖起大拇指，用流利的粤语说：“吴桑係一条好汉，可惜条命唔长啦。”

吴站长愤怒地说：“你哋係日本仔！”

吴站长扑向黑衣蒙面女，经过一番搏斗，黑衣蒙面女没有沾到半点便宜，还被吴站长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沥。蒙面女恼羞成怒怪叫一声：八格呀路！然后闪到一边，也拨出一只加消音器的德制无声手枪将罪恶的子弹一颗一颗地射向吴站长的胸膛。吴站长身中数弹已无力气说话，但他仍然怒目圆睁，双臂平举反手抠住背后的一面墙壁不愿倒下。蒙面女十分恼怒，飞身一跃狠狠地一脚踢在吴站长的胸口。哪里知道吴站长的双手已经死死地固定在墙壁上，遗体巍然不倒。蒙面女又叫了一声：八格！两名男黑衣人冲了上去，用手中的长刀各自撬开了吴站长的左右手，吴站长不屈地倒下了！蒙面女看了看吴站长遗体冷笑一声，掏出一枚眼镜蛇金属徽章扔在吴的遗体上。

一名讲粤语的黑衣人走来问蒙面女：樱子小姐，那里还有一个熟睡的小男孩，是老吴弟弟的孩子。

蒙面女来到一卧室，看见一名二岁多的穿着围兜的可爱小男孩躺在竹席上甜睡，就顺手拿过另一黑衣人手中东洋刀，双手抓住刀吧举起狠狠扎了下去，讲粤语的黑衣人不忍心看扭转头闭上了眼晴。

蒙面女嘲笑他：罗桑，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杀人。

罗姓黑衣人：可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蒙面女：中国人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沙头角附近一座小山的半腰，站着两名男子，靠前的一位清瘦干练、三十多岁、目光炯炯、神情严峻。他就是我们故事的男主角、**珠江游击纵队情报处主任参谋谢之才，代号书生。

他身后这位富有军人气质的英武少年是他属下的得力侦察员叶贵天，也是他的亲外甥，只不过这层关系基本没人知道。书生看着沙头角海关方向，对少年说：阿天，给我！少年心领神会，将一具中正式军用望远镜递给书生，书生接过望远镜向近在咫尺的海关方向举目望去，镜中出现的是深圳沙头角和香港的分界处。这边是二名手持三八式步枪的日军哨兵和一名身背南部十五（俗称王八盒子）手枪、腰挎指挥刀的日军下级军官的背影；铁丝网和沙袋工事后，重机关枪射手和弹药手虎视耽耽地趴在一挺九二重机枪后面。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一个班的穿着齐膝短裤扎着绑腿的英军持枪士兵和一名英军少尉，不远处还停着一部英式装甲车。大不列颠帝国官兵和大日本帝国军队在中国的土地上紧张对峙着。

书生放下望远镜又像自言自语又像问别人：日寇侵占广东兵发深圳，难道真的敢于挑衅英美吗？他们有这么大的胃口吗？如果很快爆发战争，我们如何应对？

阿天忽然对书生说：首长，山坡下好像是丁敏和吴芬来了！

书生向山坡下看去，确实有两名女子越跑越近了，她们一边跑还一边叫着：谢主任！谢主任！

书生看出其中一人是情报处的女干部丁敏，另一位是吴站长的女儿、地下交通员吴芳。

他立即问对方：吴芬，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吴芬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谢主任，我爸、爷爷、奶奶、两个弟弟、叔叔、婶婶、一个堂弟、一个堂妹九口人昨晚都被杀了，只有妈妈和我跑了出来。谢主任，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啊！

书生听到这突然的恶讯十分震惊，他在心中急速推算着：这是谁干的？吴站长武艺高强，父亲、弟弟、大儿子都有两下子，谁能够轻易置他们于死地？谁要置他们于死地？吴的身份是**情报员，如果凶手是军统，不至于灭门！如此残忍、手段高明只有日特和洪门致公堂匪徒是冤头债主了。他从牙缝里迸出九个字：鬼子特工、致公堂匪徒！

阿天和丁敏：对！肯定是他们。吴芳接着说：领头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又能说日语、又能说白话。

谢之才咬牙切齿地说：这血债一定要他们加倍尝还。

1941年10月，正是德国法西斯元首希特勒实施代号为“台风”的战役计划，德军“**”集团军群各突击集团势如破竹，兵临莫斯科城下，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危在旦夕的关键时刻。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走向如何！人类命运如何！此役极为重要。

在上海法租界****情报局租用的一栋洋楼的电讯室内，一位女报务员正在接收电报，房间里回荡着“滴滴滴滴”的紧张的电键声。

女报务员接完之后立即手持电文走进****情报局负责人、代号为“公子”的王钧杰同志的办公室里：“首长，**军委的急电。”

公子接过电报看到上面赫然写着：“莫斯科危在旦夕！苏共**多次来电要求我方迅速查清驻满洲关东军动向并告之。”

公子紧锁眉头走向窗口，眺望着上海滩思索了一会。紧接着他又转身走到隔壁房间问自己的秘书：小乔，郑曼云同志到了吗？

乔秘书立即从办公桌后站起回答：还没有！

公子命令：等她到了，我们立即出发！去香港。

乔秘书看着首长严峻的面孔，明白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离情报局不远的法租界街头，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子行走路上；一名走在她后面的戴着眼镜、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被其吸引注视着她；跟在后面静观其变。又一名西装革履的其实是小偷的年轻男子看着报纸迎面走来，假装无意地和年轻女子碰撞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地致歉：“对勿起！对勿起！”

年轻女子大度地说：“没（音：末）啥事体。”

小偷匆匆走去，与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中年男子微微瞟了小偷一眼，举起右手以食指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小帅哥迅速敏捷地左转回头一个箭步贴近小偷，以快得人们都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小偷身上取回一个女式钱包；小偷知道遇到顶尖高手，吓得一溜烟地迅速逃离。

小帅哥将女士钱包恭敬地俯首呈给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轻轻地呼唤年轻女子：“小姐，这个钱包是您的吗？”

年轻女子按了按口袋恍然大悟：“喔，吓吓侬！吓吓侬！”

中年男子也以流利的上海话作答：“咯小事体！咯小事体！”

俩人走到路边，一部高级轿车无声地开了过来停在俩人面前。

中年男子礼貌地从身上取出名片递给年轻女子：我叫何平，这是我的名片！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你！

年轻女子接过名片，看到名片上写着“大东亚国际商贸公司何平”的字样，愉快地答道：好的呀！何先生！

年轻女子扬起右手轻轻地挥了挥：“Bye-bye!”

中年男子也看着年轻女子转身离去的身影，扬起右手挥了挥轻轻地说：“撒约哦娜娜！”

广东深圳沙头角街头，恒昌商行里生意兴隆，顾客进进出出。谢之才老板带着伙计们热情地接待着大家，但他又不时地注视着隔壁的陈记肠粉店；

合法身份为伙计的阿天走了过来靠近谢老板压低声音：老板，看不出来隔壁有什么不正常啊！

谢老板轻轻摆摆手：大隐者深藏不露，我们不要急着下结论。沙头角是中国广东连接香港和海外的咽喉要地，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历史上就非常重视间谍战，日俄战争、九一八事件之前，他们都派遣大量以各种职业为掩护的间谍搜集对方的情报，取得了战事的主动权。眼下，日本鬼子随时可能侵犯香港，可以断定，敌人的间谍一定就在我们的身边！公子同志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智者胜！

阿天赞道：是啊！华南局把您这样一位能掐会算的书生安排在这里，我们的胜利就有保障啦！

书生面露不快：怎么能这样说！取得胜利要靠大家的努力和群众的支持啊！

街头一队鬼子的巡逻兵背着三八步枪夸夸地走过。

书生看着离去的鬼子轻声对阿天说：阿天啊！小鬼子搞间谍活动很多地方要靠洪门致公堂这帮汉奸地头蛇为虎作伥啊！我们可以顺藤摸瓜从这里面找找线索。

阿天回道：是啊！致公堂帮了鬼子很大的忙，危害不小哇！迟早要把他们除掉！

商行隔壁的陈记肠粉店里宾客满堂，陈老板的女儿爱娣正在热情地为客人们服务。别看陈老板长得皮肤黝黑、尖嘴猴腮。可是他的这个女儿却是长得面若桃花、十分标志。据说是因为长得像母亲，用今天的话来讲，就叫做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爱娣走进客堂亲切地问一位熟客：三叔啊！您老今天吃咸鱼粥还是猪腰瘦肉粥啊？

三叔长得就像一位标准的当地老农，他回答爱娣：爱娣姑娘，三叔还没有想好。先来杯热茶吧！

爱娣热情地回道：好嘞！

靠南的窗口有两位客人边吃边议论着什么；爱娣在旁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

其中有一位客人是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的邹二叔，他十分气愤地说：东沙涌吴大叔一家老小九口，包括一个二岁半的男孩、一个五岁的女孩，还有一个大伯全被杀光。只有一个大妈和十九岁的女儿逃了出来。

另一位客人咂着嘴应道：啧、啧、啧，哎呀，太惨了！太惨了！

邹二叔又说：杀手很厉害！一共只有十一个人。其中有一个很可能是女人。

那位客人吃惊地问：真的？那是怎么知道的？吴大叔一家武艺高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