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个人的阵地

日军们欢天喜地地在山洞里生火煮饭。温暖的火光下，把一个个扭曲的日军的影子投射到了洞壁上，活像一只只跳动的鬼魂。

本田没有心情像手下那些小兵们那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他静静坐在一边，看着眼前倒映着火光的一汪清水在沉思。

是啊，明早很快就要到来，该怎么搜索那该死的澳大利亚人好呢？其实到了现在，本田已经从当初的踌躇满志变成了彷徨无计。

不过，起码罗素和本田已经打过照面了。本田一想到罗素的那个站在山头上模仿他劈刀的挑衅动作，心里就觉得窝火。八嘎！

丰田曹长是个非常称职的下属，每当自己的上司沉默不语，他就知道需要前来出谋划策了。

丰田参战前是个大阪的小商贩，自己打渔卖鱼的。他这类人会做生意，自然也有心计懂算计。不像其他一些乡下来的日本兵，只会盲目地跟从长官的指挥，相比之下，丰田能在中国的作战中活到现在，和他有点脑子不无关系。

丰田给本田端来了海带味嗖汤，热腾腾的味嗖汤让本田有了点安慰，他端起饭盒，喝了一口，哟西，味道杠杠的。原来卖鱼小贩丰田还往汤里加了点罐头鱼还有椰子肉，用椰子汁煮出来的那汤带着椰子的清香，喝起来确实让人心情舒畅。战场上，能给战士最好安慰的，恐怕就是热腾腾的食物了。即使是对小鬼子而言，这个道理也一样起作用。

丰田久经战阵，喝起汤来呼里呼噜的，丝毫不讲究那难看的吃相。他等本田也喝完了汤，接过本田的饭盒，招呼士兵过来拿走。然后他双手一合，十指交叉，说了句：“澳大利亚人正在等我们。”

本田没有做声，不过，既然又丰田主动过来了，对于他这个第一次面对战争困局的小少尉来说，或许带来了新的思路。

丰田见本田没有回应，又加了一句：“澳大利亚人只能在一个地方等我们。”

这句话让本田一激灵，他原本是在苦思对策，一直在思考明天怎么展开搜索。但现在，丰田的这句话给了他很好的提醒，对呀，澳大利亚人不可能到处跑，其实，之前也是那样，只不过是利用了自己搜索的疏漏，在自己的视线盲区里连续两次都逃过了自己的手指缝而已。

那么，这次澳大利亚人又会选择什么地方藏身呢？总不会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吧？

丰田也看出了本田的心思。他开始为本田梳理思路：“前两次搜索，澳大利亚人都逃脱了，这说明，他一直都处在能够看到我们或者说能够感觉得到我们的地方。这次也不会例外，这个岛屿很小，如果不是位置特殊，根本就不适合用来藏身。”

本田听了丰田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他嗯了一声，回应道：“说下去。”

丰田挠挠头，沉思了一会，蹦出一句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他这次会藏在哪。”

呵呵，本田听见丰田想了许久才给他这么句话，很不满意，转脸瞪了丰田一眼，来了句日本国骂：“八嘎！”

两个人又沉默了许久，突然丰田又冒出一句：“既然澳大利亚人可能藏在能够感觉得到我们的地方，那么或许我们就利用他的这一点。”

在洞穴里的火光中，本田和丰田的两个影子就像是两只恶鬼一样，变了形的巨大身影随着火光在洞壁上跳动。

南太平洋又一个明媚的早晨来到了。

罗素昨晚半夜在睡梦中惊醒后，一直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土著人村庄，直到多日来的疲倦再次袭来，又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早晨鸟儿的啁啾声把他再次唤醒。罗素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到村庄里依然是静悄悄一片。村民们还在沉睡当中。

没有日本人的踪迹。

罗素再慢慢回头，透过茂密的树冠缝隙往身后的山上看去，山头上只有随着晨风轻轻摇摆的树木，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和静谧。如果不是身处战争当中，罗素真的愿意在这里当一个隐士，享受这仙境一般的日出日落，远离人世间的纷扰和争夺。

丰田在天还没亮就带着一个日本兵龟田悄悄地顺着登山小道摸上了岛屿南端的峭壁顶部。他趴在岩石上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到完全天亮才把那个龟田留在了山顶上继续放哨，自己则回到洞穴里准备吃早饭，吃那个香喷喷的大米饭。

刚一进洞，丰田就发现这时候洞穴里的日本兵之间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两个日军竟然打了起来。

丰田作为一个老兵油子，见惯了士兵之间的冲突，他没有马上介入。本田呢，他这个哎呀少尉在这帮老兵之间也没什么威信，只是装摸作样地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士兵们推推攘攘各不相让。负责做饭的那个**下士，则是在两个起了冲突的士兵中间左拦右挡做好人，不让冲突发展成更大的斗殴。

丰田柱着步枪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原来就在刚才一个士兵偷偷吃了几口另一个士兵的早饭，结果，另一个士兵很是不爽，争吵了几句就要动手。

有意思吧？为了几口饭，两个日本兵就要开片。 这也在侧面说明了日本这么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其资源有多贫乏，小鬼子的群体特性有多可憎。

丰田又怒又觉得可笑，这种情况下是他端起威信发挥威力的时刻了。身为曹长的丰田把枪往旁边一放，几步跨过去，抡起巴掌，大喝一声八嘎，给那两个想打架的日军士兵来了顿劈头盖脸的耳光大餐。

两个日军士兵不敢表示出丝毫的不满，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由丰田打骂。打得兴起的丰田还顺手给劝架有功却还不知趣及时躲到一边去的**下士也来了两下子，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臣妾冤枉啊！这也算是当年日本法西斯军队的特色吧。

风波算是过去了。那个刚刚吃完冤枉官司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下士提起自己的饭盒和在上面放哨的龟田的饭盒，赶紧的溜出了山洞。

丰田的这次**让日军们没有了往日吃白米饭时体现出的优越感所带来的那种欢乐，一个个闷声不响地各自躲开各吃各的。 呵呵。

大约半个小时后，十一名日军土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岛屿南端的峭壁顶部。

本田要展开决定性的一次搜索了。

本田依然是阴沉着脸。他一挥手，两名日军就顺着山脊的左侧坡面鱼贯而下。

本田这是要做什么呢？他要放火烧山。

这个岛屿是由一道横贯南北的山脊一分为二，分为了东西两部分。西边这部分山势较为平缓，岩石众多，地表上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茅草。东边部分则是陡峭的山崖下生长着高大的热带乔木，形成了一片茂密的雨林。

正是居于这样的地表环境，本田为了加快搜索进度，使用了放火烧山这样的毒计。如果罗素正藏身于这些茅草丛中或者地下洞穴里，大火一烧，一切都会原形毕露，无处藏身。

那两名日军很快就下到了山脚底下。他们分别扎起了一个火把，点着了，顺着山脚一路往岛屿北端放起了火。

一个个火头转瞬就被点起，然后随着轻拂的南风，把大片的茂密草丛点燃，劈啪作响，高高的火舌蹿起，卷起了一个个火龙卷，浓烟遮天蔽日，直冲云霄。

本田站在山脊上，看着山脚下腾起的熊熊火焰，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得意的笑容。

其实，本田并不是十分期待这把火能把罗素烧出来。但是他需要这一把火，他需要告诉罗素，这一次他一定要把罗素找出来，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为此，他本田会不择手段。

罗素和村庄里的村民们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岛屿南端升起来的滚滚浓烟。

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全都跑了出来。欧森妈妈怀里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小婴儿，满怀惊恐地望着天空中那遮蔽了蓝天的烟雾。小欧森紧紧拉住欧森爸爸的手，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孩子对莫名事物的与生俱来的恐惧。

欧森爸爸也脸色凝重，他明白，日本人又回来了，而且是带着毁灭回来了。

罗素感觉到了天空中阳光的的黯淡，他猛然抬头，就看到了升腾的黑烟在随风席卷过来。

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但和他预想的很不一样。

罗素下意识地往村庄方向看了看，这时候他注意到的不是村民们惊慌失措的身影，而是水天线处正在高速驶来的一艘日军驱逐舰的影子！

罗素明白，他已经被日军包抄合围了。

如果正在驶来的日军驱逐舰放下登陆艇，那么，他将不再有任何的回旋余地，只有等待被日军发现，并且和日军做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搏。

罗素坐回了石缝中。

危险再度迫在眉睫。

身陷绝境的罗素毫无表情地坐在石缝中，他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飘飞在天空中的茅草灰烬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这些草木灰烬让罗素的呼吸感觉到一些困难，他抹抹脸，使劲地喷了两下鼻子，又用手背揉了揉揉眼睛，把放在一边的奔尼帽戴到了头上。

罗素抬头看了看山顶，日军还没有出现在视线内，但升起的浓烟正渐渐靠近岛屿的北端了。他又站起身观察海面方向，那艘日军驱逐舰已经越来越接近岛屿，连舰炮都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罗素决定把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海面方向。这时候，位于他低处的村庄内的土著村民们也已经发现了日军驱逐舰的迫近。

突然又出现在海面上的驱逐舰，让村民们的惊慌更加深了一层。

罗素把村民们的惊慌失措全都看在了眼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次日本人再回来，将不会像上两次那样和平地离去了。想到这里，他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开始担忧起村民们的安危了。

村民们也是无处躲藏。这场战争和村民们无关，但战火无情，烧到了这个原本与世隔绝的岛屿上。罗素现在唯一能祈求的不是日军会变得仁慈，而是期待上天能够像以往一样眷顾这里，不管如何，都让这里的人们避开这场即将到来的劫难。

但罗素的期待很快就破灭了。

那艘日军驱逐舰驶到了离岛屿几海里的地方，就侧过了舰身，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但到了中午时分，驱逐舰上却突然闪起了忽明忽灭的灯光信号。十几分钟后，罗素在望远镜里看得分明，驱逐舰上的舰炮开始转向，几门舰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岛屿方向。

上帝啊，日本人要开炮了！

突然，日军舰炮的炮口同时喷出了巨大的火光，几秒种后，随着炮弹划破空气的沉闷响声，一群炮弹就落在了岛屿制高点上，在山崩地裂的爆炸声里，岩石树木被炸得四分五裂，随着巨大的爆炸气浪被抛向了空中。

又过了半分钟，又一群炮弹划破空气，落在了制高点下方的丛林里。

这些是日军驱逐舰上的一五零口径双管舰炮发射出来的炮弹，日军驱逐舰上共有三门这种双联装舰炮，前二后一，每次打出来的炮弹有六枚。这是一个大口径炮兵连齐射的火力，一次齐射就足以夷平整个土著人村庄。

罗素还来不及担心村庄的安危，就听见炮弹的呼啸声接近了自己躲藏的位置。

只听见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罗素躲藏的岩石平台前的那片丛林里就落下了一群炮弹。罗素立即扑倒在了岩石缝里。

紧接着，又一群炮弹呼啸而至，落在了更近距离的位置上。

炮弹落点在不断向前延伸，这是日军用典型的炮击战术来梳理容易躲藏的丛林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