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疯狂

本田没有再回来。日军驱逐舰也没有再炮击罗素。战场出现了微妙的转折。

罗素松弛了下来。他额头上的伤口血迹开始慢慢地凝固了。他用水壶里的水给自己洗了洗脸和眼睛，又撕开了裤腿，清洗了一下小腿上的伤口。

弹片看来扎得很深。罗素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给小欧森削过木质天使玩偶的小刀，用水洗了洗。

他要把那块扎在腿里的弹片给挖出来。

罗素解下了那把一直背在背上的日本九九式步枪的背带，用力地把小腿捆好，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把刀尖慢慢**了伤口中。

罗素牙关紧咬，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在巨大痛楚的**声里，用刀尖探索着弹片的位置。

豆大的汗珠从罗素的脸上滚落，罗素中途停下来好几次，好让刀尖运动所带来的痛苦能稍稍缓解一下。

终于，刀尖触到了那块弹片。

罗素闭住眼，凭着感觉慢慢地把那块指甲大小的弹片挑了出来。

弹片一挑出来，罗素立即就觉得轻松了不知多少倍。他一下就躺倒在了地上，就这半支烟的功夫，罗素就浑身湿透了。

喘过一轮气后，罗素没有解开腿上的绑带，他一瘸一拐地向那几个被他打死的日军水兵走去。那些日军水兵的身上应该有绷带和急救用品。

罗素翻出了几个急救包。他给自己身上的各处伤口敷上了消炎药，又首先绑好了额头上和腿上的伤口。左手也缠上了绷带。

罗素身上到处都是划伤。他不得不艰难地脱下衣服，把所有可以缠上绷带的地方都包上了。

这时候的罗素，活像一具木乃伊。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

给自己完成了包扎工作的罗素，又收集了一些弹药和其他物品，回到了那挺机枪旁边给机枪弹匣压子弹。

被罗素吓破了胆的本田没命地奔逃着，一路狂奔跑到了村庄边的海滩上。本田像一头失控的野猪，一路直冲进了海里，双手捧起海水不停地往自己脸上泼着，一路泼一路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随后跟到的猪史和丰田两个人站在沙滩上，落寞地看着本田在海里发泄着自己无尽的失败和狂躁。

清凉的海水让本田逐渐地冷静了下来。本田发泄够了，又呆呆地在海里泡了老大一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上了岸。

村子里的村民们看到狂奔而至的本田，一个个都吓呆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欧森爸爸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心里马上就明白了，罗素把本田给彻底打趴下了。

三个日军站在海滩上，像一只只斗败了的公鸡，低头不语。

三个人当中，唯一还能够保持着完全清醒的只有丰田这个老兵油子。

他等本田完全冷静下来恢复了一点理性后，开始提示本田：“本田君，我们还没有最后失败，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可能把澳大利亚人引出来的。”

丰田说完这些话，把脸转向了村庄方向。

本田明白了。丰田的这个提议又让本田恢复了一点信心。

很明显，丰田是要利用村民们做人质，把罗素引下山来。丰田的这个办法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他在中国战场上作战时，就曾经利用一条村子里的村民作为威胁，让一名躲藏在地道里的抗日游击队员走了出来，被他给残忍地杀害了。

丰田看着那些呆站在村子里的村民，仿佛又看见了那名被绑在了树上的中国游击队员轻蔑的笑容，还有他自己凶残地一刺刀扎进游击队员的胸膛时鲜血喷涌的悲壮一幕。

本田看着这个此刻还命运未卜的村庄，阴鹜的眼神里又渐渐堆积起了一股邪恶的光芒。

不过，这个村子有几十个村民，他现在只有三个人，要想把村民们全部抓起来，似乎有点力不从心。

顾不得那么多了，本田决定再度向驱逐舰求援。

音部舰长正站在舰桥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本田的动向。本田一发出求援信号，音部舰长就做出了决定，再派十个人上去协助本田。这个不需解释，音部舰长损失了几个人，他也要向上头交代，更加要向自己的舰员做一个交代。

很快，几名带着步枪的日军舰员和两个带着手枪的军官坐着小艇登上了沙滩。

这些日军水兵和军官一下艇，就高声呼号着跟着本田几个人冲向了土著人的村庄。

村民们一个个被日军拳打脚踢驱赶着聚集到了村子**的空地上。这其中，有两个老人走不动，被日军一刺刀一个就捅死了。

这可怕的一幕让村民们瞬间骚动了起来，一名男性村民企图冲出日军的包围逃走，本田举起手枪对准这个村民的后背一枪就打了过去。

这下村民们被日军的凶残给彻底吓住了，一个个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不敢动弹。只有小孩子和婴儿的凄厉哭声回荡在村子上空。

欧森爸爸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妻子孩子，把自己挡在了妻儿和日军的刺刀中间。

丰田对猪史吩咐了几句，猪史就跑向了村子后面的丛林。过了不久，猪史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捆的藤条。

本田朝着村民们晃晃下巴，丰田和猪史会意，冲进人群中抓出了两个村民，连推带打地赶到了两棵椰子树下。

两个日军水兵上来，帮忙把这两个村民用藤条绑在了椰子树上。

日军的疯狂举动被罗素全看在了眼里。小日本的残忍举世闻名，但罗素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日军竟然真的会如此的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到了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步。

罗素明白了，本田这是在以村民们作为筹码，要挟自己投降。

如果自己不投降呢？是不是日军就要展开大屠杀了？上帝，那些可怜的村民们要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被可恨的小日本杀光？要知道，小欧森，欧森爸爸一家也在下面！

罗素不敢想下去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罗素无力地放下了望远镜，高高的山头上，他孤独的身影越发显得脆弱而无助。

这时候，日军对村庄的摧残还在继续。两个日军分别拿着一个火把把两间茅屋点燃了。在海风的助力下，冲天的火焰迅猛地吞噬了这两间简陋的村舍，浓烟烈焰直冲云霄。很快，旁边的茅屋也被火焰烧着，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本田带着阴冷的微笑看着熊熊火焰燃烧着村民们的一切。他那屡遭失败的扭曲心理在此时得到了一定的补偿。

本田转过身来，拿起望远镜向山头方向眺望。

罗素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本田和罗素两个人在望远镜里隔空相望，本田的表情里一副做出了报复后的得意神情，嘴角歪斜着，似乎是在向罗素**。

罗素神色冷峻，他看到本田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败，竟然做出了如此下作的行为，不由得非常后悔当时没有一枪打死本田这个**养的。

两个人在望远镜里互相对望了一会，本田又转过身去。他向猪史示意，杀掉一个绑在椰树下的村民。

猪史的那张疤脸顿时变得杀气腾腾目露凶光。他端起刺刀，几步跨了过去，在那个被绑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的村民面前停了停，然后突然怪叫一声，马步向前一个突刺狠狠一刺刀插进了那名村民的胸膛中。

杀惯了人的猪史**刺刀的的姿势非常标准，步枪在向前突进的时候，他把枪身放平了，刺刀是以扁平的状态**目标的胸口，这样可以避开肋骨的阻挡，顺利刺入目标的体内。

那名惊恐万状的村民眼睁睁地看着刺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喉咙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低沉的呃呃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刺刀慢慢流出。他浑身僵硬了一会，就突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

猪史的疤脸依然显得冷酷无情，他看到这个村民身子软了下来，突然又一用力把枪身回抽，顿时，一股鲜血从刺刀出口喷了出来。随着刺刀的拔出，那名村民随即颤抖了几下，双脚在地上无力地蹬了一会，就断了气。

本田看着猪史杀掉了一个村民，带着无所谓的微笑又转过身去用望远镜观察罗素的反应。

罗素没有用望远镜和本田对望，刚才的一幕让他愤怒得浑身颤抖。这时的罗素恨不得亲手撕碎村庄里的这帮小日本，把他们全部扔进太平洋里喂鱼。

究竟该怎么办？自己下去任由日军宰割吗？不下去，日本鬼子就会不停地杀下去，不停地杀下去，直到村民们被杀光？

罗素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山顶上走来走去。他无法想象自己下去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也不敢想象自己不下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犹豫之间，他又拿起了望远镜观察着本田那边的情况。

本田见罗素在山头上不停地来回走着，知道自己的计划起了作用。他志得意满地歪着嘴笑了笑，又转过身去，向丰田示意，再杀掉另一个绑在树上的村民。

丰田取下了枪口上的刺刀，快步走向前去，目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村民，似乎在想该怎么杀掉他。

过了一会，丰田似乎想好了，他在日本的时候，是个鱼贩子。

丰田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这个村民的肚子，然后突然起手一刀，把这个村民的肚子活生生当中剖开。

这个村民的肚子里的肠子呼噜一下全掉了出来。

那些刺刀底下的村民们刹时间一片惊呼，大人们马上用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胆小的女人们纷纷扭过头去不敢看这恐怖的一幕。

动手杀人的丰田似乎毫不在意这血肉横流的情形。肚子被剖开了的村民痛苦地呼号着，惨叫不绝于耳。

丰田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眼前这名正在被他宰割的村民的惨叫。他又举起了手中的刺刀，把那个村民的两只耳朵活生生地割了下来。

罗素被丰田的残忍举动彻底震惊了。他完全想不到，人对人竟然能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举动。

他的心都在颤抖，他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魔鬼！

罗素跪倒在了山顶上，他已经不忍再去看那名村民接下来的遭遇了。

渐渐地，那名正在被丰田残忍杀害的村民的痛苦惨叫变得和村子里的大火一样，渐渐微弱起来。

丰田歪着脸，冷冷地看着手边的这个垂死的猎物。

这个村民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丰田没有再等，他一手托起了这个村民的下巴，看了看这个村民黯淡无光的眼睛，慢慢地把刺刀横在了村民的喉咙上，然后突然把刀一拉，割开了这个村民的喉咙。这个村民的颈动脉被割开，鲜血像喷泉一样汩汩而流。

现在的罗素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表情呆滞地看着山下还在冒烟的村庄和那群可怜的村民。

这是一个人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后的一种无意识的反应，罗素也不是超人，更不是冷血动物，面对着无辜村民的悲惨遭遇，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个村庄的一切此刻都已经和自己挂上了关系。

本田在空地上来回踱着步。他托着自己的下颌，手指背轻轻地摸着自己那刚刚冒出头的胡须，那样子，似乎是在自己的庭院里悠闲地散着步。

连续作战了两天，本田没有功夫刮胡子，罗素也没有。几天下来，罗素的脸上已经胡子拉渣，略带花白的胡须已经足有半寸长了。

本田悠闲地走了一会，觉得留给罗素的思考时间足够了。他要看看此刻的罗素究竟想的怎么样了。

本田又举起了望远镜，本田看到了光秃秃的山头上，一个无助的身影坐在地上，低着头，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本田笑了笑，决定给罗素来点提醒。

他拿过身边丰田的步枪，连续举枪向天空放了两枪。

枪声惊醒了坐在地上发呆的罗素。他缓缓站起了身，举起了望远镜。

本田看到罗素站了起来，哈哈地笑了笑，他向罗素招了几下手。

罗素当然明白本田向他招手的含义。怎么办？放弃之前的一切抗争，为了救下那些可怜的无辜村民而成为本田这个变态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吗？

本田是一头披着文明外衣的野兽，他的目的绝对不会仅仅满足于复仇，只把罗素抓住就可够了。罗素明白自己的身份，日军绝不可能把他当普通战俘对待的。

罗素踌躇着，无法为自己下一个决定。

狡猾的本田看出了罗素的犹豫，不过看来他就要成功了，只需要再为罗素加上一把火彻底把罗素烧疼烧透。

狡猾的本田招招手，把丰田叫了过去。他对丰田交代了几句，丰田点点头，就转身向村民们走去。

这次丰田的目标是欧森爸爸一家子。

小欧森看见凶神恶煞般的丰田向自己走了过来，吓得躲进了妈妈的怀里瑟瑟发抖。小欧森才几岁，在人生最天真无邪的时候，就遇上了这样的可怕场面，他哪里懂得如何去面对。

欧森爸爸紧紧护住自己的家人，两眼直瞪着丰田。

丰田可没有丝毫的怜悯，他上来就一手拉开了小欧森，扯开欧森爸爸，开始抢夺欧森妈妈怀里的那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婴儿。

欧森妈妈马上就哭喊了起来，死死抱住怀里的孩子不让丰田抢走。欧森爸爸当然不会随便让丰田得逞，他扑上前来拼命地挡住丰田。

在一边的猪史见状，立即冲了过来，一枪托打在欧森爸爸的头上，当场把欧森爸爸砸昏了过去。

疤脸猪史砸昏了欧森爸爸，又把刺刀指向了欧森妈妈。欧森妈妈面对明晃晃的刺刀，勇敢地显示出了母性的伟大，竟然丝毫不畏惧，仍然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这时，欧森妈妈怀里的小婴儿也被惊醒了，稚嫩的啼哭声在岛屿上响了起来。

猪史气急败坏，一刺刀就扎进了欧森妈妈的肚子里。

刺刀整个穿过了欧森妈妈的身体。可怜的欧森妈妈再也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了，丰田一下就把婴儿夺了过去。猪史把刺刀一抽，欧森妈妈无声地倒在了地上。小欧森扑到妈妈的身上，拼命地哭叫着，想把妈妈唤醒。

丰田抢过了小婴儿，转手就把婴儿递给了本田。

本田接过还在哇哇啼哭的小婴儿，突然间竟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他轻轻地抱着小婴儿，在怀里轻轻地晃着，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哦哦的声音，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哄小宝宝。

过了一会，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小婴儿慢慢地停止了啼哭，竟然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