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债

成本华赶回村子，看到村子里的房子都在着火，腾腾的火焰越烧越高。田埂上、屋门口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就连柏承君舅舅家表哥的小儿子，都没能幸免。表嫂光溜溜的躺在井边，死不瞑目，眼睛朝着儿子的方向。

是柏承君的外套给她盖着，遮住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

是谁这么没人性啊？连女人和刚满月的孩子都要下狠手？

特务？

特务不也是中国人？咋也跟豺狼虎豹一样凶残呢？

成本华继续往柏承君外婆家走去，房子已经烧塌了，黑色的烟伴着无情的火，以及浓浓的血腥味。院门口，柏承君跪在那里，怀里抱着已经咽气的外婆，眼睛里的泪扑嗒扑嗒直往下掉。

“柏大哥，是谁……是谁这么惨无人道？连老人、女人、婴儿都不放过？”成本华心疼地问，眼睛里也为外婆和村子里的人流着眼泪。

这样凶残的事情，她从来没见过，最凶残的，就是明伦堂那一夜，乌江边上那一夜。

人杀人，人吃人。不是自然灾害杀人，不是野兽吃人。是人。这让她心里越发的想不明白。她也没办法把这些跟更大的事情联系起来。

柏承君用袖子给外婆擦着脸上的血，沙哑的喃喃，“外婆，我答应过您，等世道太平了，接您去上海坐飞机，坐轮船，去兰心大剧院看电影……”

又对成本华说：“我外婆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个村子，我老婆老说，外面的世道乱，不是今天这个打那个，就是明天那个打这个，打来打去的，最后受罪的，都是百姓。”

他有点哽咽，咽一口唾沫，继续说：“……我妈想把我外婆接出去，但我外婆每次都说，这个村子，虽然偏僻，但是宁静，没有打打杀杀，能平和的过过小日子。”

“柏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情……”

成本华说不下去，她也不知该怎样安慰柏承君，她也是痛失过亲人的人，这种心如刀割、生不如死的痛，她明白。

“外婆还说……还说……”柏承君终于紧紧抱着外婆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地上站起身，抱起外婆，往田埂上走。

在那块种满韭菜的自留地里，他把外婆放下，成本华知道柏承君要干什么，拿了两把镢头过来。成本华不说话，只挥舞着镢头，一下一下挖着土。

柏承君跪着，用双手刨着土，直把两只手挖得血淋淋的，指甲都断了。

成本华眼睛里也流着泪，这情景，她可是似曾相识。她没上前阻拦，柏大哥心太痛太恨了，才会这样子。她当夜也是这样亲手刨坑，埋葬了惨死的大哥的。

坑挖好，一个大大的坑，铺上木板，木板上再铺上草席。先把亲人的尸体移到田埂上，用草席盖着。接着，柏大哥带了斧头，去锯木头，做棺材。

棺材是一口拼接起来的，大大的棺材，“外婆喜欢热闹，喜欢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团聚在一起。我妈年轻的时候，认识了来村子里收茶叶的我爸，就跟着我爸一起走了。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我妈讲。”

跪在坟前，柏承君扫一圈坟四周的韭菜，“外婆知道我爱吃韭菜，就专门开了这块荒地，种韭菜，给我做韭菜鸡蛋灌饼吃。”

再摸着坟头，就像摸着外婆粗糙的手，用刀子狠狠割一把韭菜，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流着泪说：“外婆还说，这韭菜，只要根不死，割一茬，长一茬，越长越茂盛。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给外婆报仇，一定要跟这世道斗一斗。”他一拳头砸在地上，泪也无声的敲在地上。

成本华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柏大哥，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谁造下这血案，咱们一定会找出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赵**他们已经相互搀扶着，来到坟前，“小柏那句话说得好，韭菜只要根不死，割一茬，长一茬，越长越茂盛。就像咱们党，是杀不死，灭不掉的。一个党员倒下了，会有无数个党员站起来，为让千千万万劳苦大众做主人，过上平和的小日子，去斗争到底。”

说完，赵**等三人也跪下，磕头，“同志们，我们要把这一笔笔血债，牢牢铭记在心！那些特务，那些反动派，迟早要用血来偿还的！”

李俊杰也恶狠狠地说：“还有我大哥的血债，他们也要还。”

村子的另一头，响起骂骂咧咧的咒骂声，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团座，您瞧，那里还有人！”

胡子拉碴的所谓团座，手一挥，“都给老子上！把钱和值钱的东西抢了，人杀了，咱们要东山再起，得想方设法聚财！上！都上！”

“是溃散的旧军阀，快走，快走。”赵**招呼众人撤退。

溃散的旧军阀大约有三十来个，他们提着鸡，抓着鹅，赶着牛，破烂的军服上沾着血，乌泱乌泱朝自留地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