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自卫队和特务队

成本鑫单手抱着五弟，跟在所有人的后面，五弟的头耷拉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浑身都在冒汗，唯独肩膀上那小小的脸庞，是越来越冰冷。瘦瘦的身子，也越来越僵硬。

突然，成本鑫站在原地，不动了。

身后还有零星的枪声响起来。

“成二哥，快走啊！”柏承君大声喊。

成本鑫就像突然失聪的人一样，听不到这树林里所有的声音。他的耳边，想起五弟小小的声音，“二哥，好冷……二哥，好黑……二哥，我好怕……”

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快走！你想被打成马蜂窝吗！”柏承君一把抓住成本鑫的胳膊就跑，在黑黑的森林里跑啊跑。

成本华跌跌撞撞的，她浑身的精神气儿好像都被抽空了，没力气跑，没力气说话，甚至都没力气呼吸……

一个一个亲人离去，让她不解，无法面对，更无法承受。

她觉得自己骨架散了，心气儿没了，她问自己：本华，你为啥活着？你活着干啥？

周志秀听到背上本华的声音，往上抖一抖她，没说话，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前面也响起一些零星的枪声，他们换个方向，继续跑。

在一个村子里，他们停下，后面的枪声已经消失了。村子很安静，只有几声狗吠。悄然穿过村子，在村尾的一户人家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灯亮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谁啊？”

“老李，是我。”柏承君低声说。

屋门打开，一个长着花灰色短胡须的男人，从门里走出来。乌云散开，蛋黄的月光照着他的黑布鞋，他急匆匆走到门口，打开门，看清楚门外的人，小声说：“快进来。”

一个一个进门之后，柏承君仔细打量一遍门外，最后走进门。

“快进那个屋。”老李领着众人进了东屋。

东屋的煤油灯点起，暖黄色的灯光下，老李的老婆提着暖壶走进来，老李抱着一摞碗。老李把老婆打发去那屋，给每人倒了一碗热水。

“周队长，柏队长，这些都是咱队伍里的人？”老李问。

周志秀摇摇头，做介绍，“这两个是我的妹妹，这是咱们成本林同志的二弟、三妹，还有……还有五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孩子？”老李走到成五弟面前看了看，顿时明白了。

周媛媛从怀里掏出修好的小猴上树，放在成五弟冰凉的小手里，紧紧握着那小手，痛苦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糊涂，错怪了好人，害了你……对不起……”

“那你去死啊。”本华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周思思，沙哑地说。

“我该死！”周思思扑通一声跪下，跪行到成五弟的面前，咚一声，磕头在地，“是我的错，我这条命，还给他。”

说完，周思思嗖一下起身，就往锅台冲。

柏承君冲过去，抱住她，“你这样死了，太没有价值了。”

“你放开我！”周思思挣扎着，“让我死，让我去死……”

柏承君看着本华，“这都是反动派的阴谋，他们就是想让咱们窝里斗，斗得自损三千……现在，咱们党的自卫队和特务队已经成立了，咱们要跟反动派战斗。你要想真的赎罪，你就加入战斗，和他们斗争到底。”

周志秀叹口气，没说话。

本华抱着五弟，轻轻晃着五弟，就像五弟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嘘……五弟乖，五弟听话……睡吧，睡吧……”

“三妹……”成本鑫摩挲着妹妹的头发，心疼地呼唤。

本华手指比在嘴唇上，“二哥，小点声，五弟还没睡实呢……

盘、盘、盘盘脚，

丫拉葫芦开簸箩，

簸箩东、簸箩西，

西地里撒雾麦，

雾麦开花一茂白，

金叠、银叠，

就蜷你个小金叠

……”

哼唱着，本华把弟弟两只光着的小脚丫，握在手心，眼睛里静静淌着泪。

老李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只崭新的小布鞋，走到本华身边，蹲下，捧起小布鞋，低沉地说：“这是我儿子的新鞋，还没穿过，看娃娃跟我儿子的脚差不多大……那边冷，不能让娃光着脚上路啊。”

本华怔怔的看着他，接过小鞋子，给弟弟轻轻穿上，凑到大爷耳边，悄声说：“大爷，看，我弟弟今晚多乖，没有吵，也没有闹……以前，我弟弟一捣蛋，不肯乖乖睡觉，我娘就会给他唱这首歌……盘、盘、盘盘脚，丫拉葫芦开簸箩，簸箩东、簸箩西，西地里撒雾麦，雾麦开花一茂白……”

大爷再把手里的小棉被，给小人儿轻轻盖在身上，“孩子冷哩，夜里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