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龙争虎斗（修订版）

铁石谷，神树荣又一次站在这里，他等待着建功立业，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同门师弟山穹。神树荣和山穹的关系，不能说太好，但也并不坏，只因山穹平日里寡言少语，两个人相处得实在平淡，对于山穹的身世，神树荣并不清楚，他眼中的山穹，既不像官宦子弟出身，但也绝非是平民百姓，两人一起学艺七年有余，似乎恩师隐圣人，对山穹更好一点。不过，神树荣并不嫉妒他，自从摩云天率军南下，朝廷屡战屡败，而隐圣人又准许他和山穹下山去建功立业，神树荣便想带着山穹一起投到父亲的军中，但山穹只是回答道：“人各有志。”那时候，神树荣才明白，他和山穹，本就不是一路人。

山穹的姓氏，来自于晟州山郡，不过，自从他离开隐圣人，与神树荣分道扬镳，便纵马向北，他似乎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只是并没有告诉神树荣。

山穹要去的地方，是隶属于旻州的武略郡，就在不久前，一个名叫涅英的人，带领他的兵马攻克了武略郡，而山穹，正是奔着涅英的名号去的。

涅英到底是何许人，居然能让心高气傲的山穹千里相投？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起初，武略郡的太守名叫肃朗，他是当朝丞相并雷的女婿，并雷把他安插在这里做太守，只因为武略郡富有钱粮。然而，肃朗却似乎有些不识抬举，一心想要升任旻州刺史，所以便指望着在老岳父的寿辰上送一份大礼，为此，他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使得老百姓怨声载道，竟把咒骂并雷的言语编成歌谣，不但在旻州传开，甚至传到了定业城里的丞相府。并雷为此事而大发雷霆，怒斥肃朗，肃朗心惊胆战，于是召集全郡官兵捉拿犯民，竟然一口气杀死数千人。

武略郡的南河县有一屠户名叫烈燕，力气大得能拉得动三头牛，他素来嫉恶如仇，又和县令理浩交情深厚，而理浩为政清廉，从不为升官而行贿，在县令的位置上已经近十年，也不求高升。两人一拍即合，聚拢来一帮义士，杀入郡城，攻破府衙，砍了肃朗的脑袋，并悬挂在城头上。

并雷得知自己的女婿被杀，而原因却和自己过寿扯上了关系，便急忙向天子奏报说武略郡有人谋反，然后就命旻州刺史同德派兵去**。同德是并雷的门生，本是文官，不知兵事，便差遣旻州兵马总督涅英率军去平定叛乱。涅英精通骑射，带兵有方，他带着两万兵马将武略郡团团围住，使之断水断粮，烈燕、理浩自知城池难保，于是向涅英道明了原委，涅英得知来龙去脉，便向他二人保证，只要开城投降，便不予追究。烈燕、理浩二人素来知晓涅英的为人，于是便献了城池。

涅英兵不血刃平定了叛乱，但因为放走了烈燕和理浩两个“贼头”，使得并雷大为恼火，旻州刺史同德害怕得罪了并雷，于是诬告涅英私通贼寇，并要将他押解回京。烈燕、理浩得知了此事，就再次召集人马，在半路截杀，救下了涅英。两人感念涅英的不杀之恩，便尊涅英为主公，随后攻下旻都城，杀了同德，救走涅英的家眷，然后到武略山上落草为寇。并雷几次派人围剿，都被打得大败而归，反而让武略山寨越做越大。

如今，涅英在武略山寨已经做了七年的首领，他也四十七岁了，手下已有三万之众。大司农巨政为与并雷争权，倒是三番五次派人联络，想要将涅英招安，但涅英早已痛恨了这个朝廷，拒之不理；如此一来，并雷又三番五次差遣官兵围剿，只是战则必败，却让涅英缴获不少钱粮；其后，武略山寨每次缺少钱粮了，涅英便召集人马抢劫官府。他在旻州从军二十多年，从一名小卒做到了旻州兵马总督，旻州的道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不过，这几年并雷长了记性，既然武略山寨易守难攻，倒不如修高周围郡县的城墙，坚壁清野，你武略山寨抢不成州府，没有钱粮，早晚被活活困死。

不过世事难料，外族入侵，淼州、塞州、旻州三州沦陷，摩云天此刻正在望雄山用兵，于是就把武略郡这个最富庶的城池作为屯粮之所，但他却不知，武略郡的地面上有一支不属于朝廷的力量。就在前方战事紧急的时候，涅英率领手下人马，拿下了武略郡城。

当然，这一战，涅英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不论是他本人，还是烈燕、理浩，早在七年前，就在武略郡名声赫赫，城中百姓得知涅英率军前来，便揭竿而起，内外呼应，击败守城的丹秋兵马。

原本涅英想着兵贵神速，劫点钱粮便返回山寨，谁知他这一来，武略郡的老百姓纷纷依附，甚至拉拽着他的马，不让他离开。涅英这下左右为难，便在马上喊道：“我涅英早被朝廷视作山贼草寇，今日率军前来，只为山寨中粮草吃紧，请各位勿以为念！”

可是，百姓哪管他说什么，叫嚷哭泣着，拥满整个街道，教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稍时，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众人纷纷为他让路，看上去他是个有威望的长者。此人乃是武略郡名家，旻氏一族的贤者，名叫旻丹，早些年曾在郡中担任郡丞，因为看不惯太守肃朗为非作歹，苦劝又不听，所以辞官不做，常年赋闲在家。旻丹报了姓名，涅英敢不尊重，急忙跳下马来。旻丹走上前，拉住涅英的胳膊，说道：“朝廷任用贪官污吏治理郡县，像将军这般的忠义之士却弃之不用，才有今日之祸，失地千里，民不聊生。今日将军率军前来，城中百姓为将军打开了城门，倘若将军离去，丹秋兵马杀来，必残害城中百姓，老朽求将军守住此城，务必保护百姓周全！”旻丹说完，俯身下拜，城中百姓纷纷跪在地上，求涅英留守城池。涅英见此情形，知道不能走脱，便吩咐手下军士部署防御，然后与烈燕、理浩、旻丹三人到郡府内商议计划。

四人刚走到郡府大堂坐下，忽然有一名小兵来报：“主公，门外有一个书生求见，他说有紧急军情相告，并有大礼要送与主公。”

小兵口中所说的书生便是山穹，涅英既然听到有紧急军情相告，便命他将山穹请了进来。虽说是书生求见，但见山穹走进大堂来，身高八尺，腰中佩剑，却似一员将军。山穹对着涅英、旻丹、烈燕、理浩四人躬身作揖，然后声音洪亮地说道：“在下姓山名穹，特来为涅将军效力！”

涅英问道：“你说有紧急军情？”

山穹答道：“将军攻下武略郡，丹秋大将札山提已率大军三万朝这里杀来，恐怕已经不到三十里了。”

山穹所报的军情，自然属实，这时的札山提早已拿下旻州全境，在旻都城驻扎，手下有数万人马，并被摩云天任命为旻州万户，札山提得知武略失守，便迅速点齐兵马，准备夺回城池。

涅英见山穹有如此重要的军情，正要问明白原因，烈燕却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到三十里，你却能探明情况，然后赶过来报信？哈哈，我早已放出哨探，还不见一人来报军情！”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哨探赶来，报道：“主公，丹秋大将札山提率军三万杀来，距此不到三十里。”

烈燕听闻此言，如同被打了一巴掌，恨恨地闭口不言，旁边的理浩却笑而不语。

涅英称赞道：“妙哉，竟看不出，你有这般本事？”

山穹说道：“在下不才，也深谙兵法韬略，武略郡城离旻都郡城不过百里，而此城得失关系重大，那札山提必然迅速赶来；丹秋兵马皆为骑兵，按着时间计算，也应该不到三十里了。”

烈燕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又听到山穹自夸说深谙兵法韬略，心中更是不服，他走到山穹面前，反问道：“深谙兵法韬略？”说罢，拿身子撞了一下山穹，量烈燕的力气，胜过寻常人十倍，他原本只想戏耍一下山穹，挽回些颜面，所以也不敢太用力，谁知撞了一下山穹，山穹居然只是晃了晃身子，这倒是要他十分意外。

涅英虽不是贪婪之人，但觉得山穹确实奇特，必有过人之处，所以又问道：“你说有大礼相送，是何大礼？”

山穹长叹一声，说道：“将军，当今天子昏庸，与宦官巨让称兄道弟，宠幸巨政、并雷之辈，祸国殃民，在下素知将军之事，实在令人钦佩。但如今，外敌入侵，残害百姓，天下已然大乱，将军素来以英雄好汉自居，为何不肯救万民于水火，伸大义于天下呢？”

此刻，涅英正沉思着，而身旁的旻丹却捋着胡须，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山穹继续说着，言语之间有些痛心疾首：“天子无德，百官腐坏，有志之士却只得落草为寇，在下实在不解。以往，武略山寨攻打州府，诛杀贪官酷吏，本是替天行道，却被并雷等辈称为贼寇，以至于千百年后，并雷仍见于正史，而将军却要留下骂名；但如今时局，已然不同，异族横行，黎民倒悬，天子昏庸，诸臣无能，致使失地千里，狼烟遍地，倘若将军能出兵征讨，驱除丹秋，广施仁义，必然能打出一个清平世道来！”

听到此处，刚才还对山穹有些不满的烈燕，却拍手称快，面向涅英作揖道：“主公，此人言之有理，我愿助主公共图大事！”另一旁的理浩，也说道：“主公，如今奸臣当道，天下大乱，我也愿助主公成就大业！”

涅英似乎被是被一语惊醒，又似乎早有远志。只恨仕途坎坷，曾经的远大抱负，都丢进了着武略山的荒山野岭之中，如今他被山穹一语点破，自然是热血澎湃，这份大礼，岂有不授之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关键在于时机，七年前，自己是贼寇，七年后，却师出有名了。

不过，他还是看了看身旁的长者旻丹，旻丹微笑着点着头。

稍后，山穹躬身下摆，说道：“将军若有此意，我愿效犬马之劳！”

涅英如获至宝，当年的旻州兵马总督，如今终于要重新骑上战马，不过，他是要为自己打天下了。

接着，山穹又说道：“主公，在下今日来投，正要为主公再献上一份大礼！”

涅英等人都盯着山穹，不知他又准备了什么大礼，但见山穹气定神闲，口中说出两个字来：“旻都！”

大堂内，突然鸦雀无声，因为旻都乃是旻州的治所，城高池深姑且不说，札山提率军外出，城内也必是重兵把守，单凭涅英手中的兵马，退眼下之敌尚且困难，如何能拿下旻都？不过，反过来想，天下不过才十二个州，如若涅英能够拿下旻都，整个旻州也如同他的囊中之物，换句话讲，天下的十二分之一，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大堂内沉静了片刻，烈燕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打仗可是得真刀真枪得干，就凭你，还想拿下旻都？”

山穹微微一笑，说道：“武略郡城高池深，主公深得民心，城中粮草充足，可坚守一年半载；札山提此次来攻，已调出大半兵马，旻都兵力薄弱，主公只需派一员上将引兵马数千，绕道奔袭旻都，旻都百姓素来敬仰主公，必然里应外合，旻都则唾手可得，到那时，札山提腹背受敌，必为主公所破！”

烈燕和理浩四目相对，竟无话可说，既担心又惊愕，涅英却捋着胡须，笑道：“正所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看此计甚妙。”

尽管山穹的计策风险极大，大到让烈燕、理浩都无话可说，但却得到了涅英的认可。况且，涅英曾担任过旻州兵马总督，府邸就在旻都，他比谁都更了解旻都。

山穹见涅英打定了注意，便请战道：“请主公分我一支兵马，我为主公拿下旻都城！”

涅英说道：“你确实有些韬略，不过，说起旻都城的防御，你却没有我清楚。你且随我同去，只需我兵马杀到，旻都军民，必暗开城门迎接。”

涅英所言，也许是事实，莫说旻都城，就是旻州全境，都晓得他涅英的名字，既然山穹刚来投奔便献上大功一件，涅英身为人主，岂能不展现一下自己的名声。山穹自然也满意，毕竟初出茅庐便遇明主，自己的一番宏图大志也得以施展。

如此，涅英带着山穹，调拨了五千名军士，悄悄从西门出兵，绕道偷袭旻都城；其余一万多名军士交予烈燕、理浩二人手中，并叮嘱二人务必守住城池。

当日，札山提便率领着三万大军杀到了武略郡城下，接着就命大军全力攻城。武略城中虽然粮草足够，但兵力本就不多，又被涅英调走五千精锐。烈燕、理浩虽然骁勇，但防守城池，却是一身的力气都用不上，只能在城头上鼓舞士气。

天近黄昏，敌军攻势未减，而武略兵马却都顾不上吃饭，情况紧急，理浩对烈燕说道：“札山提以为我军弱小，想一鼓作气拿下城池，你我坚守下去，即便能守住城池，也势必损失惨重，倒不如我在此守城，你带两千精兵出后门，待敌军疲惫时，突然攻打其背后，到时候我从城内杀出，里应外合，可大获全胜。”

烈燕点点头，拿上点钢枪，骑上战马，挑选了两千名骑兵，趁着夜色，从后门悄悄地出城。

理浩在城头上指挥，大喊道：“我军在此要拖住扎山提，为烈燕将军赢得时间，今夜务必殊死一战！。”战至傍晚，城内箭矢几乎用完，理浩又生一计策，到城下点齐一百名骑兵，突然打开城门，冲着攻城的敌军一路砍杀，连砍百余人，然后朝着札山提的中军冲杀而去。札山提见状，不慌不忙，亲率中军迎战理浩，理浩自幼练习双枪，枪法熟练，他挺枪纵马，冲入敌阵中，接连刺死五六人，正遇上札山提；札山提抡着大刀，便砍向理浩的脑袋，理浩使左手枪抵挡，右手枪却忽然刺向札山提胸口，札山提收刀防御，理浩左手的枪又刺向札山提的正脸，札山提摇头躲开，然后又抡起大刀；如此这般，两个人打了二十多回合，虽说使双枪的理浩要比使单刀的札山提略胜一筹，但札山提也是身经百战，因而彼此不分胜负。然而，理浩所率百骑已经深陷重围中，损伤过半，于是独自断后，收兵回城。

札山提刚杀退理浩，却听到后方有喊杀之声，原来烈燕已经杀到他背后，他却不慌不忙，毕竟烈燕只有两千人，他吩咐后军挡住烈燕，然后亲自到城下指挥，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武略城。

理浩回城，虽说挫伤了敌军的攻势，但百名骑兵只剩三十余人。正伤感间，城上有军士叫道：“将军，烈将军已杀到敌后！”

理浩欣喜不已，大声喊道：“烈燕将军已经得手，弟兄们，随我杀出城去！”

武略城有六个城门，理浩一声令下，六个门全部打开，城中一万五千兵马，不论骑兵步兵，全部杀出，另有城中乡民三四千人，各执兵刃，跟在最后，一起呐喊厮杀。

城内城外，各有数万兵马，已然乱作一团。烈燕兵力较少，此时竟被挡住，理浩冲入乱军中，战马却被刺了数枪，使他跌下马来；不料短兵相接，双枪难以施展，他便将双枪仍在地上，拔出宝剑，说道：“只能短兵相接，拼死一战了！”

双方从傍晚厮杀至半夜，烈燕才将札山提的后军打穿，札山提见状不妙，于是亲率中军迎战烈燕，但他杀到后军时，却与烈燕迎面遇上，烈燕大喝一声，札山提还没防备，便被烈燕一枪刺穿了喉咙。

然而时值深夜，札山提虽死，但其手下兵马却全然不知，千户官们各自为战，双方又从深夜厮杀到黎明，皆已疲惫不堪。随着太阳升起，远处，又有一队兵马杀来，打着涅英的旗号，武略城下的理浩使剑左劈右砍，几乎没有了力气，但他远远地望见了涅英的旗号，又使劲呼喊着：“弟兄们，主公杀回来了，我军必胜，杀！”

涅英、山穹早就拿下了旻都城，又在城中招募了数千兵马，然后急忙赶来营救武略。他们出现的正是时候，因为城下的双方都累了，但烈燕、理浩看见了援兵到了，顿时又提起了气力，跟随着涅英，再次攻向敌军。

此役，丹秋兵马损失两万余人，主帅札山提阵亡，屯在武略城中的粮草，尽数被涅英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