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小会师

最先发现不对头的，是侯亮派出的两名尖兵，向导和这两名尖兵以近乎大摇大摆的方式，走近到了距离彭家店集镇不足半里的地方。由于昨天的大雨耽误了许多集上商贩的生意，所以今天不少人早早就将摊位摆出，更有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正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过来。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两个尖兵中的一员，突然发现在断断续续的人流前方，晃动着好几名身穿统一服色的人，定睛再望去，他吃惊地意识到，这些人身上统一的服色，赫然便是“苏浙皖绥靖军”的军装！

情急之下，他一拉身边的战友和向导，闪到了路旁一株粗壮的柳树下。经过再三观察，已完全可以确定那伙人的伪军身份，对方手里把持的步枪，刺刀还在清晨的太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其架势，这伙伪绥靖军的士兵正把守在集镇的入口，盘查着进出的人等。

按照向导的话说，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稀罕事情，镇公所的大门口倒是经常有个拄着长枪的家伙站岗，但集镇的入口处一向没人守把，何况一下子出现如此之多的士兵数量。

惊疑不定的尖兵立即回报跟在后面的武装连连长。而侯亮赶上前只扫视了几眼，就认定这多达七八人的绥靖军士兵，绝对是在有针对性地对路人实施盘问和搜检。顿时，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向导称彭家店集镇东西各有一个进出口，他们此时看到的是西口，如果在这个西口出现了数量不菲的伪军，那或许意味着在远远的东口乃至集镇里面也有他们的人马！

“连长，连长！”

突然，一连串的低声惊呼从身后响起，吃了一惊的侯亮等人回头看去，发现两个戴着斗笠的汉子站在几米开外，拼命地朝他们招着手。费力辨识了片刻，侯亮更加吃惊地认出，这两个便衣汉子竟然是他武装连里的战士，他们均来自孙浙担任排长的第三排！

这一下先惊后喜，侯亮迈开大步跨过去，但还未容他开口提问，两个身着便衣的部下就拽着他并招呼那两名尖兵战友和向导，迅速朝与集镇相反的方向开跑。直到跑出一段距离，从集镇西口的位置再也看不到这里，才停下了脚步。

一番问答之后，搞清了情况的武装连连长不禁喜忧参半：

——彭家店集镇自昨日下午起就已经被一大股伪绥靖军占据，先期到达进入集镇的新四军运河工作队宣传组，以及保护他们的武装连第二排遭该股伪军迎面攻击，寡不敌众被迫退走。随后，被接踵而至的武装连第三排（包括运河工作队卫生组）搭救。

——今晨，临时秘密扎营在附近小村庄的三排长孙浙，派出两拨人员，乔装成赶集乡民到彭家店打探消息，返途中与武装连二排的黄排长等官兵相遇，已经接引该部前往那个小村庄会合。而留在这里监视彭家店动静的这两名便衣战士，再度发现了刚刚沿着大路赶来的侯连长一行。

得知自己一度失散的两个排均及时寻找到了彭家店的位置，武装连连长大为感慨，暗中为自己部下的军事素质与作风感到骄傲。

这应该是自昨天凌晨遭遇日伪军突袭梦魇以来，侯亮得到的最大慰藉了——尽管各排都有伤亡，尽管目的地彭家店已经为敌所占，但工作队两个女兵为主的小组近乎完好，武装连这两个排的建制也基本都在，真乃不幸中的大幸！

“快去向蒋队长报告！”武装连长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嘴唇有些哆哆嗦嗦地下了命令。

接到侯连长带领的前方尖兵送回的报告，运河工作队队长蒋修武精神大为振奋——从昨天遇袭被迫分散行军，截至目前刚刚过去二十四小时，另外两支带着诸多女兵的队伍就都出现在了集合地附近，官兵们真是好样的！

至于彭家店集镇内突然进占数量不详的伪绥靖军，并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昨天之所以将彭家店作为分散突围后的集结目标地，主要是紧急情况下临时听取了当地向导的意见，因为彭家店在那一带颇有名气，易于查找；但说到底，这个彭家店集镇只不过是向运河西岸前进途中的一个点，却并非是必经之路，工作队大可绕行过去，避开集镇内伪军的锋芒。

带着这样的思路，蒋修武与工作队在尖兵的沿途接引下，顺利到达了另外两支队伍暂时集结的小村庄柳树湾。

武装连三排排长孙浙眼下的振奋情绪，丝毫不逊于他的工作队队长。

昨晚与漂亮的女兵周晓樱告别后，孙浙可谓辗转反侧了一宿：既不放心设在村子各处的明暗岗哨，也为自己能与心目中文艺女神的近距离交流兴奋激动。

天朦朦亮，新四军排长就睁着一双布了血丝的眼睛，开始安排人手前往彭家店集镇侦查情况。还是在那名向导大嫂的帮助下，他搞来了几身村民穿的服饰，以及摆摊、务农的家什，给四名部下装扮起来。

孙浙将侦查兵分成两拨，两人挑着村民家出产的农副产品混入集镇，摸清盘踞在镇内的伪绥靖军的规模；另外两人则到集镇外一带的田间农舍，搜索寻找武装连第二排的战友。

结果，在野外搜寻的两名战士，竟然没走多远就与二排的战友相遇了：当时二排黄排长穿了一身伪绥靖军的军装——那是昨天在彭家店一带与这股伪军交火时，被他顺手俘虏过来的一名绥靖军士兵身上的——也正准备接近彭家店集镇去观察敌人驻扎的情况。

得知本该由二排保护的工作队宣传组的男女兵，全部被三排成功搭救，黄排长又是惭愧又是欣慰。昨天下午，二排与宣传组在彭家店迎面遭遇大股绥靖军，寡不敌众的黄排长被迫带领部下撤走，却与先行撤退的宣传组的队员们彻底失散。因为这个，在野外宿营的新四军二排长险些一夜白头。

所以，带着二排战士急匆匆赶到孙浙驻防的那个小村庄的时候，还未来得及换下伪军军装的黄排长，就一把抱住自己的老战友，当场泣不成声。

孙浙当然更是喜出望外，兄弟排的到来，及时安抚住了他因为兵力单薄而担惊受怕的一颗心。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太阳升起时分，武装连侯连长以及工作队蒋队长，陆续带着队伍接踵而至。欢欣鼓舞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这个名叫柳树湾的向来平静的小小村落，一下子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布置警戒，救护伤兵，清点人员；在忙乱了半天之后，新四军第一支队运河工作队，借用一户老乡家的堂屋，召开了自工作队出征以来的第一次中层干部会议。工作队队长以及三个组的组长，武装连连长以及三个排的排长，挤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摆到桌面上的工作队自身损失情况，一目了然：工作队队员牺牲、失踪六人，被俘一人；武装连则一共牺牲、失踪了包括副连长在内的指战员二十六人。

蒋修武首先检讨了自己在紧急状况下、决策欠妥的失误；同时指出了武装连连长侯亮针对突发敌情、应变能力的不足。工作队队长一职虽看似文职，但蒋修武实则红军老资格的优秀指挥员出身，批评起一个连长来既不客气，也让对方无话可说。

接下来，蒋队长表扬了各部在分头突围行军中的出色表现，尤其重点提到了武装连三排排长孙浙，孙排长不仅保护卫生组成功抵达集合地带，而且还主动救援了宣传组的战友，更为整个工作队提前建立了眼前的这个落脚点。

受到重点赞扬的孙浙心情很激动，一张白皙的面孔泛起了局促的红晕。

但坐在他不远位置的卫生组组长长章月萍，却不易觉察地撇了撇嘴：在大上海女医生看来，造成唯一一名被俘女兵的灾难，责任恰是应该由三排长担负；何况，其出手搭救宣传组成员的行动决心，也似乎与一个漂亮女兵的私人求情有关。不过，此刻当着大家的面，章月萍没有将这些不满公之于众，她只是向工作队蒋队长提出了营救被俘女卫生兵小绫子的请求。

关于卫生组女兵的被俘，蒋修武还是高度重视，并在会上当场作出了派人立即返回新四军茅山根据地，向第一支队首长汇报、请求营救的决定。

武装连侯连长表面上对此未加反对，可是，他的内心却认为营救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在滆湖西岸遭到日伪军扫荡突袭时，实施抵抗的武装连战士曾经捕获了几个落单的伪绥靖军，从俘虏的口中得知，这支来势凶猛的日伪军扫荡部队，出自京杭运河岸边的常州，领头日军系多贺师团驻屯常州的一部。这就意味着，结束扫荡后的日伪军将会携带着新四军女俘直返常州一带。而目前新四军在运河沿线城镇，尚缺乏包括群众基础在内的有力触角，到那里营救一名女兵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这些情况侯亮是不忍心在会场上端出来的，卫生组女兵的被俘已经在整个工作队的女兵当中引起极大震动，若再挑明营救几无希望，恐怕对军心士气更加不利。

接下来，二排三排的两个排长，相继汇报了昨天彭家店集镇内的战斗经过、以及今晨侦获来的集镇上伪绥靖军的相关情报。也正是这些，让原本打算带领工作队悄悄绕行彭家店的蒋修武，彻底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调动武装连的力量，一举攻占这个远近闻名的集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