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 荣誉之战

柳树湾小村落里，新四军运河工作队的总结会议也进行到了尾声。

根据武装连二排排长抓获的俘虏交代，突然出现在彭家店附近的这支伪军，番号为“苏浙皖绥靖军第4师”，其师部以及麾下第11团位于常州，第12团和13团分别驻防无锡县和武进县一带。袭扰彭家店的，就是驻防武进县的13团一部，兵力规模为一个连。

至于伪绥靖军的这个连，为什么会在昨天来到彭家店，身为普通士兵的那个俘虏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但他却承认，该连并不知道会在彭家店遭遇新四军。昨天下午他们的前锋刚刚大摇大摆地进入集镇东头，就听到百姓哄传，镇子的另一头来了一小股新四军，其中有不少是罕见的漂亮女兵。绥靖军的官兵们一听，顿时色心萌动，在连长的亲自指挥下，鼓噪着杀向了新四军的落脚点。

不料，经过镇内镇外的几番厮杀，虽然打跑了新四军，但不仅没有抓到一个传说中的漂亮女兵，反而死伤了二十几人。天色迟暮，大感晦气的绥靖军连长，于是下令在彭家店驻扎一夜（当然，趁机在富庶的集镇内劫掠，也是不二选择）。

听罢两个排长的依次讲述，蒋修武一度陷入了沉思，随即，他下令散会，却留下了武装连连长和三个排长。

“怎么样？咱们干他一场，攻击彭家店、消灭这股伪军！”

蒋修武此言一出，武装连的指挥官们顿时群相**：三排长孙浙眼睛放光，另外两个排长半信半疑，连长侯亮则瞠目结舌、跌坐在了一把磨得乌黑的太师椅上。

“我反对！”回过神来的武装连连长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地说：“蒋队长，说到整个工作队的行动决策，我肯定要服从你；但是，涉及纯军事层面的作战，我的意见你必须认真听取！”

望着态度强硬、嘴唇都气得有些哆嗦的侯亮，蒋修武不仅没有跟着生气，反倒笑呵呵地抬起手指、将对方的架势指给三个新四军排长看：

“瞧瞧你们的侯连长，这表情也太夸张了吧？这是要干什么嘛。”

侯亮却不吃这一套，双手拄着面前的桌子，继续用严厉的腔调瞪着蒋修武说：“我没和你开玩笑，这是在探讨部队作战的大问题，请蒋队长严肃！”

运河工作队队长见对方如此执着，便顺势收起了笑容，但仍多少带着调侃的语气，请武装连连长畅所欲言、有话直说。

侯亮当即开始侃侃而谈，他首先摆明武装连目前的状态：一百二十多人的队伍，已经损失了二十六人，另有接近二十人负有轻重不同的伤；虽然名义上还是一个连的建制，但实际上能拉出来作战的兵力只剩两个排。

更重要的是，眼下还要保护工作队的男女队员，这里已是敌占区，又刚刚发生过日伪军的扫荡，工作队同样损失不小。这种被动情况下，再去主动贸然攻击大股的伪军，绝对属于冒险主义行径！

耐着性子听完武装连连长的陈述，蒋修武的神态已经变得十分严肃，但他仍然未置可否，而是将目光逐一转向侯亮手下的三个排长：

“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觉得你们连长说得有没有道理？”

坐在一旁的孙浙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运河工作队队长见状，索性一扬大手，先示意仍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戳立在那里的侯亮落座，接着，他自己反倒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位连排长，铿锵又沉稳地讲起了自己的理由。

在蒋修武看来，工作队刚刚离开茅山根据地、踏上征程，就遭遇了不小的挫折，整支队伍的士气都受到了影响。但是，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如果偃旗息鼓，如侯连长主张的那样将队伍拉回茅山根据地，虽然有可能避免进一步的损失，但失败感却将从此笼罩在每一个队员的心头。这对今后重新开展工作，极为不利。

“就说彭家店里的那股伪军吧，”说到这里，蒋修武的神态明显昂扬起来：“他们昨天公然在集镇内击溃黄排长的二排以及宣传组，公然叫嚣着抓新四军女兵，这些都在当地百姓面前产生了极坏的影响！”

黄排长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尴尬地想要张口说什么，但被蒋修武用目光制止，后者则继续高声说着：“运河工作队初来乍到，代表着的是新四军的形象，这一地区的老百姓本来就对我军了解不多，昨天这一场丢盔卸甲的败仗，恐怕整个彭家店集镇都传遍了，这个场子如果不迅速找补回来，今后我们运河工作队还怎么在太滆地区混？”

话到激愤处，新四军工作队长在辞藻上不自觉地使用上了江湖用语，其他人声色未动，三排长孙浙却终于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武装连连长拿极其严厉的眼神剜了自己这个部下一下，孙浙情知失态，急忙低下头掩饰。

蒋修武颇为欣赏年轻的三排长的“志趣相投”，于是有意对他说：“小孙，你觉着呢？我们新四军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就凭绥靖军那几下三脚猫的本事，我们能甘心受这个欺负吗？”

孙浙不禁豪气勃发，脱口回答道：“蒋队长，绥靖军的战斗力不堪一击，昨天老黄应该是吃了兵力少的亏，现在我们人手齐了，再找他们打一场，胜算绝对在我们这边！”

工作队队长用力一拍身前的桌子，大声叫了一句好：“说的痛快！你小孙昨天单枪匹马，就杀得那帮绥靖军龟孙屁滚尿流，救回了那么多战友，这就是铁证！”

侯亮脸色变得阴沉，极力提醒蒋修武：孙浙在**军接受过德国军事顾问的训练，还打过残酷的淞沪会战，单兵能力和战斗经验远超新四军多数官兵。不能以他来衡量整个武装连的战斗力。

蒋修武却早有准备，一边承认侯连长言之有理，一边根据以往在茅山根据地与绥靖军作战的经验，再次指出这伙汉奸武装实为乌合之众的本质。

武装连连长此前也是与所谓的苏浙皖绥靖军交过锋的，从心里他也认同蒋队长的观点。只不过，眼下的武装连损兵折将，身边又随行着工作队内一大批非军事人员。攻击彭家店伪军的行动，一旦有个闪失，势必殃及工作队，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运河工作队队长决心已下，一定要在彭家店这个人烟稠密、消息集散的地方，打一场为新四军正名的荣誉之战，以此作为工作队亮相太滆地区的标志。无论侯亮接下来怎样软硬兼施，蒋修武毫不为之动摇。

无奈，武装连连长只好保留个人意见地表示屈从，并硬着头皮开始研究制定作战方案。

红军优秀指挥员出身的蒋修武，毕竟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他一边命令两天以来近距离接触过彭家店集镇及周边环境的二排长、三排长，会同几名战士集中回忆、绘制以彭家店为中心的地图；同时就继续派出几批侦察人员，乔装成百姓混入彭家店，实时监视驻扎在集镇内的伪绥靖军动向。

临近中午时分，在综合了地图、情报的基础上，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已经形成：以女兵为诱饵，吸引绥靖军一部进入集镇外东南丘陵河流地带的伏击圈，将其聚歼。与此同时，从侧翼偷袭集镇内的绥靖军，一举夺占彭家店。

据侦察人员带回的最新情况，盘踞于彭家店集镇的伪绥靖军，领头的是一个连长，队伍目前十分凌乱地分布在集镇内外，众官兵强买豪夺，兴致正浓，暂时没有退走的意思。

彭家店以北，即这股伪绥靖军来时的方向，并未发现其后续部队，可以判定这是一支孤军。其人数大约在百人以内，单兵武器多为三八式步枪，并至少发现一挺大正十一式（俗称歪把子）轻机关枪，架在镇公所门口。

“很肥嘛！”

蒋修武的眼睛开始熠熠放光，三八式与歪把子，明显刺激了他的兴奋神经，新四军武器装备落后，大多数官兵手里拿的还都是汉阳造、巩县造。从前与伪军交手时，对方往往有战斗力强悍的日军压阵，新四军很难占得大便宜。今天则不同了，这伙绥靖军没有日本鬼子的支援而孤军前出，无异于是将大批精良的装备拱手送上！

“侯连长，把你的捷克式亮出来，让这帮汉奸龟孙见识见识新四军的机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