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武装连连长侯亮从绥靖军俘虏的口中，得知今晚来袭的敌军足足有不下三个连的规模；这名俘虏自报番号为苏浙皖绥靖军四师13团第一营，据他交代，驻扎于武进县城的第一营今天出动了两个连抵达月桥镇，由团长卢彬和团参谋长亲自带队。而在那之前，13团的副团长已经到了月桥镇。

——侯亮清晰地记得，昨天他们干掉的绥靖军，番号就是四师13团的，只不过是第三营。也就是说，团部设在武进县的绥靖军13团，其团长、副团长、参谋长今天全部出动，目标就是为了收复月桥镇以南的彭家店——这个毫无军事背景的集镇竟然引来了如此高规格的敌军指挥官，以及多达数百人的部队——新四军连长不仅匪夷所思，且更心急如焚。

“队长，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守下去了！”在彭家店内向蒋修武汇报完了上述情况，侯亮以坚决的口吻总结道。

闻听后的蒋修武，惊讶之情丝毫不逊于武装连连长，他甚至在相当程度上怀疑那个被活捉了的绥靖军伤兵故意夸大其词、信口开河。

孙浙的第三排负责整个彭家店集镇的防御，通过刚才的那番交火，登上一间民房屋顶的他，已经感受到投入正面攻击的敌军为数不少；假如侯连长刚刚带来的这个情报是准确的，那么这里的确不能再死守下去了，否则就有被优势兵力的敌军包围之危险。

但蒋修武在这一刻显示出了他固执的一面。昨天，他刚刚以一个连的兵力轻而易举地歼灭了绥靖军的一个连，缴获大批武器，这使得运河工作队队长对伪军的蔑视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绝对不同意仅仅凭着伪军俘虏的一面之词就把队伍从镇上拉走。

“三个连？！都在哪儿呢？我们谁看到了？”蒋修武挥舞着手里的毛瑟军用手枪（当然是关了枪的保险的），指点着夜空嚷道：“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什么东西，因为一个汉奸俘虏说来了三个连、我们就信以为真？开什么玩笑！”

侯亮也急了，刚才他在镇子外面遭遇的那股敌军，虽然被他的第一排迅速击溃，但仍可判断其人数相当之多。若非自己带着第一排恰巧赶到，那股敌军势必会从侧翼完成对彭家店集镇的包抄。这使得侯亮对俘虏兵所说的话倍觉可信：

“蒋队长，我觉得那个俘虏不大可能在仓促之间编造出一个弥天大谎——今晚来袭的敌军至少应该在两个连以上！”

蒋修武鼻子哼了哼，未置可否，但这一瞬间他的心底却泛起一个念头：真来了两个连又怎样？就凭伪军那点微末的战斗力！何况自从刚才击溃正面和侧翼的敌军之后，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对方至今也未敢卷土重来！

最终，他毅然否决了连夜撤出彭家店的动议，下令严防死守，一切都要等待天亮后查明情况再定。他命令孙浙的第三排强化集镇防线，侯亮继续带领第一排在镇外以西活动：

“把黄子陵的第二排调两个班上来，潜出到集镇东侧，防止敌军包抄。”

武装连连长听到最后一项部署不禁吓了一跳，立即表示强烈反对——黄子陵的二排目前全体在柳树湾驻防，那个小村落不仅安置着整个工作队的重伤号，而且是彭家店集镇一旦失守后的第二道防线；现在蒋修武竟然要从二排抽两个班上来拱卫彭家店的侧翼，这实在是太过疯狂的举措！

眼见侯亮不顾一切、气急败坏地阻止自己调动二排，工作队队长蒋修武的头脑也冷静了一下：或许，暂时不宜把部队的主力都压在彭家店一线？

然而，还未等待运河工作队队长做出最后决定，集镇上空突然响起了尖利的呼啸声，随即几发炮弹就落下来相继炸响，其中有一发砸中了镇子的一间房屋，当场将其轰塌。

蒋修武的脸上禁不住颜色大变——毫无疑问这是迫击炮在发威！——紧接着，又陆续有几发炮弹打来，在集镇内外轰然爆炸。老练的红军指挥员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竟然用上了炮火打击！这不仅佐证了来犯者兵力规模的果然不小，而且暴露出敌军准备坚定强攻的意图。

他马上取消了调动二排主力潜出的命令，这位打过残酷游击战争的老兵，完全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刚才的雄心壮志瞬间转化为谨慎保守。

而就在这时，对面绥靖军的新一轮冲锋，开始了。

“给我坚决打退它！”

蒋修武给三排长孙浙下了死命令，同时命令侯亮立即出镇指挥第一排相机行事：一面从侧翼协助集镇阵地防御，一面随时准备掩护第三排从彭家店撤往柳树湾。

武装连连长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跑出了镇子。

孙浙明白蒋队长的用意——即便准备撤走的话，也必须先将敌军的这次进攻击溃，否则很容易在撤退途中被对手咬住。他知道蒋修武在亲自指挥西侧的那挺九六式机关枪，于是便跑到东侧的那挺歪把子机关枪附近坐镇。就在刚才战斗的间歇阶段，他曾经下令一个班的战士潜出镇子，摸到绥靖军溃退时丢下的同伴尸体面前，搜捡武器弹药。

伪军毕竟是乌合之众，缺乏日本人那样的战场纪律——新四军排长这一刻回忆起了淞沪会战，日军每逢进攻失利向后撤退，都要拼命带走己方阵亡者的尸体。这曾经让当时参战的国军精锐肃然起敬。

捡回来了十几条步枪，四十多枚手雷和七八百发子弹——子弹大部分是六五口径的。孙浙如获至宝，立即下令将半数子弹分送给操作两挺日式机关枪的小组：侵华日军完全做到了步兵轻武器的子弹通用，从步枪到各式轻机关枪均统一采用六五口径子弹。看来，这一严谨作风也沿袭推广到了伪军当中。

而现在从他对面冲过来的，就是这伙装备殊不逊于日本主子的伪军。

“打！”孙浙一声令下，新的攻防战就此爆发了。

“师傅，我来了！给我什么任务？”

蓦地，身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正埋头射击的新四军排长猛吃一惊，回头怒目瞪视着不知什么时候跑上来的女兵凌红莲，这个小妮子双手抱着那杆晚上才发给她的汉阳造，脸上的神情紧张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