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放出去一个叛徒

小林重新回到床上睡觉，很快入睡，睡的踏实。

窗口用布蒙上重新点燃蜡烛，两人蹲在地上，老梁熟练地摆弄着崭新的手枪，这枪方便携带就是撞针太脆，应该有个备用撞针，他给丁纯详细说明手枪的使用方法，就是子弹太少，不过已经很难得啦。我来这里什么家伙什都没带。像一个饥饿的人眼前忽然出现美妙的食物他捧着手枪爱不释手。

丁纯仿佛对枪有天生的排斥力，父亲和家里的忠实仆人金山都随身佩枪还不只一把，尤其金山，爱枪如命枪法出众。他努力听老梁的讲解最后头昏脑胀，见丁纯昏昏欲睡老梁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好久没摸枪了。

丁纯说从小我家里就有枪，不知为什么对枪没兴趣。

和你一样，从小我家也有枪，打大雁的，不过枪是我的命。

老梁再次与丁纯核实接头地点和遇到危险时放置预警的信号，天蒙蒙亮，带走了手枪和那几张空白证明。

蔡青无一大早就到办公室上班，愉快地练习自己的举止动作，好歹也是科长了，又是县长的心腹，一脸春风得意！

蔡科长，丁纯在门口探头探脑，走吧！

进来，进来。蔡青无很喜欢这个年龄不大的县长秘书，出手大方有礼数。他背着双手在办公室来回镀步，像不像长官？我家几辈子没出过当官的，祖上冒烟喽。

丁纯悲哀地望着这个得意的蔡科长，民族积弱，民众积弱。觉醒的人在反抗，苟且的人在苟且。他一时对蔡青无这样的人也恨不起来，因为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更愿意相信有无数老马老梁这样的人！

监狱肮脏昏暗，空气里潮湿的血腥味十足。

蔡青无和看守长眼巴巴看丁纯，两个没有主见又怕担责任的人默契地等待丁纯拿主意。

丁纯说，你俩提人，我来登记！他想，只要把名字过一遍就能发现有没有被捕的同志，算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有鬼子跟着事情应该不难办。

看守长叫手下抱来小山似的一堆档案，抱怨一个一个过堂都过了几遍啦，不知道上头打的啥盘盘，就是不让放人，上次放出去一些监狱反而更拥挤了，到像不是放出去而是抓进来了。丁秘书，你跟县长报告报告，好些个都是附近种庄稼的，他们保长都来了，证明没问题。

丁纯心里一动，这样吧，我和蔡科长在这审着，你去和县长汇报一下。没有问题的今天审一个放一个，县里的部门昨天刚好成立，太君的顾问也在。县里到处都缺人，庄稼也不能荒着，车站码头要人，是吧！

蔡青无忙附和，对啊，要不得耗到什么时候，他不想在这霉烂血腥的监狱呆着！

好吧，我就再跑一趟。我的手下尽管指使，早完早安心。看守长一副窝囊表情，连连点头。丁秘书明鉴。

丁纯望着六神无主的看守长背影，这人怎么当的官，一副甩手的表情，心里掠过一丝疑虑。蔡科长，保安团的人你来挑，我念名字和岁数，按名字把人带来，不缺胳膊不缺腿你带走。咱不耽误时间，如果先带人来，你看，材料就得找半天！

蔡青无冲丁纯挑了大拇指，指着门口的几个看守，两个人去牢房领人，留一个帮忙丁秘书，剩下的把门！

丁纯从材料里挑了十个年龄二十至四十岁之间的名字交给看守。他推测这几个同志年龄不会过大或过小，刚好保安团需要人手，先从这个年龄范围入手不会引起怀疑。

丁纯向提人的看守交代，别吓唬犯人，这不是审讯，保安队来招人吃粮。火车站要扛活的，不说清楚弄出状况大家都不好给县长交代。

看守连连称是。

押来的人几乎个个带伤，加上疾病和饥饿，站立不稳，身上脏的看不清面目。丁纯默念一遍六个同志的名字，今天只能查男人，女同志先放一放。发现同音的名字他也准备放掉，以防万一。

每个人都接受过审讯，名字下面记载着口供。蔡青无让他们分别伸伸胳膊腿，合适的就说问愿意抗枪吃粮吗？愿意去火车站干活吗？不回答的就挥手，把人带上准备去车站。蔡青无当过土匪对这种事门清，选好的人押到外面空地上分两排。甄别三十多人后，丁纯终于看见一个同志的名字，季合勤。

一个灰头土脸衣服破烂的小个子进来后挺着胸。蔡青无说个头小点。丁纯说差不多可以啦，先把人头凑够，干不成再开了。蔡青无照着季合勤屁股踢了一下，不错，下盘挺稳。

第二个名字出现了，齐生。中等个头，眉目比前面的人干净许多。神情有些委靡，不像季合勤表露的精神。蔡青无骂道，他娘的，总算有个像样的，出去呆着，你入伍啦！

接下来按步就班不紧不慢的进行。丁纯暗自欢喜，两个出现的名字都顺利地选中出狱，看情形都是被鬼子随意抓住的，没有暴露，这就好办了。

忽然瘸子顾问瘸着腿闯进审讯室，后面跟着喘气的马县长和看守长。

全体起来！

丁纯赶忙站立，瘸子顾问坐下，马桑，你的宣布。

马县长说，去牢房开始提人，把大搜捕以后抓来的人全部放掉。蔡科长，你直接去跟着挑人。

看守长率领众看守急奔牢房。

丁纯发蒙，白费这么大劲，这变化太快，鬼子发慈悲了？

马县长身边多了几个持枪的随从，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丁纯有些奇怪，一向低调从简的胖子怎么忽然重装出行。

县长，我们忙活了一上午，一个一个仔细挑选，当然为县长效劳理所应当！蔡青无凑上去一副壮志未酬的摸样。

丁纯明白蔡青无为什么能当上科长。人啊，真的很难看透，蔡青无平日给他的印象无非是贪小便宜，为人随和没什么心机。江湖险恶！

马县长骂道，你懂个屁，县里有抵抗组织，不放人，怎么抓啊。

蔡青无问不是都毙了吗，这是打那冒出来的？

马县长说不怕多，就怕不露头，这回照样一网下去，全捞！别费话，快去。

丁纯有种不详的预感，真的全放？

马县长莫测地说，真的，假的，要紧么。

老梁是布店聘用的裁缝，在柜台前侧支了个台子，晚上住在店里，他本身就是裁缝。接到丁纯的情报，发现两个与名字相符的同志已经进入保安团。他嘱咐交通员小何找机会接近，酌情取得联系。

老梁来县城的任务很明确，全力恢复组建被敌人破坏冲溃的党组织。县城已成为敌人连接前后方的中转站，我党必须深入敌后重建的一个支点。

工作总算有了进展，当前最迫切的任务是完善组织人员，下一步的工作还得联系散落在乡镇的游击队。眼下尽快将大明接进城，对战友有个交代。还有小林的事情，他一直思考。由于战火产生的意外原因，老马那条线上肯定出现了断头，大庙用来摆放的暗号明显少了一环。因为即使有人发现了暗号，还是不顶用，你知道是谁放置的，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怎么搭上线，照此看还应该有下一个见面地点和暗号，可惜老马牺牲了，小林只知其一。有没有可能接小林的人见到暗号就知道小林的住处呢？也不对，如果知道住处不会直接上门吗？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同志不会有如此疏漏，看来发生意外的情况居多。老梁觉得很棘手，交通员何光乙今天去接大明。只要说出大明父亲的情况相信大明会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丁纯坐在县长办公室观察进进出出的人们，从每个人脸上都能读到一种莫明的故事，麻木的笑容下面藏着生活的迷雾。他想，如果不是国破家亡，自己应该是一个孜孜不倦的诗人，躲进文字的迷宫自由穿行。他怀念起读诗歌的下午，阳光照射宽敞的客厅，大声朗诵。

丁秘书，发枪啦。蔡青无进门，县长不在啊？

不在，发什么枪？

保安团扩编，宪兵队拉来几百破枪，你去我办公室挑**枪。

我不会使，要它干嘛？

防身呀，不是每个人都发，蔡青无压低声音，最近县城外出现了游击队的影子。

游击队，谁的？丁纯吃了一惊。鬼子将战线推进了几百公里，这里经过反复清剿已经没有任何抵抗武装，连多年扎根的土匪都逃的逃，降的降。

真的！小塔村的维持会长被杀，紫沙镇的民团被缴械，丢了不少枪。蔡青无说明天保安队开始出城配合各乡保安队巡查。

一个肥胖的影子挡住门口光线，马县长坐在门口理发，瘦小的理发师围着庞大的马县长累的满头大汗。见丁纯和蔡青无走来，马县长吩咐丁秘书，带几个人去铺面收治安费，蔡科长，你带一队人去宪兵队报到，抓地下党。

丁纯问不是商会负责收款吗？

马县长说书呆子，治安费是治安费，税是税，不一样。

蔡科长，我先去你那里把枪领了？丁纯说。

马县长说快点去，都别耽误时间。蔡科长，办事机灵点，交代下去，回来有赏！

丁纯在一堆短枪里发现一把和小林偷来的一模一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蔡青无说这是把坏枪，打不响。丁纯说好坏都一样，我不会用。蔡青无说不如拿一把单打一，好歹听个响。

那来这么多破枪？

日本人缴获的，用不上，好的能给咱们。

以丁纯外行人的眼光，他拿的这把手枪的确破烂，直观的讲有点缺胳膊少腿。他惦记的是子弹。

丁纯叫张发旺喊来两个人扛着枪向外走。张发旺很兴奋，这活有油水是个肥差，咱们从哪儿开始？丁纯想着马县长的话，抓地下党？交代的很肯定是有一个确定的目标？为什么鬼子不直接抓人而让保安队配合？老梁暴露了？他直接想到老梁因为他只认识老梁。丁秘书，撞墙了。

他发现差点碰头，哦，昨天没睡好！

张发旺说这年头谁能睡的踏实！

他决定去离宪兵队近的一个街道，不能太快得拖延一些时间，说不定能碰到什么。不着急，想想从哪儿开始收。

张发旺比较着急，谁有钱先收谁！

丁纯带着三个人慢慢走着，我们是去收钱不是抓人，只要把钱搞到手就行，没必要和这些商家发生纠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漂漂亮亮把事办啦。否则马县长还会让我们来吗？

对！三人连连称是。

路口，丁纯让张发旺去药铺其他两人去粮行。这两个地方都是商会会长的买卖，一般说来不会痛快地交钱，即便交钱也会在钱多钱少的问题上扯皮，这样就拖延了时间。丁纯琢磨鬼子大规模放人的动机，鬼子需要大量的劳力用以维修公路以及铁路搬运物资，各村镇也派代表请求放人，因为本乡本土的脱离不了宗亲家族，场面也需要维护，这只是一方面。马县长那番话太诡异了，有饵就有鱼，难道这里面有饵？他判断蔡青无得先去宪兵队找日本人报到，而蔡青无干事情大都先炫耀一番，他在等蔡青无从宪兵队出来去哪个方向。

路口与宪兵队平行的方向隔着两条街道。

张发旺在药铺里半天没出来，他自己在路口晃悠，留意宪兵队的方向，不时拿着手枪摆弄。尽管老梁跟他讲了手枪的使用但还是一头雾水，对于枪支等机械工具丁纯属于白痴，怎么想也不入门。枪在手的好处至少告诉别人别来打扰，我是官人。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路边三三两两躺着贫苦的难民，他们很长时间才动一下。流浪的小狗和猫很活跃，古老的县城在刺目的阳光下失去昔日的活力。

忽然他看见跑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白净的中年人，齐生！丁纯差点喊出来，后面跟着那个红脸鬼子和蔡青无，他们在前面的路口拐进去。

**！瞬间丁纯明白了鬼子放人的用意。丁纯浑身无力，来不及了，他想，即便现在去找老梁也赶不到敌人前面，何况不知道敌人的具体地点，找个借口离开没用。自己太大意啦，刚才在办公室就该想好对策，一出门找个借口离开一会还可以。平时这些家伙经常说出去抓地下党，多数是去寻欢作乐敲诈勒索，这次真的吗？

走进药铺，张发旺坐在八仙桌前和管事聊天，看样子比较投机。丁秘书，这是药铺的治安费，这是刘掌柜的孝敬，桌上摆着几盒大补丸。

刘掌柜，谢啦，都是自己人，丁纯说你们开了个好头，下面就好办了。

刘掌柜说应该的，我们会长和马县长都是为皇军办事，多亲多近，多亲多近。

张发旺一脸得意，榜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