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调查

丁纯先去宪兵队，大岛晴一不在。翻译官说，丁队长，宁城这趟玩的热闹？丁纯送上带回来的雨茶，没什么热闹的，在酒店呆了几天，人生地不熟的，一直在等何编辑采访。翻译官说消息传的快，宁城那边来电不让喧嚷，你要见谁敢传闲话告诉太君办了他。丁纯连连称是，他弄不清这个翻译官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凶狠的程度不亚于日本鬼子。

再见到自己的一群手下，他才稍有松懈，毕竟侦缉队是他的地盘。

我走这些天有什么情况

没有，都挺好。

没有发生可疑事

没有，都挺好。

有没有偷懒耍滑拿钱不干事的

没有，都挺好。

丁纯不知该怎么跟这些部下对话，老梁的事这帮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带着几个手下在县里的几条马路上随意游荡，他在找熟悉的暗号。墙壁拐角，石狮子石牌楼，店铺大门，路口十字。每一个可能出现暗号的地方都没发现新的，旧暗号覆盖一层擦痕，这个迹象表明老梁的同志还在活动。刻意没有去杂货店，那里是老梁安排的一步重要棋子，轻易别去碰，如果不是丁河的严厉训斥，丁纯早就忍不住进去，他想立刻见到姜运长。从手下嘴里得知老梁确实牺牲了，人进宪兵队的时候已经负伤，出来的是一具折磨的不**样的尸体。丁河的话得到印证，具体的细节却无从知晓。日本人很警觉不相信任何中国人，他们策划的行动隐秘而实效，针对曹家集的行动警察局保安团都没动用，侦缉队也没闻到风声。他有些上火，实在不行让侦缉队去一趟曹家集，但是得找一个正大的理由。侦缉队主要在城里活动，最多出县城不到二里地，走远了怕挨枪子。与丁河商量，丁河说要让侦缉队发现我们的线索，鬼子会派你们去吗？丁纯说试一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一个侦缉队的很快找丁纯报告，发现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往墙缝里塞纸条，纸条拿回来了。

丁纯问人呢？

跑啦，我没跟上。

是没跟上还是没跟？

没跟。

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向曹家集集结，报仇！

你做的很好，丁纯说马上去那个墙缝守着，我去报告太君。

我一个人啊？

对呀，你发现的你不去谁去，怎么算赏钱？

大岛晴一对侦缉队的发现极为重视，**组织不会因他的一次伏击而停止活动，他已经确认那个死掉的裁缝是高级干部，可惜没有口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他们活动的消息。侦缉队是一群废物，废物有时也能利用，上次辨认袭击宪兵队枪手的也是侦缉队，看来十次里有一次作用也值得。

丁纯说我已派人盯住那个放情报的地方，就怕情报有误？大岛晴一看了一眼翻译官，翻译官说丁队长，你派人去曹家集走一趟。

丁纯说，听说前几天曹家集抓了游击队，难道他们跑县城里藏起来啦。不如在县城搜？

翻译官不耐烦，这些人在县城呆不住，迟早得出去。不去曹家集也去别的乡下，你先派几个人去，回来听太君指示。

丁纯派侯三带几个弟兄去曹家集打探消息，特别叮嘱带上证件和枪，先去曹家大宅问有没有受到新四军游击队的威胁，让曹家出人陪同查看曹家集的生面孔，五天之内不许回城。侯三揣上差旅费哭丧着脸去了，他不敢不去，丁纯给他一张宪兵队的证明！

从宪兵队出来向诊所走去，每次有同志经过总少不了带些退烧的治拉肚子的药，那些同志风餐露宿身体很难保持健康状态。

诊所今天人特别多，门口站的都是人。他推开排队的病人进屋，屋里倒也安静。老中医的桌子被围起来，丁纯想走，刚迈步转身就停下，既然来了还是露个脸吧。他稍稍挤进一点，头伸进去。老中医正给病人号脉，抬头看见丁纯随即将头低下说今天不出诊，看病的外面排队。说完也不理他，继续给病人讲解病情。丁纯默默走出房间来到街面，老先生态度奇怪，仿佛在递话。今天不出诊，出诊？对，老先生暗示找我，他能有什么事情呢？

天色擦黑，老中医找到家里，丁纯不在，丁河说，呦，老先生，稀客，说要拜访您一直没机会，说着鞠个躬，多谢先生救命！

老中医说不客气，丁队长早就谢过了，报酬丰厚，咱们两不相欠，这样相处老朽能从容些。

丁河说这么说是我妇人见识，您老别怪，请坐。小林端茶敬上。老中医坐下问，丁队长不在？丁河说没回来，最近忙些。老中医低头思索着，不知怎么开口。丁河对小林说去外面玩儿吧，小林机警地跑出院子。丁河问，您找他有事？老中医说有些事不是我想瞒你，就是不知怎么张口，要不等他回来再说，我喝喝茶也不急一时？

不妨事。

先生多坐会儿，正好要请教些医术。丁河没介绍自己的身份，对外她是丁家的保姆，而老先生早就知道这里所有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老中医说，你会武术？

先生好眼力，学过一些皮毛，八卦掌。

哦，这么说你我有些渊源。一个祖师爷，敢问出自哪家？

尹家，老先生是？

程家，唉，可恨先师死于洋人之手，现在国土又遭涂炭，可恨啊可恨。

丁河肃身，大礼参拜，原来是师叔。

老中医说山河凋零，不必那些个俗礼，上次看你自我调理脉息我就猜到与我有些瓜葛。

师叔贵姓？

方，方子锦。

怎么流落到此处？

不在这又在哪儿？

俩人默然，是啊，不在这又在哪儿！丁河怕再勾起老先生的伤心事，师叔，我去备些吃的，慢慢聊。老中医方子锦说正好有些饿。这时丁纯进院，老先生，我想着你来，对不起有事耽搁啦。他将买来的包子和一块酱肉送上，丁河从东屋出来说正要做些吃的，吃了吗？丁纯说吃了，常科长升官请客，拿了点包子。老先生，找我有事？

方子锦说我救了一个人，可能是你们的人！

丁纯与丁河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一惊！丁纯说老先生，您讲讲？

方子锦说也不能算救的，他自己找上门的。有天晚上，大半夜有人敲门，你知道我那里离宪兵队不远，很少有人夜里来诊所。一进门他就说裁缝让我来的，他没地方去，背上有伤。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曹家集。我说我不认识裁缝，他说你给过他金创药。我将他藏到床下的坑里，这些日子我不敢出门，恐怕有闪失。

上次治疗丁河的枪伤老先生一直守口如瓶，在中国大地上不缺乏勇敢的战士，他敬佩他们。

丁河立刻意识到这个伤者是自己的同志，如果不是可靠的同志，老梁决不向外透露丁河他们的半点信息。他伤怎么样？

方子锦说背上挨了一枪，伤口不深有些感染，子弹取出来了，估计跑的时候被打中的，别的没说什么，他说伤一好就走不连累我。呵呵，老朽是个怕连累的人吗？这不找你们拿个主意，以后该如何。

丁河说师叔，他还不能来这里，也不能让他知道，我马上想办法。

丁纯说丁姨，老先生怎么成师叔啦

这个以后再说，丁河问，这件事怎么处理？

丁纯说先转移，找间房子。

方子锦说你们如果不好出面我可以办，我房子的后巷有间出租的门面。

丁纯说那就麻烦先生出面，我拿费用给您；

小老弟，你对我够照顾的，让老朽做点事吧！

丁河说师叔，这件事不要让伤员知道，我们还得考虑别的情况，需要帮忙我们一定尽力。

方子锦说我也曾戎马几年，虽说打的军阀战，军事方面还懂些，不该说的不说。

丁河问，师叔，您晚饭几点吃？

大概黄昏后吧，

在家吃还是外面？

大都在街上，前阵子手头羞涩，一天吃一顿两顿的，后来丁小哥帮衬宽裕不少，病人也多起来，我孤身一人不大做饭。

师叔！事关重大，里面牵扯到别的人马。这个地方轻易别来，丁河说，有劳师叔，等我这边安排好马上就去。我们找个见面的地方，诊所向西有家菜市，黄昏前我去那里等你。家里有几片消炎的西药，您拿去用。

方子锦说正该如此，那边饭摊多。

丁河问伤员能走吗？

勉强能走，高烧才退，炎症挺过去就没事。夜里在家里活动一下筋骨，白天就在床下躺着。

好吧，师叔，今天回去先别说转移的事，等我们见面再详谈。

夜里有戒严，容易发生意外，丁纯亲自将方子锦送到诊所门外。回到家里，丁纯说我去见见这个同志！

老梁牺牲了，他们在曹家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需要了解，我们争取时间搞清楚。

丁纯问你怎么叫他师叔？

我们都是八卦掌一脉的。

哦，董老前辈的弟子。

知道的不少。

嗨，我对武林着迷过，后来喜欢诗歌。

第二天黄昏前，丁河来到菜市场，丁纯也在附近盯着。

菜市在房屋之间的空地，说是菜市，其实也卖其他的零碎。晚上的蔬菜比较便宜，穷人往往这个时候赶在商贩回家前拾些剩菜叶。丁河按照师叔的作息时间在这里见面，她也在这个菜市买过菜。眼见得天快黑，城外的菜贩早先一步返回，家在县城的菜贩也匆匆处理手里的蔬菜。菜市的一端房间有简陋的几家小吃铺，老中医方子锦迈着方步不断跟路人打招呼。丁河正与一个菜贩商量价钱，余光扫到师叔，见他的熟人颇多，不禁皱眉，看来这个地方不行。她对菜贩说，先不买，我再找找便宜的。菜贩说这还不便宜，等于白送，天一黑想买都没有卖的！

丁河快步走到方子锦的前面，大夫，买东西呀？方子锦见是丁河，看到丁河的眼色，忙敷衍道是啊，吃点大饼。丁河脸上露出笑意，小声说人太多，跟着我！她转身离开菜市，转过一个街角，来到一间屋子的后墙，后墙盖着一间茅房，对面是一小片菜地，菜地边的小道通过两间房屋的夹墙可以绕出去。丁河对县城的犄角旮旯摸的门清，任何时候都不放松对地形的了解。她进茅房看有没有人，出来站在夹墙的小道上等。方子锦跟着走进小道。

师叔，菜市人多嘴杂，长话短说。你愿意帮我们吗？

你要瞧得起师叔，尽管吩咐，我一家人都被鬼子杀了，八卦掌的弟子不做缩头乌龟。

谢师叔，您说的那个门面我看了，比现在的诊所隐蔽，您可以把诊所搬过去吗？

可以，什么时候？

现在的房子是谁的？

没主，我进去是个空房子，基础不错，现在没见房东找来。

丁河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感动的鼻子发酸。越快越好，一定找个理由，不能硬来，诊所离宪兵队太近。

行，方子锦说，丫头，还有什么话？

那个伤员，我们还不能马上露面，其中内情我们也不知道，让他继续养伤不能让他走。

可以，他在这儿，我换地方他也明白，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是谨慎，别让他觉得你出去找过我们！

师叔老了，可不是老糊涂。

诊所附近有僻静的地方吗？

没有，中午我可以出诊！

好，这里不能久留，天马上黑了，走动不方便。明天中午我在五道巷等你，那有一片水塘！

我准去！

师叔，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