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探路

离县城越远人迹越少，沿途偶有散居的人家却看不到生气，破损的房间仿佛被世间遗忘的坟茔。菜农让丁纯别太兴奋，注意路边的参照物，隐秘的地貌，横穿的路径。他第一次离开县城走这么远的路难免雀跃，好在菜农在前方押住阵脚，常用手势给他指点。

空中飘过一股醋味，越近越浓，隐约看见房屋。菜农钻入一人多高的草丛，丁纯跟过来也钻进去。吃饭，菜农把包袱打开拿出一个烧饼，吃吧，吃完再说。丁纯说我带了三个馍。菜农问有肉吗？丁纯说没有，急着走，没想。菜农说死脑筋，你丁姨说你爱吃肉，我想你买了，可惜呀，早知道我就买了。他摇头晃脑递过一块咸菜，丁纯说我不太吃肉，都是给小林和丁姨买的。小林正长身体，丁姨负过伤，你不知道小林过去有多苦，从小参加组织，比我还早，没吃过好东西。

菜农说前面是酢家墙，全村都做醋买卖。有十几户，村子不大，村里有一个联络点，你先走，别在村子里停直接走出村子。出村口那边有一个弯道，地势高可以看见村子，你见我出来不要走，盯住我身后，看有没有尾巴。如果遇见检查的给他看侦缉队的证件，枪拿回去，过了村子再给我。

丁纯顶着浓郁的醋味走进酢家墙，村子里四处摆放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醋缸，拉货的大车随处可见，每家门口都插着旗幡，写着大大的“醋”字。街面的道路非常宽大足够两辆大车并排，村子里几乎看不见人，门户里有作工的声响。走出村口路面一下收窄开始有了坡度，到了菜农说的拐弯，爬上弯道站在一边的土堆可以清晰看见村子的全貌。

菜农的身影一点一点移动走进村子，进入一家房屋消失，丁纯从上面看的很清楚，进去的这家屋顶没有杂物，其它房顶堆满乱七八糟的物品。后来身影从房子底下走出来，朝这边走动肩上好象多了件东西。弯道上面是丘陵地貌，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水牛山。

菜农终于爬上弯道，原来肩上背着一个葫芦和一个牛皮水馕，他突然感到口渴难忍。菜农没有止步，别动再盯一会儿，等我上前面那个大坡再跟上。

丁纯不停的舔嘴唇，村子没有异常没人尾随，见菜农上面的高坡招手，他快速跟上去接过葫芦大口喝水，喝完躺在地上喘气。菜农问你可以一天不喝水吗？丁纯马上否定，不行！

翻水牛山要走四天，山上水源少。如果没有水也必须走出去。

你走过吗？

走过一次，所以这次我来。

后来不从这走了？

交通站执行上级指示，除非特殊情况！

我看前面全是上坡路，离下一个村子多远？

水牛山没有树，缺少食物水源纵深不够，短暂休整可以。我们派人在山里侦察过，藏身的地方太少就不在水牛山活动了，鬼子也觉得没战略价值很少来这里扫荡，水牛山就是一个空白地带。下一个是仙人凹，有我们的联络点，仙人凹是最后一个村子，在山脚下，赶到仙人凹我们回县城！

因为不用加紧赶路，菜农告诉他比正常行进的速度再稍微慢些，这样脚底不容易起泡，要起泡也是回去的事情。丁纯发现他戴的手表是自己在黑市上讹来的两块之一，他的视线被菜农发现，菜农说心挺细，我想你没这脑子，小看你啦。就是你丁姨给我的，执行任务没表不方便，你立了大功，别得意，逮着机会你还得搞几块，这可是宝贝，平时舍不得用执行任务才拿出来，和枪一样重要！

丁纯听丁河讲过地下工作者的艰苦卓绝，什么都缺，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幸运的谋到一个好差事，即便有个好差事都把大部分收入交党费。交党费，李阿大明确告诉过他。他从小不缺钱物也没当成多大的事，老梁冒着生命危险从仓库拉出来的武器和钞票他当时只觉得兴奋刺激，后来意识到在敌后的环境里，冒险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老梁得不到任何支援。老梁本来是可以让丁纯留下帮忙的，他看出丁纯的不成熟容易冲动，单凭热情不行也出于爱护的角度，所以宁可让大明带路进去孤身一人出入仓库，这也是丁纯后来悟到的，今天他同样感受到菜农对他的考量与爱护！

去仙人凹的小路曲曲折折一路缓坡，菜农给丁纯讲解盒子炮的使用方法，丁纯第一次对枪产生兴趣，不停的练习掏枪，装弹，退弹匣，装弹匣，瞄准，扳机。

先学会用，这几个动作练到像拿筷子吃饭一样。子弹打的多准头自然提高！

全神贯注手里的枪忘掉了路途的劳累。当菜农说马上到了，丁纯才发觉浑身湿透，手指磨出水泡。

仙人凹位于山脚下一处洼地，村子的房屋简陋，由于没有遭到鬼子的破坏还保持着淳朴宁静的原野风光，在丁纯眼里像是古人流传下来的工笔画，寥寥数笔，意境遥远。

走进仙人凹村后有一处院落。敲响院门，院里出来个半大孩子，找谁？

菜农说找孔大哥？

干什么？

买木头？

仙人凹没木头！

草药也收。

孩子闪身让俩人进院。一位中年人从低矮的房门里迎出来握住菜农的手，你们可来了！热情地安排俩人休息，端上热水，菜饼。

菜农没多余的寒暄，水牛山的路好走吗？

中年人说一直没走，也没什么人过来。

村子里有变化没有？

和以前一样，保安团来过几次，村里有人在路口放哨，发现鬼子我们就进山。

是我们组织的？

不是，村里自己组织的。

除了你，还有我们的人吗？

有两个，仙人凹的群众都可靠，我们也一直做工作，他们知道外面的情况。

这条线马上要用，你们准备送人过去。

随时可以！

菜农从包袱里拿出一沓钞票，多了不好带，贮备干粮和衣服，这次人比较多，还有水馕，不够的话去酢家墙买，那里有不少盛醋的家伙。

中年人说，还有什么指示？

菜农说不能大意，这次来的都是学生，没什么行动经验，千万小心。

请上级放心！中年人唤过孩子，他是我儿子，叫黑蛋，如果我不在家，他也可以代替我接头！

丁纯看着黑蛋想起大明和小林，有些感动，将身上的钱全掏出来递过去。说怪我没想到，下次多送些经费！

中年人接过说，够了，干粮好办，就是衣服和日用品没处买。

菜农说在县里买，随过路的同志带来，山上有隐蔽点吗？

有，我经常去收拾。

菜农起身，就这样，该走了，下次来人用第二个暗号。

中年人说如果有情况我去老地方找你？

对。

天黑，菜农和丁纯返向县城

月光照的路面发白，两人走的很快，菜农看出丁纯不习惯走长途但很佩服丁纯的毅力。黎明时分接近大庙，在草丛里迷糊一会俩人分手。

丁纯直接回到侦缉队，这次他比王宵云早，将身上擦洗一遍，收拾干净。王宵云推门进来，队长这么早？

哦，有任务，他问昨天有情况没有，有人找我吗？王宵云说县长派人找过你。

什么事？

没说。让你回来去一趟。

急不？

不急，我说出去找，那人说的，还有，队里有人说县长在筹钱，数目不少。

哦？丁纯心想，这倒比较稀奇。

梁儒心在办公室等到丁纯。你和洪小关熟吗？洪小关？开赌场哪个，丁纯说不熟，见过几次，我没去过赌场。

梁儒心说以前赌场偷偷摸摸，现在公开了，规模也大不少，我也没去过。请你帮我个忙？

丁纯说县长您别给我客气，吩咐就是！

好吧。你去他那里借三千现大洋，说好的，去拿就行，我的人不方便出面。

行，我这就去。丁纯很干脆。

梁儒心说叫你去是因为他有些不情愿，内情嘛有一些，去了不要多讲话，如果不给马上离开。我给你几个人，别带你的人去。

丁纯说县长要是保密的话恐怕保不住，侦缉队里的人已经知道了。梁儒心说这么大的数目想包也包不住，不去张扬就好，日本人也知道这事。丁纯见梁儒心有些倦怠，口气没有以往的自信，看来南京的绑架经历对他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