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转移

货船密集，积压了一天的运输抓紧大雨的空歇加快进城，码头比以往嘈杂。

时间应该到了，丁河说早晨上岸，打前站的同志应该入城了，接下来按计划进入县城沿着预定的线路离开。雨还不大，许多人将草帽或斗笠拿在手里以便快捷。他发现一些戴斗笠的人身材瘦小，上岸以后斗笠压的很低，而且两三个人一路。即便有小雨斗笠没必要压的太低而且几个人聚一起，如果有人留意会发出疑问。他跟着两人走出岗哨，看见斗笠后面上都夹着一小片布条很不起眼。他在俩人后面推了一个人，走快点别挡道，有病啊，又不下刀子帽子戴那么低干嘛，找金子啊！推开两人越过他们去旁边小摊买了四块镜糕，边吃边向回走。注意到其中一个戴斗笠的人快步返回码头溶入熙攘的人群。蹲在高台上蹲下搓着裤脚的泥，抬头发现小林在一处人少的岸边堆泥巴，河边是拥挤的船队。位置选的很恰当，如果发现情况可以顺着河岸奔跑。小林，将来你一定了不起！丁纯的预想在若干年后得到印证，小林担任共和国情报组织的重要领导功勋卓著！

成发奎的声音传来，丁队长，丁队长。成发奎在岗楼里探着身子冲他招手。

又要下大了，不回去睡觉干什么差事，成发奎其实为自己抱怨。

丁纯说没办法，在屋里待着被太君发现要挨打呀。不像团长你，手下兵多，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休息。

再怎么休息也得出来做样子。

是呀，丁纯问，输赢如何？

成发奎说，赢了点，趁手气好赢了就撤。

丁纯伸出大拇指，当然，久赌必输。

哨兵说，奇怪，今天好像有不少半大小子进城。

丁纯说，正好，保安团缺人，码头也缺工人，等下午收工拦住几个留下当差，干不干由咱们说了算，下了岗去赌场玩玩，提我的名字，免费奉送二十块钱的筹码。

谢谢队长，俸禄少啊，不够吃的。

少个屁，那天不弄个几十块，钱不花生蛆。

哨兵讪笑着。岗哨每天也能捞到不少好处，这是个肥差。成发奎也愿意往码头跑，大钱不敢捞小钱还不敢吗？成发奎说还是老弟运气多，我这保安团就没整齐过，看着满城撒开挺像回事，实际上是个空壳子，名册上三百多人，实际上缺一百多号。

这次挖封锁沟从乡下的劳力里挑些人不就成了，扛枪吃粮的有的是。不能总从县城找人，能干的都给火车站扛活了又不能向皇军要人。你看我手下的人，出门连枪都不敢拿，简直就是个笑话。

是，是，成发奎深有同感。

两人挤在岗楼说话，雨一点点加大。

时间从未有过的缓慢，上岸的人群开始减少，到处是随时搬运的货物，那个每天在码头督察的日本兵正在鱼贩子的篓子里挑挑拣拣，这是他每天的工作，收一大堆吃的用的好玩的还不花钱。今天收获格外大，竟然有一筐鲜美的大螃蟹。他叫上一个巡逻的保安团挑回驻地，让螃蟹贩子在地上哭吧。

菜农跳上岸，挑着菜筐一闪一闪经过岗楼，哨兵看样子认识这个经常进城买卖的菜贩子，问今天有新鲜的吗？菜农说没有，菜地进不去，剩一些赶紧拿来，不然烂了换不出钞票。他递给哨兵一只粗壮的莲藕，哨兵很快乐，今天没白干。

出码头菜农放下挑担，后面跟上来一个也挑担的人。他嘱咐，走快上去，检查一下路线。

一百多名学生与十几名跟着转移的教授和地方同志冒雨拖拉着漫长的队伍散布在潮湿凌乱的县城路上。装扮各异一个连着一个按照指示的线路并盯住前方斗笠上的布条行走。他们得到带路同志的指示路上不许停留，不许购买物品，不许看热闹。牢记最终的目的地水牛山仙人凹。抵达大庙就可以看见一棵樟树上缠着的绳子显示去水牛山的方向。如果体力允许可以沿着标志直接经过不停留而下一站的地址是酢家墙，过了酢家墙不必掩饰行藏加紧赶赴仙人凹准备进山。

大庙后的沼泽一片**，大暴雨使得低洼的芦苇荡形成浩淼湖泊。大庙一大早开设粥棚，门前支起大棚，大锅大灶小和尚掌勺。大殿前雇了三个人烙薄饼，会义和尚坐在大殿打坐念经，丁河衣着邋遢头发蓬乱忙进忙出。

大雨天总有饥饿的人濒临生死，不过今天的粥棚开的突然并没有提前预告，前来吃粥的人寥寥无几。如果没有断炊附近的老百姓不会贸然前来讨上一口，因为还有比他们更可怜的人等着救济，他们恪守穷人之间的道德操守。

桂天率领小塔的地方同志最先到达，他们执行命令很坚决，一接到转移命令马上动身，所走的路线也简单，身上厚厚的衣服湿透，携带足够的干粮。

丁河向桂天交代在酢家墙村前有人接应，带上四支枪守卫出村的那个弯道。

桂天首先出发，雨水将小路泡烂了走起来很吃力，他们踩着路边的稀草丛努力赶路。一个挑担的汉子进入庙里从丁河手里接过文件，药品和手枪放进筐子，在斗笠上别了一片红布条然后上路。丁河嘱咐只管赶路，文件不许离身，不许在路上耽搁，不插手路途的意外情况，到了仙人凹找黑蛋家。

陆续来了几个面黄肌瘦的学生，他们经过长途跋涉体力消耗很大，捧起碗就喝，每人往身上塞几张薄饼结伴而去。挑担的汉子在前面引路斗笠后面的红布条格外醒目。接着学生三三两两陆续不断的通过，他们形容憔悴但眼神透露着兴奋，身背斗笠。几位年长的教授艰难地行走，他们是最早上岸的已经落到后面，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都是单独行进到大庙，过了大庙有学生搀扶加快脚步。又有十几个单独转移出来的地方干部拿了干粮赶往酢家墙，人数超过了丁河的预料，不仅是小塔，看来城外的形势非常危险，曹家集只是一个开始。鬼子早就暗中布置了一套行动计划清理我党的地下组织，这些同志已有警觉接到指示便匆忙上路。大庙前已经有不少闻讯赶来的难民，他们排队等粥，一人一个薄饼一碗粥。大锅不停的加水加米，难民也帮忙添柴挑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雷声，雨势逐渐加大。

人群外出现保安团和警察的身影。会义和尚跟警察解释着，同时不再烙饼。丁河不动声色跟在他们身边，菜农领来两个学生混进大殿，学生在大殿里躺下，俩人病了已无力行走。

两个负责掩护的交通走在最后搀扶着一个体弱妇女进入粥棚。菜农警惕那几个兵丁和警察，能不开枪最好，算他们命大，他和丁河形成一个夹角，身形保持距离。

在雨水的催促下警察与保安团的人离开了，菜农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跑远。

粥棚停止施舍，难民散去，菜农向来路张望，他负责最后的收尾检查。

姜运长也赶来与帮忙的人们一起打扫场地，他没有接头，县城与往日一样没有异常，说明任务没有惊动敌人。他不想回到杂货店，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少自己的同志，如果发生危险他必须站出来。他要了一碗锅底的粥蹲在门槛上喝着。丁河注意到他，依稀还记得，告诉菜农是自己人不必防范。

小和尚将两个病倒的学生安排到寝室，喂饭吃药。会义和尚将几人的枪支藏到佛像的大肚子里。他对帮忙的人施礼道谢：南无阿弥陀佛！

姜运长返回杂货店。

丁河独自还在大庙门外慢腾腾的收拾，依然有人匆忙赶来头也不抬直接向水牛山走。小塔的游击小组与**没到，这是一支完整的力量千万得保存下来啊。有一个人过来问，酢家墙怎么走？她没抬头，指了一下。连续有四五个这样的人过去，她有了警觉，暗号已经通知下去，必须说明自己是哪个乡的。或许是自己的同志没得到通知匆忙赶来，但至少有一个人的口音令人怀疑。她向大树下的菜农示意，菜农走过来。她问，看见了？菜农说三个！

跟上去，搜查，有问题就除掉！到了仙人凹你全权负责。菜农立即动身尾随。

丁河没有放弃等待，一定还会有同志赶来，果然又来了好几个单独行动的同志，开口就说我是曹家集的，去水牛山。丁河从他们的面色看到脱离险境的不易，快走，坚持一下，仙人凹有人接应。斗笠上有布条的是自己同志，

天地间重新挂起迷离的水帘，高坡的水泻向沼泽，芦苇荡淹没在大水里已看不见它的顶梢。雨水很快将泥泞的路面抹平，如果不熟悉根本看不出路径。

过了下午，再没有见自己的同志经过。她站在门槛里，遥望天地，空气冰冷。会义和尚出了大殿，两个学生走不了，男孩子拉肚子，女孩子烧的厉害。

丁河说，再等等，这么大的雨有些同志很难赶路，你多守一天。鬼子迟早要封锁这里，暂时不会来，如果这个地方暴露你去地道那边的房子。让小和尚先住过去，衣服留给男同学，我把女学生带走。不一会小和尚出门穿着男学生的衣服闯进漫天大雨。

会义和尚站在大庙的门槛里双手合十！

忽然从磅礴的雨中冒出来一个人，手里提枪。老师傅，小塔的，能舍点粥吗？

会义和尚松开合十的手，快进来！

来人没有进门，转身向回跑了十几步，用力挥手。从大雨里出现一支队伍，十几个持枪的战士呈战斗队列冲到大门外，三个战士分别朝三个方向警戒。十几个老百姓还有孩子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呼啦一下闯进大庙。持枪的战士收队进门，门口留下一个哨兵。战士在走廊里房檐下整理枪支衣物丝毫不见慌乱，老百姓坐在大殿里直喊累，大口喘粗气，所有人的身上流出大量的雨水。会义和尚见到一支队伍从天而降公开列队行进不禁好奇，这需要多大的胆量！领头的人高喊，加紧休整，马上出发，注意把鞋绑紧。会义和尚与丁河交换一下眼神，她暗暗点头。会义和尚问你们是小塔的？领头的人说，我叫范恒，是小塔游击小组组长，我找负责的同志。

会义和尚说，请屋里说。

范恒跟会义和尚进到偏房，丁河也跟进来。

会义和尚问，你们怎么才来？

我们接到通知就准备转移，后来通知说去水牛山不许带枪，我们一直在躲避哨卡，好不容易才找过来。临走我们把小塔村乡的几个鬼子和汉奸干了。昨天夜里动的手，反正要转移不如公开干，老百姓少受点牵连。会义和尚问人员有损失吗？范恒说，牺牲了一个，但是乡里隐蔽的游击队和我们游击小组全部出来了，有些家属都跟来了。**和地方同志也来了，要不要介绍？

会义和尚说，来不及介绍了。这里还有些干粮你们能带多少带多少，上午过去了不少同志，斗笠上有布条的都是自己人，万一路上有掉队的还得靠你们帮助，对可疑的人必须查清，不留尾巴。你们要在水牛山暂时安家，有情况来这联系，过酢家墙有人在弯道接应，听他们安排，如果他们撤了，去仙人凹找黑蛋家，庙里还有些钞票和手榴弹一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