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逮着大鱼了

在我记忆中，我爹是有名的抠主。这殷汝耕让他请客，基本上是没门。但是，这升官发财当然是好事，所以，就冲这也不能明着驳人家面子。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坏蛋，就如同我太奶奶不骂上门来的阴缺德一样。

“殷**，这文件都是墨水印的，要是水湿了叠一起时间长了，就全互相透了。”想赖掉请客吃饭，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事实上，殷汝耕是只要文件不丢，他就不着急。文件湿了，去日本人那里再拿一份就行。把湿糊了的给送回去，一换一，日本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能够自己搞定当然最好。

“是啊，光顾着给你们加官加薪，我自己的大事都扔一边了。”殷汝耕显然心情很好，当即就表扬了我爹，“要论敬业，还是侍卫长啊，好样了，好好干。这样，张侍卫长，你就再辛苦一下，把这些文件在我办公室里凉凉水。记住，不许拿到办公室外去。”

说着殷汝耕就把所有公文包打开，把那叠被水湿透了的文件递给我爹。不过，当殷汝耕翻到那个带蜡封的文件时，却拿了出去：“这个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凉。”说着，他就转身走进他平时当卧室用的里屋去了。这里屋里面，任何人都不让进的，包括徐恩明和赵孟里，门上钥匙也只有殷汝耕自己有。

徐恩明和赵孟里都是鬼精的人，知道这凉被湿透了的文件可不是什么好活，看殷汝耕安排给了我爹，赶紧就找了事由跑了。他们两个都是长期做办公室的文员活，知道这凉完全湿透了的纸，要一点点地把一页页启开，水墨都有粘性，一不小心纸就破了或者印在上面的字就掉了，比绣花的活还难。我爹哪里知道这活还有那么多讲究，看到那一胖一瘦两个混蛋脚底抹油跑了，还高兴着呢，以为这样就没有注意他，甚至可以抄点带出去。

殷汝耕进屋里之后，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我爹当然知道殷汝耕出来快的原因，那是因为那份文件总共才十页不到，而且还是那种东洋厚纸印的，好启开，可不一会就凉出来了。

“以前干过这种活吗？”殷汝耕看我爹摆架势在弄了，就问道。

我爹不敢撒谎，老实地回答：“没做过，不过我好好学，认真点弄，保证破纸不掉字。”殷汝耕就喜欢我爹这股劲，什么事情到他手里都是一股劲头扎进去好好做，从来不讲条件，更不提困难。这与总弯弯绕着要好处的徐恩明与赵孟里强多了。在殷汝耕眼里，我爹那是年轻没经事，所以好调教，忠诚。

“嗯，年轻人就是要有好学的精神。你就慢慢凉吧，我让徐主任和赵**陪我去开个会，你就不用去了。”殷汝耕把他手中的钥匙往爹手上在交，说道，“出门的时候记得锁门。”

这串钥匙我爹当然很熟悉，是殷汝耕随身带着的，不过没有里屋的那间的。但是，就殷汝耕这办公室，除了徐恩明之外，其他人也没有。这阵子，我爹还琢磨着请徐恩明吃个饭，趁机会印个模子好配上一把。星火伯伯让他要多得到一些更为机密的文件，光靠从赵孟里他们办公室里得到的，都不是太有价值的，真正的大鱼，都是殷汝耕这办公室里藏着。没想到，这真是心想事成，这么不费功夫就得到了。有了这钥匙，就像是阿拉伯神话里阿里巴巴得到宝库咒语一样的。

等到确认殷汝耕带着徐恩明和赵孟里走远了之后，我爹就在外屋的门后边放了一个简易的装置，只要有人推门，就会有动静。然后，他就回到办公室开始弄那一堆薄纸片。开了四五天的会，还真是一堆的材料。好几本都是装订成册了的，得小心拆开，相互间的顺序都不能乱了。这时候，我爹才明白，那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坏蛋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虽然是坐在椅子上弄的，但也没多久就一头汗水。

这时候，我爹也顾不上看文件上面的内容了，只能等把这些纸都凉开来，再想着看一些重要的东西。然而，当我爹凉到了一份名为“冀东地区后勤运输保障纪要”的文件时，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连还有一堆纸没启开都不管了。因为那份文件里说的，全是和运河有关的事情。

“在冀东地区成立后勤运输保障宪兵队，由细木繁直接指挥，确保冀东运河沿线后勤运输线路的畅通。”我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细木繁我爹当然知道是谁，那是日军在通县的特高课机关长，负责整个冀东地区的特务工作。换句话说，这个细木繁就是监督殷汝耕这个伪政府工作的，并且负责破获国民党以及**的地下组织，是个地地道道的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日本鬼子头目。

“在武清、香河、廊坊、通县进行交通巡逻，组织运输队运送弹药、军粮等军需物资。7月13日开始试点运行，打通从武清到通县的交通线，确保部队与二十九军作战需要。”这些东西进入我爹眼睛里后，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太重要的意义，但感觉应该是有用的情报，就强记了下来。这一米八的傻大个不知道，他的这一份情报，是彻底改写冀东地区尤其是通县地下抵抗运动的历史的。

那一堆湿纸里，足足有十六七份文件，我爹也只能记住其中两份的内容。还有一份是“冀东地区无人区设置纪要”，文件要求在香河以东的小庙一带建一个方圆十几里的无人区，为日军部队搞秘密演练做基地用。其余的，我爹也就是扫了一眼，实在是没有时间看，因为放在办公室门后面的那根小木棍已经倒下了，发出轻微的但足够让我爹听得见的声响：殷汝耕他们回来了。

“哎呀，还没有凉完啊，看样子这活不好弄。”殷汝耕并没有怪我爹动作慢，只是招呼徐恩明和赵孟里一块过来，“你们两个人也帮把手，一会我还要出去吃饭，得快点弄完。”

我爹一听，这殷汝耕要出去吃饭，他是铁定要陪着出去的。心想，今天晚上偷偷溜回去的打算看样子是泡汤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再找个机会了。

多了两个人，动作就快了很多，再加上我爹也不能再去看那些文件上的内容，三个人没多会就把那些文件全都凉了出来。看着屋里那摊得四处都是的文件，我爹心里甭提有多乐。他知道，自己在运河边打了十几年鱼，没想这会是在这“水”泡的文件堆里，打着了几条大鱼。尤其是他口袋里已经塞了的钥匙模子，更是让他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