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章

孟见梁戴着一副大黑镜框眼镜，书呆子模样。莫小兰略施淡妆，一袭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纤纤细腰，双腿修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未说话脸上先笑意盎然。

两个人相跟着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引得路过的青年男女都投来艳羡的目光，身旁有美女相伴，孟见梁心里激动，脸色绯红，他尽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心中窃喜，也心存疑虑，美女突降，是专门来看我吗？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莫小兰在最靠墙角的地方选了一个座位，在沙发上坐定，孟见梁低头用手整了整白色西装的衣角，推了推鼻梁上的路易牌黑眼镜框，以这些小动作来缓解心里的激动，但内心的激动情绪还是难以抑制：“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的大美女同学还能记得来看看我！”

莫小兰能看出孟见梁见到她的时候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三年没见面，老同学还像上学时那样率真可爱又有点迂，调皮的莫小兰甚至有点恶作剧的心理，想逗逗孟见梁，但想到这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打探周天的情况，克制住了恶作剧的心理，认真地问：“我们这一别快三年了吧？你就一直在这里教书？”

“唉，毕业后，我留校任教，上海沦陷，学校转移到了重庆，父母亲都在上海，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为了照顾他们，我留了下来，找了个小学校教书，混口饭吃呗！”

看看四周桌子上没有别的人，莫小兰压低声音问：“哎，我可听说你是个积极的抗日分子，是个大英雄呢！听同学们说你因为在报社印刷反日宣传品被76号逮捕过？”她先给孟见梁戴高帽，装作很随意的轻轻巧巧切入主题。

孟见梁见莫小兰提到因为印传单被逮捕的事，非常着急，也感到委屈，原本因激动而绯红的脸马上变得煞白了，他把声音压得比莫小兰还低，赶紧为自己辩解：“快别说了，什么大英雄？什么反日宣传？我纯粹是被冤枉的，我从同济大学出来后，到招商书局谋了份差事，没想到他们那里竟然印刷反日的宣传册，社长和几个编辑被抓，我也就被连带了。”

见孟见梁如此说，莫小兰心里一愣，她猜不透孟见梁是存有戒心不和她说真话呢，还是真如他所说，只是受了牵累被逮捕过，看孟见梁委屈的神态，不像说假话，莫小兰只得进一步激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你就别谦虚了，同学们可是真把你当成了反日志士呢！”

“老同学，你就别寒碜我了，再说了，这高帽子可不敢乱戴啊！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今天蒋介石，明天汪精卫，又是日本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不喜欢政治，只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算耶稣保佑了。”孟见梁说完摘下他的路易眼镜，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一副虔诚的样子，在莫小兰的眼里，刚才还有点书生气的孟见梁瞬间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迂儒，让她心生厌烦，一刻也不想多与他待下去，但为了打探周天的情况，她只得强压着心头的不快，用勺子轻轻磕着咖啡杯的内壁，眼睛看着窗外走过的三三两两的路人，努力找着话题与孟见梁闲聊，以期尽快打探清楚周天的情况。

“听说你被捕后是周天保的你？”几句迂回的闲篇后，莫小兰把话题拉到周天身上。

“啊？这你都知道啊？看来我孟见梁的底细你都清楚了。周天那家伙，现在可牛了，现在是特工总部的后勤科长，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挎着枪，坐着小汽车，威风得不得了呢！”

孟见梁似乎也感觉出了莫小兰的情绪变化，为了化解尴尬，他拿下眼镜，往镜片上哈着气，用眼镜布小心地擦拭，当莫小兰提到周天时，他变得兴奋起来，眼睛里满是羡慕的光，当然他兴奋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周天既是他最好的朋友，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莫小兰怔怔地盯着孟见梁的眼睛，这家伙的眼神真实地告诉莫小兰，他对政治真的是毫不关心，对周天加入汪伪没有一丝的气愤，甚至没有一点点的不满，他安于现状，安于苟且立身，真的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

“那你最近见过周天吗？”

莫小兰的心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云，但她竭力地掩饰着。

“有过接触，不过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你找他有事吗？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孟见梁慢慢回过味儿来了，莫小兰在和自己的谈话中，总是围绕着周天，他感觉到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原来这个美女莫小兰是冲着周天来的。上大学时周天曾经说过他喜欢莫小兰，看来莫小兰真是冲着找周天来的，想到这儿，孟见梁心里竟然有一点妒嫉，这个祖籍山西的老西儿，真的是有点醋意了。

莫小兰撩了一下秀发，微笑着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是听别人说他现在在特工总部，神通广大，我想托他搞些药品，教会学校的医务室因为日军封锁，药品非常短缺。”

尽管已经基本断定孟见梁是个书呆子，但她还不敢太大意，在摸不清孟见梁的真实底细的情况下，莫小兰不敢显露得太多，所以很快转移了话题。

“那好办，实在不行，我亲自去走一趟，我替你找他要去，应该没问题的，这对于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主要是我也好久没见他，怪想他的，要不，咱们找个时间，一起聚一聚?”孟见梁一听莫小兰说的只是买药品的事情，脸上立马阴转晴，殷勤地为莫小兰的杯中续添咖啡，并且主动请缨,要为她跑腿。

“那好，你约好他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电话。”

莫小兰从包里抽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过去。见孟见梁如此真诚，莫小兰又感觉他非常率真可爱，毕竟战局混乱，再加上性格不同，人各有志，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是志士死士啊！

和莫小兰在咖啡馆门口道别，一直目送莫小兰的倩影消失在林荫小道的尽头，孟见梁还像做梦一样，沉浸在与莫小兰相会的美好回忆中，在他心里，不管莫小兰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他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死活，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灰色的日子，能和他心目中的大美女大才女共饮一杯，就像灰蒙蒙的夜空里升起了一钩皎洁的新月，令人神清心悦，就是非常幸福的事，呆呆地站了好久，整整领带结，迈着轻快的步子，满心欢喜地哼着小调返回了培华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