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章

紧逼着催问，没想到周天说出这些话来，莫小兰的脸也羞得绯红，先是一怔，然后低下头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借此掩饰慌乱的内心，稍思忖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回答道：

“好吧，就帮你演场戏！”

“啊？你答应了？”

见莫小兰爽快地答应了，周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啊？到底需不需要演戏？我是心疼伯母，不想让她老人家再因为你生气，就给她当几天儿媳妇。”

莫小兰想到此行的目的是想让周母劝周天迷途知返，如果他们母子继续僵持下去，恐怕这次要无功而返，所以决定帮周天演一场戏，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久不尝家和亲情滋味的莫小兰喜欢周母，喜欢周家的温馨，也莫名地想在周家多待些时日。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我这就去告诉她老人家。”周天兴奋地几乎想要跳起来，冲出厢房，来到正厅，急着把好消息告诉母亲，高兴得没顾上脚下深浅，差点被门槛绊得跌倒。尽管莫小兰说的只是帮他演一场戏，但对于周天来说，已经是美梦成真，即便是黄粱一梦，他也乐意，不枉暗恋莫小兰这么些年。

此时在厢房的莫小兰内心却矛盾重重，心乱如麻。此前接触周天，只是为了完成罗**交给她的策反任务，但日久相处，已暗生情愫，她已经有点喜欢这个正直善良、率真可爱的周天了，特别是受伤后周天对她细致入微的关心照顾，让她感动，对周天有了依恋。但是，她的心里早已有了郭星凡，他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度过了大学的美好时光，郭星凡离开上海已经很久，但她时刻没有忘记他，因为郭星凡是热血青年，在革命，不像周天这么贪生怕死，一心钻在钱眼里，逃避现实，几乎成了日本人的帮凶。

莫小兰极力地要在心里划清她和周天的界线，告诉自己，只是帮他演一场戏，为策反他而牺牲自己，但毛家镇的邂逅，静安寺的危难，已经让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越是想分清，越是缠成一团麻，索性不去想他了，蒙上被子，希望能睡着。

周母兴奋地一夜都没太睡好觉，一大早，就从一个雕工精致的樟木桐漆小箱子里翻腾出一对翡翠镯子，这对镯子可是老物件了，据说已传了好几辈儿了，当年她嫁进周家时，是周天的奶奶亲手帮她戴在手腕上的，现在，该她这个当婆婆的给儿媳妇戴上了。

把镯子在手里摩挲了很久，心里百感交集，想起了亡故的周文昌，周天娶上这么称心如意的媳妇，终于可以告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了，又想到了孙子，和周天同龄的人都早已经娶妻生子，周母一个人在家寂寞，也盼着能早点抱上大胖孙子，胡思乱想着，老人的脸上洋溢着慈爱的满足的笑意。

太阳升起，看天色不早了，周母端着下人炖好的燕窝汤亲自给莫小兰送过来，轻轻地推开厢房门，莫小兰已梳洗完毕正半躺半坐在炕上翻看周天读过的书，见周母进来，她赶紧坐起来，想要下炕，老太太快走两步阻止了她，温柔地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下，把燕窝汤递到莫小兰手里。

“闺女啊，天儿昨晚上告诉我了，高兴得我一夜都没睡好觉，这对翡翠镯子是天儿他奶奶当年亲手给我戴上的，现在该我给你戴上了，我们天儿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是他的福份，也是我们周家修来的福啊，有你看着他，管着他，我放心，他就不会再去跟着坏人做坏事了，来，我给你带上！”周母边说，边轻轻地握着莫小兰的手，试探着想要把翡翠镯子戴上莫小兰的手腕。

“伯母，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见周母一口一个儿媳妇地叫，莫小兰又着急又害羞，本来只是答应周天演戏的，所以，她万万不敢接受这份礼物，翡翠镯子价值不菲暂且不论，它的意义非同寻常，这更是莫小兰不敢接受的。

“好闺女，听话啊，戴上吧，这虽说是老物件，可是周家老辈儿传下来的，是我的一片心意儿。”周母将手贴在莫小兰的手心上，慈祥又热切地凝视着莫小兰，老人心里没底，她知道，只有这镯子戴到莫小兰的手腕上，这个媳妇儿才算定下来了。

莫小兰有些尴尬，看着周母那双热切期盼的眼睛，她不忍心拒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天走了进来，莫小兰求助地看着他，周天见此情景索性坏笑着说：“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妈给你，你就戴上吧。”周母趁机把镯子套上莫小兰的手腕，激动地拉着莫小兰的手，流下了眼泪，莫小兰低下头，红着脸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

看着祖辈传下来的镯子终于戴到莫小兰的手腕上，周天觉得喉头发紧，鼻子发酸，想流泪，这镯子哪怕只在莫小兰的手腕上戴一时一刻，周天心里也满足了，怕莫小兰看他，掩饰地搂着母亲的肩，他把脸埋进母亲的发间，任由眼泪滂泗，他多希望这不是在演戏，希望莫小兰是真心实意地收下了母亲送给她的礼物啊！

奶娘端来熬好的中药，莫小兰喝完药，想和奶娘出去走走，周天说要尽地主之谊亲自陪她。

慈溪镇绿水环绕，杨柳垂岸，风光旖旎，莫小兰一身白色连衣裙，秀发披肩，款步轻移，时而回眸浅笑，时而凝神沉思，娇美如水中的荷花，快乐如水中的鱼儿。眼前的美景伊人令周天心醉，他拿着相机给莫小兰拍了好多照片，他要把这美好的时光定格，这场戏演完，他和莫小兰还是回归原来的朋友关系，政治立场不同，情势变幻，也许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他要把这些美好的记忆留存下来。

慈溪镇的娘娘庙正逢遇会，庙前善男信女、小商小贩云集，人头攒动。战乱时期，民生凋弊，庙里的香火却更旺，人心惶惶，人们无力与强权和兵匪抗争，就只能信菩萨，信各路神仙了。

在一个小摊前，莫小兰被色彩斑斓的瓯塑吸引住了。老艺人用桐油和泥，把泥碾细揉光，巧用堆塑技艺，做出一个个巧夺天工的小玩意儿。其中一个印章大小的梳妆盒让小兰看得入迷了，精致，精巧，盒上塑有小桥流水、鱼鸥轻舟，栩栩如生，色调相宜。周天见莫小兰喜欢，赶**钱,准备买下。

突然，不远处人声嘈杂，周天转身望去，见几个人正吆五喝六地对另一个人拳打脚踢，老艺人脸色紧张，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钱币，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周天询问缘由，老艺人叹着气告诉他，慈溪镇的恶霸麻老五又来收保护费了，得提前准备好，万一给的迟了说不定就会招来一顿毒打。这麻老五是慈溪镇西市人，早年在浙东山区为匪，后来投靠日本人，有日本人撑腰，在慈溪镇上为虎作伥，鱼肉乡邻。

周天厌恶地朝远处瞥了一眼，倒也见惯不怪，在上海滩，季云卿手下的人不也是这么横行霸道以恶骇人吗？这个乱世，鱼龙混杂，善恶难分，看来这小小的慈溪镇也并非想象中的桃源之地，只是周天觉得事不关己，不想去多管，怕扫了莫小兰的兴致，想快点付了钱，避开这些不愉快的场面。

麻老五的手下云三带着几个打手很快来到了瓯塑摊前，老艺人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过手中的钱。云三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了莫小兰，莫小兰穿着时尚，气质优雅，秀发如瀑，肤白如雪。见惯了粗俗的云三如见天仙，眼前一亮，垂涎三尺，他像狗一样凑近莫小兰，腆着脸嗅闻，莫小兰吓得一激灵，猛一回头，一张猥琐的脸正对着她，莫小兰吓得连退了几步。

“真是一个美人坯子呀！来来来，跟爷玩玩，让爷尝尝鲜！”

看着莫小兰一张如玉雕般纯美无暇的俏脸，云三咽着口水，淫笑着动手动脚，莫小兰起先吓得一惊，反应过来后倒还算镇定，因为身上有伤，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兰目怒视，往周天身边靠了靠，躲开云三。

周天正在给老艺人付钱，听到云三说话，才发现他对莫小兰谋不轨，轻轻把莫小兰扯到身后，手起拳落，云三脸上先挨了一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飞脚又朝他的胸口直踹过去，云三一个狗啃屎跌倒在地，他刚要起身，周天的皮鞋已重重地踏在他的后颈上，脸贴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动弹不得，只是嘴里一个劲儿地骂道：“妈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松开，要不然老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周天见云三还嘴硬，脚上一使劲，踩着他的后颈一拧，云三的脸在青石板上蹭得火烧火燎的疼，只得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