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川内获难得平静 锦官城内起风云

彭远耀团挟胜利之势，沿宁羌小路紧追不放，进入宁羌。北洋政府不能视而不见了，命令陕西督军陈树潘、北洋军王锡恩旅协同刘、钟部，堵截靖国军入陕。彭远耀团退出宁羌，川北边境战争暂时休战。

从一九一二年辛亥革命以来，到一九一八年秋，四川战乱，连年不断，辛亥年滇黔以北伐名义入侵川南、川东。一九一三年二次革命，省内第五师与川军一、四两师打，接着又是滇、黔入川，这次入川，是以**二次革命的名义。转过一年，又是护国战争，滇黔又入川，并控制了四川军民两政。接着，刘存厚投靠北洋，在成都发生两次巷战，又是川南、川中大战，滇黔系败北。再接下来，又是以护法为名，滇黔系对四川大增兵，这一场仗从下川东、重庆、一直打到最北面的广元，直至陕西境内，战争才暂停。但滇黔系，又在鼓噪北伐，这真是要战乱不休啊？

四川连年战火，殃及百姓！好好一个天府之国，搞得疮痍满目、民不聊生的地步。四川成了四多：军队多、盗匪多、捐税多、纸币多。熊克武以四川靖国联军总司令的名义，摄军民两政。熊克武感叹：当初为了救国救民，参加同盟会，奋斗多年，如今成这样，这不是他加入革命，用命搏斗想要到的结果！是啊，奋斗的初衷与结果大不相同，心里那个心酸，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熊克武与但懋辛及九人团成员们，决意变革，整理川政。

要整理川政，当然要从军队开始。军队多到了财政难以承担的地步。孙大**下令各省讨逆，护法战争一起，各地以此名义，打出护法大旗、组织起义。各路军队，多如牛毛。正规的川军，也是大肆招兵买马，军队急速扩大。加上滇黔军、还有陕军、鄂军，几乎成了全省皆兵。那些穿着二尺半的丘八（士兵），无事出入茶馆酒楼，到处估吃霸赊，扰得各地不安宁。第一步，整顿军队、裁军。

裁军？这可是牵扯到各方利益的大事。这一段时间，裁军令还未出，各路诸候纷纷到成都，或派代理人到成都，当然是打探消息，走门子，最好是不要裁到自己头上来。

这几天，成都是热闹非凡，高档茶楼、酒楼饭庄、妓院旅馆，热闹非凡，老板们数钱数得手抽筋，鸨妈娘脸上的粉，笑成了一朵盛开的**。

那些被临时任命的支队司令、纵队司令、路司令、招讨司令、保安司令、清乡司令什么的，想得到正式编制，给个什么师、旅、团、营的名号，才算是正式军队了。还有那种被熊克武给个临时番号，靖国军第几师、第几旅的，也想获得一个正式编号。有的虽是旅，但军队招兵买马，实际超过一个旅了，是否能编成师？还有本来是师的，军队扩大，不止一个师的兵力了，多的是否遣散？军队，是各路大神的**子，要遣散，可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刘湘部，按一个师，就是严重超编。为了不至于多出来的军队被遣散，他把在汉阳搞军火的张斯可调回来，要他到成都活动，熊总司令裁编军队的水有多深？搞明白了，想办法保住现有军队。

张斯可当驻汉阳的代表，不但搞军火，还与鄂军、北洋军往还。反正是交朋友、拉关系，他在汉阳是如鱼得水。军火不但搞到了一大批，还得到了鄂军的保护。吴光新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斯可把吴光新及左右都是打点好的。张斯可这段时间在汉阳，他感到，汉阳这个地方，太重要了，不但是长江出川的咽喉要道，全国最大的军火生产地，还是南北两方在此交集之地，也是列强的各路商人兜售生意之地，三教九流，国内国外的情报人员聚集，交换情报之地。这里，必须长期有一个办事处。一是协调各方关系，打探消息，与汉阳兵工厂搞好关系，与国外军火商往还，对今后刘湘部的发展，是大有用处的。

张斯可押着枪弹入川。在朝天门码头，换装上嘉陵江的木船，把武器运到合川。这次还带回来通过美国商人，购得电报机两台。刘湘向他摆谈了目前川内状况，熊克武整编裁军，要他到成都，想法保住现有的军队编制。

张斯可没有停留，带着一台电报机，一个排的护兵，从北道，出合川、到遂宁，北上成都。

张斯可到了成都，住进了刘湘在九眼桥附近买的一处三进院子，名义上是张公馆，就是以张斯可的名义买的。公馆的管事张龙均，是张斯可的近亲。公馆平时只放了十余人，扮作管家、仆人之类，实际上是刘湘，安在成都的眼线，省城的任何动静，也逃不过这些探子的眼睛。有什么消息，这些仆人就是信差，或通过邮局，发送电文。

张斯可到了成都，张龙均向他报告成都近况。“这一段时间，成都各大旅馆驻进了各地来的头面人物不少，还有不少在成都置办公馆的，把成都院子的房价都炒升了不止五倍！这些土老肥看来是发了大财！幸好刘师长买得早，要不，这个院子一万大洋都兑不过来了！”

“别扯房子的事，市面上有些什么消息？”

“成都四大茶楼鹤鸣、饮涛、梁园、枕流，是热闹非凡，各路人马整天在里面进进出出，约的都是熊克武司令部的人。熊克武司令部那些上校、中校，甚至少校军官都成了这几处高档茶楼的座上客。看来，熊总司令裁军整编，牵动了各路大神啊！”

“龙均，鹤龄近况如何，你知道吗？”

“鹤龄是刘积之司令部的人，是负责整理地方团防的参谋。他没有跟着刘积之走。刘积之撤出成都时，他留下来的。邓锡候那个团也没有走。熊总司令赏了邓锡候一个旅长。那个地方团防整理处的人，熊总司令也让他们任原职。因为整军，还用得上他们。鹤龄，还是当他的上校参谋。”

“我带了一大包黄瓜山的上等川绿茶，这是孝敬鹤老爷子的。你送到鹤龄府上。你给鹤龄说，明天上午，我在梁园茶楼等他。你在梁园要一个临江的包房。”

“要得，我就去办。”张斯可要的不是市面上的过路消息，而需要的是，熊克武裁军的核心消息，鹤龄，应当对这些核心机密，是有所知的。临行前，刘湘告诉他，必要时可直接找傅常。傅常是谁？现在是四川靖国联军总司令部的参谋长，相当于熊克武的大管家。而傅常与鹤龄，是鹤龄救了几十个反清团体同学的命，傅常还是那个团体的招集人。后来，鹤龄也加入了这个团体。

张斯可从合川带来的卫队，进城时，一律换成了便衣，武器长枪藏在行装里。他不想让人知道，张公馆是一处刘湘的办事处。他把公馆警卫分派了。余下的人，每天到各处坐茶馆，打探消息。晚上会聚消息，有用的，用电报机发往合川。

第二天，张斯可换上长衫，戴上一副墨镜，手里还提了一根手杖，打扮成一副不伦不类的文人形象。说他是商人，手里有一根文明棍又不像，说他是教书先生，又戴着一副墨镜，到是有点象政府官员，县长局长之类的打扮。

梁园，是属于高挡茶楼，进出无白丁，都是有钱人。张斯可不会到原来当学生时经常混的茶馆去了，那是有失身份的。梁园此时，茶客不少，有穿长袍马褂的、有穿军装的，还有穿西装的。楼下大堂几乎满座，这人也太多了点。看大堂的人，似乎不应当是有身份的，可能是某司令、某旅长的跟班们，真正的**，应当在楼上包房。交易，交换情报，拉关系，会故旧，绝不会在闹哄哄的大堂里。看来，各路大神们，已捷足先登了。

张斯可到了包房，仍然按老习惯，要了一杯重庆沱茶、一杯花茶。吹开浮花，喝了一口花茶，自去闭目养神了。他才不管其它包房里是些什么人，他的跟班，自会去搞明白的。

一会，穿着长袍的鹤龄到达茶楼。一进门，看见张斯可在那里养神，咳了一声。

“你不用出声，听脚步声，就晓得是你。鹤兄别来无恙？”

“托您老的福，还是老样子。我晓得，你是该来了。锦官城里这几天，越来越热闹，能少得了张兄？”

“鹤兄能掐会算，来，先喝茶。川绿加香片，正好泡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鹤龄品了一口茶，“够味，顶级川绿，加成都茉莉熏香而成，梁园也没有这种茶叶吧。”

“给老太爷的，昨天小侄已送去，这是给你的，知道你好这口。”

“在下谢谢。张兄一出马，必有大事。上次相见后，就是近一年的血雨腥风，这次相见，不知又会掀起什么大浪啊？”

“鹤兄言重了。川局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你是几朝元老了？你才是见多识广的人物！”

“几朝元老？哈哈！张兄不要见笑，我也记不清了！有老父在，不远游。要混军界，也只能在省城里混。从尹昌衡到胡文澜，从陈宦到滇黔，再到刘积之，现在又是熊锦帆，好在托各位同学之福，哪朝都有人。”

“错，不是托同学之福，而是托老爷子之福。老爷子高瞻远瞩，救了几十个同学的命，如今这些同学，各师各旅都有，到了成都，不买你鹤龄的账，也要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照看一下你。傅常在熊总司令身边，能为难你？”

“你还真是说对了，熊总司令给了我一个兵备处的上校处长，这当然是傅常的作用。傅常一到成都，就来拜望老爷子，礼数极为周到。其实，你来找我，我明白是为了啥。这个事，你找傅常，其实更稳当。裁减整编案，就是傅常在主管。总司令的参谋长，不说一言九鼎，一言八鼎还是能做到的。”

“傅常嘛，该麻烦他的时候，自会去找他。我们弟兄之间，有事无事见个面，摆谈一下，人之常情嘛。”

“那是当然，我管那个兵备处，除了地方民团事务，还有军队预备团队之类的事。裁军、整编之事当然要参与。兵，现在多如牛毛，司令旅长遍地走，在各地要粮派款，搞得乌烟瘴气的，是该好好整一整了。”

“有没有初步方案？是否还要通过议会什么的？”

“这种事，议会，就是个摆设。方案嘛，到是有一个。这个方案一出，那些路司令之类的队伍，可能是保不住了。对于正规军队，影响不大。不过，有的名义是师、旅、团什么的，如果不足额，或快枪不够数的，怕是要缩编了！”

“快枪？以什么为标准哟？”

“快枪，指五子连枪。德造毛瑟步枪、日造仿德步枪、汉阳造、川造步枪。以有九十支步枪，为一个连。三连为一营、九连为一团。二团为一旅、二旅为一师。不占人头，占快枪，不足的就缩编。那些路司令们，什么抬枪、独子、火药枪、大刀、长茅的不算。有的一路，快枪只有几十支，只有遣散，枪支交民团了。”

“这个办法好。现代陆军，还是要有点现代的样子。那些唱戏用的东西，是不该作数了。如果一个师，枪有多的呢？”

“我就知道，你关心的才是这个。我晓得，这一年来，刘浦澄是发了财的。特别是在泸州，他与潘文华伙起，在内江、自贡、资阳也整了一火。军队当然不止一个师了。这个事该啷个办，现在也没扯清。一个师多了，多出来的另编，还是遣散，不好说。”

“川军的正规军，计划编多少个师，有没有个谱啊？”

“目前还没有，把持枪数搞清楚后，可能再来定。不过，我听傅常的意思，熊总司令脑壳有点痛！国民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争权夺利的。实际上那些什么路司令之类的队伍，国民党系的起义军占多数。”

“你是说他们内部的九人团、实业团吗？”

“就是，那些路司令，差不多都是实业团那头的。这些义军，编成正式军队，确实不够格。熊总司令想把这部分，裁下去。头一次，护国战争后，熊在川东整理军务，先裁的也是这部分人。国民党内对他，意见大了去了，说他胳膊肘向外拐，只顾九人团。造成内部矛盾越来越大。广州政府发布吕超为四川督军，就是实业团头目谢持搞的鬼。”

“是，闹了个大笑话，一个资历不够的团长，当川督，也不怕闪了腰。幸好吕群林知趣，才没闹出乌龙。这些是傅常给你摆的吧？”

“还真是他摆的。他虽然身为参谋长，但不算九人团的核心成员。不过，他认为，熊锦帆，但懋辛，办事还算公道，并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利益的人。你看，那些当了师长、旅长、镇守使之类的，哪个不是发了大财，而熊克武、但懋辛，家里还是原样。傅常认为，争权夺利，哪朝哪代都差不多，但只为公，不为自己争的人少见。这点，他是服熊锦帆的。”

“浦澄也算一个，至今他家还是农家院、土墙房子，回家走的还是田坎。婆娘还在家务农。小老婆都不找一个！你说，刘浦澄是为了哪样？”

“哈哈，这个事，你应当知道嘛！当年他还是个鼻涕娃时，你就判断他是大有作为之人，如今应验了你的远见。他不会是要争霸四川、问鼎中原吧？”

“这事可不能乱说。不过，浦澄不娶小，一是怕花钱，还有就是有点怕刘浦婆哟。”

“浦澄怕老婆？哈哈哈！”

“还真是的。刘周书人长得不错，配得上浦澄。关键是刘周书持家，水田、碾房都是她管，孝敬老人，家里大小事都是她。刘湘在外，难得回家，钱也没给多少。刘浦澄感念其贤德，很是敬重她。”

“看来，今后川事，浦澄与熊锦帆，有得一争啊！”

“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的。”

“你我兄弟心里明白，当然不会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