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月下抚剑人断肠

李承训端着酒杯，问佟林：“只是，那个男的是谁呢？”

佟林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小兄弟的轻功确实了得，我前日去，就险些被发现。”

李承训笑道：“什么轻功，我不过是善于逃跑罢了。对了佟大哥，你说，这些事，你怎么看？”

佟林道：“还有那幅竹林七贤图，你可记得真切？”李承训道：“那幅画，我感觉不太像是陆探微的手笔。”佟林道：“哦？”李承训道：“不瞒佟大哥，小弟幼时曾见过陆探微的画作，其妙趣空灵，恣意洒脱实乃上品，可庄主夫人房中的那幅，虽有几分神似，几可乱真，然其笔力苍劲，笔锋遒重，显然出自技击高手。”

佟林道：“另外，那个男的也却没有看出这是一幅伪作？”

李承训点点头，道：“那个男的，确实没有看出来。”

佟林沉吟道：“嗯，或许我想多了。”

李承训道：“那幅画中，七贤是工笔细描，山山水水则是泼墨而成。”李承训说着有描述了一番那画的技法，山水风云泼墨染就之意境。

佟林道：“还有呢？”

李承训道：“还有，还有的话，就是这幅丹青中，隐约的，暗藏杀机。”

忽然，柳青思推开门，说道：“不好啦，柴大侠的夫人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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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惜玉持剑立于峭壁之巅，满目凄惨，神情哀绝。所有的人都同情地看着他。都说他们两人伉俪情深，对此情景，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难受。段含烟、李承训、佟林面面相觑，要知道，柴惜玉可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

据魏亚夫说，顾小葭是在五更时，听闻门外有异响，没有叫醒熟睡的柴惜玉，独自去察看，不料遭遇毒手。

柴惜玉听到顾小葭的惊呼，猛然冲出门外，所见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顾小葭杏目圆睁，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事、很可怕的人。是什么事？什么人呢？没有人知道。因为顾小葭已死去，她的尸身已冰冷。

众人闻讯前来验尸，段含烟在顾小葭的脖颈处发现一抹瘀黑，佟林在顾小葭的后脑发现一道剑痕。瘀黑和剑痕，哪个才是致命的呢？一旁的李承训陷入沉思。在扶余国的时候，他出于玩性经常跟着扶余国神医张九春一块去验尸，久而久之对各种尸体的伤痕、各种匪夷所思的死法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一次，没有张九春在一旁讲解，他能看出什么吗？

柴惜玉面容枯槁，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喃喃自语着，他说这不过是一场未醒的梦。可这场梦，未免无情，也未免残酷了些。

他不断地喝酒，不需要任何人陪，他在想念着亡妻。

他永远忘不了那首定情诗：“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他永远忘不了某一日月白风清，自己舞剑，妻子弹琴，两人对吟：“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他手中捏着一块玉佩，那是在多年前的新婚之夜，顾小葭送给他的，在装玉佩的锦囊里，还有一张短笺，写着一首曹子建的《明月照高楼》：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如今，短笺仍在，字迹依然，斯人已逝，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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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静，风霜浸着月色，空冷，孤寂。一树树的枯枝败叶，描摹着冬景的萧瑟。弓刀山庄的屋檐下挂着的一盏盏鲜红的风灯，没有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更加寒冷。

柴惜玉在月下抚剑。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更增了些俊逸的神采。

他吻了吻手中剑，剑锋冰冷，他忽然纵身而起，在月下舞动，剑意里都蕴含着悲伤，一树新鲜绽放的花在剑的随着剑的舞蹈而缤纷满地。

满地缤纷，满地余香，香氛弥漫，袅袅千里。

“从此，就只我一人了。”柴惜玉自说自话，声音中，夹带着哽咽。

夜露湿透了他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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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人们就看到柴惜玉独立在一座峭壁之上。峭壁之下，自是万丈深渊，如果柴惜玉跳下去，定然不能生还。

他会跳下去吗？

他会吗？

他拿着一壶酒，仰脖喝了几大口。

佟林知道柴惜玉喝的是从北关带来的烧刀子，爱饮烧刀子的豪杰多为性情中人，性情中人为情殇，往往更断肠。

酒入喉，人断肠。

顾小葭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柴惜玉的身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柴惜玉凝视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手，她的每一寸肌肤，一时悲痛更增，只见他抱起爱妻，将酒壶和长剑一扔，就欲跳下峭壁之下的深渊。但是他的脚步刚刚踏出，一个人拦住了他。

那是佟林，佟林道：“柴兄，且慢。”柴惜玉凄然道：“佟兄待要怎样？”

佟林沉声道：“柴兄不想知道顾女侠的死因么？不想为她报仇么？你一死了之，岂不是懦夫行径？”

柴惜玉似笑非笑，他的眼睛望向悬崖，又看看佟林，眼神里掠过一丝黯然，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他已经抱着顾小葭的尸身跳了下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众人听到一声断喝，却是段含烟飞身上前，救起了跳崖自尽的柴惜玉。柴惜玉失魂落魄地看着一旁的顾小葭。

李承训朝柳青思使了个眼色，柳青思走到柴惜玉身边，轻轻地说道：“柴大侠，保重。”柴惜玉理也不理他，柳青思无奈地摇摇头。

说话之间，展初绫在魏亚夫等人的陪同下赶来。展初绫对柴惜玉道：“柴兄，且回房休息，我们弓刀山庄定会给你个交代。”

段含烟叹息着拍了拍柴惜玉的肩膀，柴惜玉不说话，魏亚夫挥了挥手，一拨家丁匆忙赶来，用一个担架将顾小葭的尸身放上，送到弓刀山庄的灵堂里。

这处灵堂最近已经举行过数场丧事，苏落妍，易怜香，或许，还有其他人……

顾小葭现在安静地睡在灵床上。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麻布，白色的蜡烛，白色的脸，一切都显得苍白、惨白、冷，没有人说得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心上堵得慌，就像是有人往脑袋里塞了一堆泥土似的。

这时，众人开始分析顾小葭的死因。

魏亚夫道：“脖颈有瘀黑，后脑有剑痕，看不出下手者是何方高手？”

佟林道：“剑痕和瘀黑应该是同一人留下的，因为手法完全一样。”

段含烟道：“佟兄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宗大案么？”

佟林道：“嗯，段兄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四年前，金风细雨楼的简老板的死和顾女侠简直是一模一样。”

段含烟道：“当时我们差点就抓住了凶手。”

魏亚夫道：“凶手是谁？”

段含烟摇摇头，道：“他戴着一张死人面具，身法奇快，我和佟兄、龙兄联手，也没有碰到他的一丝衣角。”

展初绫眼皮一动，道：“还有龙涛抓不住的人？”

佟林和段含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佟林淡淡说道：“这有何奇怪？”展初绫道：“哦，哦，佟神捕说的是，再厉害的猫也有那么几只耗子捉不住。”

段含烟道：“如果龙涛在此，破案只在须臾间，只可惜，他现在分身乏术。”展初绫似乎和龙涛有莫大的过节，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一旁的柴惜玉喝了很多的酒，先是迷迷糊糊，到最后，竟在灵床旁边睡着了。

李承训忽道：“你们闻到什么香味没有？”魏亚夫接口道：“是龙涎香。”展初绫道：“这龙涎香是前些日子我一个朋友送来的。”李承训哦了一声，柳青思走到顾小葭的尸体旁边，打了个冷战。

段含烟看向柳青思，说道：“柳姑娘，很冷吧？”柳青思道：“挺冷的。”段含烟道：“你说说到底有多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柳青思忖度了一下，道：“嗯，说不清楚，像是冰，却比冰还要寒冷一样，飕飕的有些刺骨。”

段含烟道：“如此说来，我料得不差七八也有三四。”

魏亚夫问道：“段神捕料到了什么？”

段含烟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我要提醒各位，从现在开始，再不可单独行走，否则出了什么事，只怕阎王爷也救不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面面相觑。段含烟这么一说，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众人也只好听从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