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龙潭虎穴 清歌残梦

这一刀有十足劲力！李承训早已发现这密室内有一个兵器架，上面陈满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顺手抄起一把剑，犹若游龙出水，将王神通的刀格住，却内力不济，被王神通逼了一个踉跄！

王神通和张开水指着他笑了个半死。

柳青思赶紧扶起承训，猫爷道：“小兄弟，前辈面前，还是别过于倨傲和放肆了吧！”李承训弄了个灰头土脸，原本以为自己的技击之术挺厉害的，谁知道在王神通这样的能手面前，却是不堪一击。柳青思捏了下他的手，似是在说：“别往心里去，是他太厉害了，而不是你不行！”李承训心胸豁达，笑道：“前辈，你和我过不去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王神通咳了一声，道：“对，对，只是，我不爱听这种混账话！”说着，张开水对猫爷道：“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几天，我们练刀，别来打扰了。”

原来猫爷把李承训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给这两个邪门高手过目一下，心底更增了几分疑惑。

突然，一声暴喝，猫爷道：“谁在外面？”

来者出现在密室之外，黑衣蒙面。

猫爷道：“你是谁？”

那人手持一把长刀，眼神也像手中的长刀，他不看猫爷，只盯着李承训，然后说道：“吴王殿下，可算找到您了！”李承训和柳青思面面相觑，王神通、张开水和猫爷却似早有所料。

蒙面人道：“殿下还是跟我走吧，不要与此等歹人为伍！”

——所有的疑惑瞬间开解，原来，猫爷他们以为李承训是李世民的儿子，吴王李恪！李承训对蒙面人笑道：“兄台又是何人？”他并不否认自己身份，因为这样卷入到漳州城内的风起云涌，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好奇的，毕竟，无论是吴王、齐王还是魏王，和他都可算是同宗兄弟，他也想见一见他们。

蒙面人道：“殿下明知故问，若不走，属下就不客气了！”

王神通跃出来，道：“先吃我一刀吧！”

蒙面人长啸一声，刀随身动，已和王神通斗了四五个回合。

王神通后退三步，蒙面人也随之而退，王神通又踏步向左，蒙面人踏步向右，只听霍然一声龙吟，又似有虎豹之声，蒙面人双目一瞪，狂然一笑，猛然向前，一刀斫向王神通的面门，但听风声呼啸，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一刀，气势威烈，简直像黄河决堤一般，王神通已单膝跪地！

张开水更不迟疑，承训拦住了他，右手两指一弹，那蒙面人扑向张开水的刀被弹偏了少许。张开水淡淡地说道：“多谢了！”

蒙面人道：“殿下什么时候学的这种绝技？”李承训道：“那你就管不着了。”

蒙面人道：“既如此，殿下好自为之，属下去也！”

一声风响，人已去远。

猫爷却一下扣住李承训脉门，柳青思讶然之间，也已为王神通、张开水所制，两个人被猫爷关进了起来。

两方青石，轰然作响，密室顶部被牢牢封住！李承训和柳青思被困石室，各自徒叹奈何。李承训低声说道：“要是盘庚剑在我手上，我一定叫这几个家伙好看！”

柳青思道：“你难道知道他们把你当成了谁？”李承训点了点头，道：“是的，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猫爷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青思倚在李承训肩头，悠悠说道：“那刚刚你怎么不跟那人走呢？”李承训笑道：“那不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么？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在这儿待着。”

柳青思苦笑道：“这里？你觉得很舒服吗？”李承训伸了个懒腰，道：“现在我们周身要穴被他们给制住，还能怎么样？”

柳青思嗔然道：“看你这个死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握中似的。”李承训的左手轻轻抚着青思的右手，道：“放心吧，我们死不了的，只是……”

柳青思的眼睛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道：“只是什么？”李承训略显调侃地道：“柳姑娘的脑子怎么越来越不灵光了呢？”说着嘻嘻一笑，柳青思哼了一声，一拳打在李承训的怀里，李承训吃疼闷喝，突然头顶光线一闪，猫爷探出头来，贼贼笑道：“好个郎情妾意，真是**旖旎啊！”

李承训一手抱着柳青思，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便是猫爷的待客之道么？”猫爷道：“这是个见面大礼，只要你帮我一个帮，我可以放了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李承训奇道：“帮忙？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找我帮忙？”

猫爷拍了拍掌，从一个暗角走进地牢，缓缓说道：“帮我对付几个人。”李承训苦笑，“我被你抓住成了待宰的羔羊，还能帮你对付谁？”

猫爷也不多言，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李承训竟然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答应就答应！”一语既出，驷马难追，他要后悔也晚了，听闻此言，地牢中的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李承训笑的是自己冒失，柳青思笑的是李承训的糊涂。

猫爷呢？

猫爷笑的是人性的弱点，听到李承训冲口而出的答复，他自是相当满意。李承训说道：“猫爷想让我做什么？”

猫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是从你踏进漳州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了你会一种奇妙的功夫。”李承训嗯哼一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评价我的功夫。”

猫爷道：“从这里有个机关，出去了之后，会进入到另一个地方，很阴森，那住着一个我的仇人，你只要帮我杀了他，我和你还是朋友！”李承训道：“这可是你说的？”

猫爷道：“那就不多说了，你现在就可以去，但是柳姑娘得留下来！”

李承训迟疑道：“这、怎么行？”

柳青思道：“没什么不行的？猫爷都这样说了，你就去吧！”只听咔嚓咔嚓串串声响，一道石门洞开，李承训只觉眼前一晃柳青思和猫爷的面容身影模糊了起来……

这种感觉恍如梦境——

这种感觉和刚到漳州之时做的那场幻梦无比相似……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若是梦幻，却又如此真实！若是真实，为何又处处洋溢着迷蒙？正自出神，一阵悠扬、古雅、飘渺的乐声荡漾起来……细听，却是有几个女声在低吟浅唱：

阳谷跃升。虞渊引落。景曜东隅。晼晚西薄。三春燠敷。九秋萧索。凉来温谢。寒往暑却。居德斯颐……慊慊丘园。善歌以咏。言理成篇……

这些句子是谢灵运所作，这些女子的呢喃软语，倒也唱出了几番逍遥之致、李承训心中一动，扫目看去，见又七八个女子模样的人袅袅行来！

这些女子，身着白衣，个个妙目清秀，微呈媚态，李承训痴痴地看着她们，心底也不知在动些什么心思？

自少年颠沛，他经历了很多的事情，自从离开了云天涯、虬髯客等人的庇荫，他也逐渐由一个不懂事的少年成长了起来，无论是江湖经验，还是人情世故，无论是武艺技击，还是智慧机谋，都堪称上乘，可是在女人方面，他仍然如同一张白纸，虽说和柳青思有了欢好之实，但柳青思和这些女人比起来，也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其余的孟小蝶、嫣然等女，更不自提了。

那弦管之声起起伏伏更急了，忽然，李承训想起猫爷的话来，赶紧凝摄心神，加速了脚步，直往那些女子身边前闯去。那些女子没料到李承训突然的清醒，不免慌乱了些。

突然，又闻琴声扬起，笼盖四面。接着，琴声，箫声，鼓声，埙声，又相继而起……众多乐声汇为一片铁马金戈的杀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冲杀！猫爷的声音在李承训耳边响起，道：“当心了，厉害的角色来了！”李承训奇怪这猫爷怎么在此？

无暇多想，果然见到万丈光芒之下，有一人出现！

那人看不清面容，只感受到其身的漭漭杀气！

所以，他缓下势来，只等形势一变，就杀将出去，但是，他必须尽量沉住气，忍耐待机，保持实力，避免消耗。

他记得付一笑和他说过，在对敌当中，谁能支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他扫目再看之后，发现那四周包围他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异动或不安，心中不禁暗道：“幸好我还不算好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色之徒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就在这时，四面八方杀声的来势竟凶猛异常——

于是他听到了喊杀声——

这些声音都是女人的声音！

刹那间，他觉得女人真是可怕！

这喊杀声，显得阴森、诡异、恐怖！

那么整齐的喊杀声！

那么怨毒的喊杀声！

没有什么能阻挡杀气的蔓延了！

在杀气环绕中，李承训想起虬髯客教他的惬心诀，默默念诵起来，对方惊讶地发现，这个青年，没有慌乱，只有出奇的冷静！

他，对于这番凶险的情形，好似无闻无见。音乐突然又变，且扬起一阵曼妙的出声，一个听不出是男是女的低沉声音唱了起来：“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歌声音韵顿挫有致，意境深远，别有一番韵味。

李承训闻歌，忖道：搞什么鬼把戏，实在令人困惑不解！

忖思之间，歌声又起：“浣纱谁家女，香汗湿新服。对人默无言，何事甘辛苦？我是谢康乐，一箭射双鹤。试问浣纱女，箭从何处落？妾本潭中鲤，偶尔滩头嬉。嬉罢自返潭，萍踪何处觅？”

这歌中唱的是谢灵运对诗鲤鱼精的故事，更有说不出的缠绵，道不尽的悱恻，低低徊转，令人意兴神驰之。李承训忍不住循着歌声起处看去。只见十多盏风灯，在旋转闪动。他惊讶地合不拢嘴！

因为——没有人！

一个人都看不见！

女人没有了，歌声也没有了。

最奇的，是在那些花灯照映之下，升起一束五颜六色的弥漫烟雾。

再仔细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在那些花灯烟雾笼罩闪烁间，有一把剑，那把剑，朝他直刺而来！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同时发难！

这是怎么回事？李承训不及多想，飞身躲避，却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剑，啊呀一声，惊出冷汗涔涔，原来又是一场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