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异国同胞

关于柳晨他们此时的状况，袁东俊自然不知，此时的他正身在泰国北部的美斯乐。

两天前，他和威尔带领一支由基地学员组成的精锐突击队从基地出发，以参加反恐演习为由，出发前往泰北清莱府。到达清莱后，威尔和突击队留下待命；袁东俊孤身前往目的地勘察地形。

美斯乐是泰北地区华人的聚居地，有“泰国春城”、“小中国”、“云南村”等等的称号。而这些称号的背后记录着一段中国人在异国他乡的往事。

1950年初，中国**已经取得解放战争的全面胜利，国民党93师的一支余部在指挥官李国辉率领下从云南越过边境，进入了缅甸。这便是金三角国军孤军历史的开始。

其后几十年间，这支军队先后打退了缅甸军队的数次进剿，在缅北打下了一片地盘；一度曾攻下**的四座县城；后来因为缅甸政府的抗议，大部分人被迫撤往台湾，而另一部分人则在段希文将军的率领下迁移至泰北，协助泰国剿灭反政府武装，改编成“泰北民众自卫队”；直到最后向泰国方面完全缴械，成为合法的泰国居民……小小的一个美斯乐，向世人讲述着这群异域中国人的故事。同样，也得益于这一群异域中国人，美斯乐从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泰北小山村，成为了如今泰国著名的茶叶产地和旅游胜地。

袁东俊假扮成一个从中国来的摄影师，入住当地的一座小旅馆。这座旅馆是典型的东南亚建筑风格，但是内部的摆设以及挂在墙上的字画，处处充满着中国文化的元素。

旅馆的老板姓金，人称老金，是泰国的第二代华侨。他的父亲正是当年93师的一员，跟随李国辉进入缅甸，后来又跟着段希文来到了泰国。在缅北的时候，他的父亲和当地的一名**族姑娘结婚生下了他。

不知为何，老金觉得和袁东俊特别投契，就在他入住的当天，老金邀请他到自己家吃饭。

“我去过中国。”老金忽然说道。

“是吗，那您觉得中国怎样。”袁东俊问道。

“中国，一个很好的国家。我还去过我的山东老家，那里的人们都非常热情。”

“你是山东人！”袁东俊很是激动，因为他也是山东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老乡。

“是的，我听我父亲说过，当年他为了躲避日本人，从山东老家逃了出来，跑到湖南从军。后来辗转之下成为了李国辉麾下的一个排长，再后来，就来到这里了。听你口吻，你也是山东人。”

“我是在山东出生，不过很早就搬到外地了，现在连家乡话都不会讲了。”

“没关系，只要心中有家乡，我们永远是家乡人。来，老乡见老乡，干一个。”

袁东俊喝了口酒，觉得酒的味道有点特别，不像是泰国本地的酒。“诶，老金叔，这酒怎么那么特别，是您自己酿的吗？”

“不是，我哪会自己酿酒，你看看。”老金拿出酒瓶子，“看，泰山特曲，咱们山东老家的特产，上次我去山东的时候买的。”

看见泰山特曲，袁东俊不禁想起了他过世的父亲，虽然他们一家常年在外地生活，但是父亲最喜欢的喝的酒还是老家的泰山特曲，可是由于工作的缘故，又不能多喝，只能空闲时抿两口过过瘾，记得小时候自己还一脸稚气地说过，等我长大了，给你买一大堆泰山特曲，天天陪你喝。可惜的是父亲还没来得及等他长大，就走了。

“小袁，小袁，你怎么了。”老金发现袁东俊有些异样。

“哦，没事，我只是想起我父亲，他也是最爱喝这种酒的。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时间陪他喝一顿。”

“你爸有你这样的儿子真幸福，不像我的儿子，他在国外读的大学，回来后又在曼谷一家跨国企业上班，喝惯了洋酒，这泰山特曲他是喝不惯了。”

“儿大不由娘，他自己过得好就行，您就别管那么多了。”

“那倒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东俊开始步入正题。

“老金叔，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不能帮帮我。”

“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袁东俊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地图，把它铺在桌面上，“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这次派我来，是要拍一组珍贵的自然生态照片，就在这个地方，可是我不懂得怎么去，您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

看到袁东俊所指的地方，老金顿时面露难色。

“老金叔，怎么了。”

“小袁啊，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但我奉劝你一句，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去。”

“怎了，老金叔。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老金喝了口酒，缓缓道来：“这一带靠近缅甸，附近都是山林，河道四通八达，所以毒品走私很猖獗；另外还有一些河匪、土匪趁机混水摸鱼，什么抢劫杀人啊，抢地盘火拼啊，常有的事。就算运气好没碰上，这一带地形那么复杂，陌生人进去很容易就迷路，万一再碰上个毒蛇猛兽什么的……小袁啊，听叔一句劝。”

袁东俊想了想，说：“行，老金叔，我就听您的。”

当然，袁东俊不可能真的放弃。

第二天，袁东俊早早出门。

“老师傅，这一带你可以去吗？”袁东俊指着地图对老船夫说。

老船夫看了看地图，“去倒是可以去，不过这地方不是很太平，得加钱。”

袁东俊从怀里掏出两张美元大钞，递给了老船夫，“我手里没什么泰铢，美元你收不收，这里200美元，这艘船我今天包了。”

“收，当然收，谢谢先生了。”船夫心里乐开了花，他在这儿干船夫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大方客人，200美元，他这艘小小的渡船不知拉多少客人才能赚到。

收了钱，老船夫拉动引擎，船开始慢慢驶离码头，渐渐地远离了美斯乐。很快，渡船进入了老金所说的这片危险的区域。

袁东俊站在船头上，一边照相，一边在考察，的确，这一带无论是地形地貌，还是交通状况，都非常适合隐蔽和撤退，像加里斯这样的丛林战高手一定会选择这一带作为根据地。可是，这里的范围未免也太大了，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了，这样找未免是大海捞针。

侦察工作进行了差不多一整天，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也倒不是什么事也没遇到，他们碰上了河匪。

袁东俊就要准备武力解决，但老船夫似乎意识到他的意图，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待河匪靠近的时候，老船夫上前去，跟一个好像是头目般的人物聊了几句，还送了他两瓶酒，然后转过身来跟袁东俊使了使眼色，暗示他掏钱。

河匪一共6人，袁东俊掏了2000美元，头目自己留了500，其余5人各分了300，一场危机就算摆平了。老船夫告诉他，用中国话说，这就叫买路钱。

袁东俊领教了。

傍晚时分，渡船回到了美斯乐。

袁东俊下了船，往旅馆方向走去。游了一整天的船，一无所获，还被河匪敲诈了2000美元，心情别说有多郁闷了！可能他对自己的能力真的太高估了，还是回去跟威尔他们商量商量吧。

回到旅馆门口时，袁东俊发现老金竟然坐在门口等候自己。

“老金叔，您是在等什么人吗？”袁东俊明知故问道。

“你说呢。”老金的表情很是玩味。“进来吧。”

进屋后，老金沏了一壶茶，用的是一套传统的中式茶具。

“喝吧，这是咱美斯乐出产的茶叶。”

“不用了，我不渴。”袁东俊似乎意识到老金已经识穿自己的身份，尽管他觉得老金是个好人，但是在这片他并不熟悉的土地上，万事都要小心。

“行，不喝就不喝吧。说说吧，你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我是摄影师啊，你看看。”袁东俊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摄影器材。

“行啦，你就别给我装了。”老金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年轻时我当过侦察兵，当然不是泰国政府军的侦察兵，是泰北民众自卫队的侦察兵，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泰北孤军。帮泰国政府打过几次仗。虽然我跟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没法比，但是基本识别能力我还是有的。小子，你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是你食指上的老茧出卖了你，这分明是常年摸枪留下的。还有，那片地区治安情况很差，又没有什么值得拍摄的风景，一般的摄影师根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前往。”

袁东俊不得不佩服老金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不过究竟这人是敌还是友呢？他不敢确定，一只手已经摸着腰间的手枪，随时警戒。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老金忽然高举双手，“现在我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你的左右四方也没有任何人，所以不必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袁东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过表明身份倒没什么，反正他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光。

“我是一名赏金猎人，我正在追捕一名犯人，怀疑他就躲在那片区域。我手上有泰国政府的许可，所以并不是非法行为。”

“原来是这样，你不必紧张，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真的。”袁东俊稍微放松了一下，觉得老金说不定有什么方法。

“我有个朋友叫苏萨，他是泰国第四代华裔，他们家比我们家早来泰国差不多上百年。他在我的旅馆干过几天活，可是不学好，喜欢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曾经因为盗窃罪被关进监狱，出狱后仍然不学好。他现在拉起了一支马队做买卖，当然不是正经的买卖，是专门给那一带盘踞的土匪提供生活用品。所以他对那一带十分了解。”

听老金一说，倘若加里斯真的和当地的匪徒有所勾结的话，没准能从这个叫苏萨的人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你先休息吧，明天我带你找他去。”说完，老金起身离开，留下袁东俊在原地。

第二天，老金果然带袁东俊找到了这个叫苏萨的人。这是个皮肤黝黑，体型偏瘦的中年人，留着一小撇八字胡，看起来好像很精明的样子。他的胸前挂着一块铜钱，应该是吉祥物之类的东西。手里提着一杆老烟枪，上面还挂着烟草袋。

苏萨的马队连同他自己在内大概二十来人，拥有骡马十余匹。每人手持一杆AK47作为防身武器；苏萨本人还多了**枪，看样子好像是五四式。

“哎呦，这不是老金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苏萨说的是中文。

苏萨和他的马队驻扎在距离美斯乐很远的地方。自从向泰国政府缴械后，美斯乐的居民们就彻底过上了平民百姓与世无争的日子，对于苏萨这种危险分子自然敬而远之；苏萨也深知自己不受欢迎，尽量不去美斯乐打搅，只是偶尔让手下的人悄悄地捎点东西给老金，算是感谢他当年的照顾。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旅馆的客人小袁，他是我的老乡，从中国来的。”

“从中国来的。”苏萨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袁东俊。“不知这位袁先生不远**来我们这里有什么指教呢？”

“老金叔跟我说，苏萨先生您对这一带了如指掌，正好小弟要找个人，所以还请苏萨先生指教。这是给您的见面礼，请笑纳。”袁东俊当场奉上300美元。

一见面就有钱收，苏萨顿时心中大悦，“好说好说，既然是老金带来的，那你我便是朋友，袁老弟尽管开口，哥哥能帮的一定帮。”

这家伙还真是个财迷。袁东俊心想道。

见对方开了口，袁东俊索性就单刀直入，从怀里掏出了加里斯的照片，放到苏萨面前。

“不知苏萨大哥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苏萨看了看照片，然后直摇头，“没见过，不过说起来上次在葛洛的队伍里，我也见到过几个洋人。”

“葛洛是什么人，那几个洋人又是什么人。”袁东俊问道。他从苏萨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信息。

“葛洛是活跃在泰缅边境一带的一个武装团伙的头领，手下大概一两百人左右，他经**托我运货，跟他还算熟。至于那几个洋人嘛，我之前没见过，不过他们个个穿着迷彩服，背的枪全是美国货，跟葛洛手下背的AK47完全不一样，应该是他雇回来的雇佣兵吧。”

没错，看来这个葛洛就是加里斯所勾结的人了。袁东俊想道。

“苏萨大哥，不知您知不知道这个葛洛他在什么地方。”

苏萨缓缓吸了口烟，淡淡说道：“老弟，正所谓是狡兔有三窟，像葛洛这种人怎么会轻易让人知道他的下落，我平时送货都是在他指定的交接地点，所以我无可奉告了。况且即使知道，我也不能轻易告诉你啊。葛洛这个人心狠手辣，要是知道我出卖他的话，他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啊！”

老金对苏萨这个人比较了解，他稍稍提醒了一下袁东俊，该给钱了。

“苏萨大哥，其实我本人对葛洛的下落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想找到我要找的这个人。他手下的洋人可能跟我要找的人有莫大关系，所以还请大哥帮忙，小弟一定重重感谢。”

袁东俊从背包里掏出5000美元，“这5000美元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事成之后，另有5000美元奉上，大哥您看。”

“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华人是最重感情的，没问题，包在大哥身上。”苏萨收下美元，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离开苏萨的据点后，袁东俊和老金一起乘渡轮返回美斯乐。在船上，袁东俊忍不住发问。

“老金叔，您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就仅仅因为咱们是老乡。您就不怕我别有所图吗？”

听罢，老金笑了笑，“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那我就说真的，你长得很像我的弟弟。”

“我有这么老吗！”袁东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不老，只是长得真的很像。我弟弟牺牲的时候只有19岁，记得那是我们泰北民众自卫队帮泰国政府打的最后一仗。我和我的弟弟奉命去侦查敌情，结果回来的时候碰上敌人，我弟弟中了一枪，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背回营地，可是他还是没能熬过来，走了。回想起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金心有感慨，仿佛这件事是昨天才发生的。

听罢，袁东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苏萨的动作很快，仅仅三天时间，消息便打探得一清二楚。这天清晨，他悄悄来到了美斯乐，来到了老金开的旅馆。

“那帮洋人是一年前投靠葛洛，他们的头头，也就是老弟你要找的人，他叫加里斯，好像以前还当过兵。” 苏萨说道。

果然如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袁东俊心中暗喜。

“那苏萨大哥，您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他们和葛洛的其他手下一样，就待在葛洛的老窝里，只是他们好像很少跟葛洛的其他手下来往。”

“那葛洛的老窝在什么地方。苏萨大哥，您只要告诉我，我一定重重酬谢，还会替您保密。”

苏萨面露难色，“说实话老弟，不是哥哥有所隐瞒，我是真不知道葛洛的老窝在什么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伙洋人现在不在葛洛的老窝里，他们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好像出去办什么事，听说去了普吉岛。”

“普吉岛！”袁东俊大惊。如果苏萨所言属实的话，那之前加里斯就一直和他待在同一片地区。

“他们去普吉岛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敢再查下去，我怕会引起葛洛那边的怀疑。”

听罢，袁东俊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沓美元钞票。“苏萨大哥，这里一共7500美元，5000美元是我答应给您的报酬，另外2500您替我分给您的兄弟，算是我请他们喝酒。”

“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谢老弟了。”苏萨心想这个主顾真大方，短短几天就一万多美元进账，可比贩货好赚多了。

“大哥，小弟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就是这些事务必请大哥保密。”

“放心老弟，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呐，我一定保密。”

苏萨走后，袁东俊赶紧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老金叔，本来我还想多待几天，可是事态紧急不便久留，我现在就要马上离开。这是这几天的房费，还有这件小礼物是我送您的，感谢您的帮忙。”袁东俊把房费和一只手表放在柜台上。

“行，钱和礼物我收下了。小袁，叔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啊！”

“知道了，叔。”

袁东俊刚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

“老金叔，下次我再来，一定给您带一瓶泰山特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