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5章 致女王

还在林大人当钦差之时，就聘请了三名通事专门收集、翻译英国各种资料和广州的英文《中国时报》。

三名通事，不多，但也不少了！

其中之一，就是怡和行老总伍敦元之子伍尚荣先生。

伍尚荣先生正当年，英俊潇洒，因为家族生意大、交友广，常随英商游玩往来于印马、新加坡之间，见识广博、精通英语，粗通英文，照现在说法：海龟一枚也！

不同的是，伍先生并无外国文凭亦无科举出身，却能干大事，担此重任助林大人了解世界。

其父伍敦元老先生进去的时候，伍尚荣以戴罪之身给林大人进献了比家谱密级更高的家业发迹史——

自1686年十三行成立以后的行贿纪录，历任总督、巡抚、知府均历历在目，包括我们熟悉的卢坤大人、邓廷桢邓大人，也是按年抽成的！

私下，伍尚荣被林大人骂得个狗血淋头——

“知道吗？光凭这个我就可以定你死罪！”

林大人老于官场也未见过这玩意：副手、同僚、部下、历任前辈尽收眼底，非但不欣慰反而义愤填膺，“这么多大人！你伍家活腻了是吧？拿出来祸害大家！”

伍尚荣跪在地上，身如筛糠，噤若寒蝉，“大大大人，饶命！……”

“住嘴！”

林大人将其辉煌家史付之一炬，“伍尚荣，给我听好了，你这宝贝足以要你全家九族小命，本大人是未曾见过，你懂不懂呀！念你孝心可鉴，才华难得，且饶你不死，但令尊的人头我得借用，不杀不足以平爷愤，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伍尚荣鸡啄米似的磕头。

“那就起来吧，别想其他的，你好好工作！”林大人实在也是惜才，要是换了别人，保不定这伍家父子都没命了。

为了挽救其父生命，这伍尚荣为林大人拼命翻译，绞尽脑汁竭尽血诚，使得林大人眼界大开，得悉所谓的大英帝国，实为弹丸岛国，且距我十万八千里！

但在东方拥有印度、缅甸、马来亚、新加坡等领地，控制马六甲海峡，看势头是要谋我大天朝了！

天朝大员中，可能林大人是第一个知道英国具体在什么地方的人！

不仅如此，林大人还知道，英国人制售鸦片只是在印度，不是在英伦本土，本土法律和中国一样不准吸鸦片，而且要求英人也遵守所在国法律，也就是中国法规。

如此说来，制售吸食鸦片在英国和天朝都是违法犯罪的！因此，林大人觉得天朝禁烟是能够得到大英国王的同情、理解和支持！

最让林大人惊讶的是，大英国王竟然是个19岁的小姑娘，刚登基两年，姓维克多，名利亚！

看她的讲话、读她的法律、观她的画像，都是个明白懂理、慈眉善目、纯洁可爱的小女王！

英国人在天朝走私鸦片，危害我大中华百姓，竟然也是违背她意志的，难道她就不知道？

英国人现在的海盗行径，还有以前的武装**，更是同她的法律规定相悖，难道女王她就不管？

艾略特不但不遵守我天条，还一味的同林大人作对，可见纯属胡作非为！

他要告诉她这些，让女王命令自己的领事官员艾略特老老实实，别再犯上作乱！

林则徐，这个放眼世界的大清第一人，自从知道了这些，就想给英国女王维克多利亚写信，向她申明大义，帮她明辨是非，得到她的全力支持和配合，一举解决鸦片问题。

在他正式担任两广总督的1840年1月18日，也就是第八次与艾略特海陆交锋后的道光二十年腊月十四，终于正式给英女王写了封信，全称为《致英国国王檄谕》，说明禁烟事由——

尊贵的女王阁下：

您好！

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公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地之心为心也。

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

观历次进贡表文云：凡本国人到中国贸易，均蒙大皇帝一体公平恩待等语，窃喜贵国王深明大义，感激天恩，是以——

天朝柔远绥怀，倍加优礼；

贸易之利，垂二百年。

该国所由以富庶称者，赖有此也。

唯是通商已久，众夷良莠不齐，遂有夹带，诱惑华民，以致毒流各省者。似此但知利己，不顾害人，乃天理所不容，人情所共愤。

大皇帝闻而震怒，特遣本大臣来至广东，与本总督部堂巡抚部院，会同查办。

凡内地民人贩食者，皆应处死。若追究夷人历年贩卖之罪，则其贻害深而攫利重，本为法所当诛。

惟念众夷尚知悔罪乞诚，将趸船二万二百八十三箱，由领事官义律，禀请缴收，全行毁化。

叠经本大臣等据实具奏，幸蒙大皇帝格外施恩，以自首者，情尚可原，姑宽免罪；再犯者法难屡贷，立定新章。

谅贵国王向化倾心，定能谕令众夷，兢兢奉法，但必晓以利害，乃知天朝法度，断不可以不懔遵也。

查该国距内地六七**，而夷船争来贸易者，为获利之厚故耳。

以中国之利利外夷，是夷人所获之厚利，皆从华民分去，岂有反以毒物害华民之理？

即夷人未必有心为害，而贪利之极，不顾害人，试问天良安在？

闻该国禁食甚严，是固明知之为害也，既不使为害于该国，则他国尚不可移害，况中国乎？

中国所行于外国者，无一非利人之物——利于食，利于用，并利于转卖，皆利也，中国曾有一物为害外国否？

况如茶叶、大黄，外国所不可一日无也，中国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则夷人何以为生？

又外国之呢羽、哔叽，非得中国丝斤不能成织，若中国亦靳其利，夷人何利可图？

其余食物，自糖料、姜桂而外，用物自绸缎磁器而外，外国所必需者，曷可胜数？

而外来之物，皆不过以供玩好，可有可无，既非中国要需，何难闭关绝市？乃天朝于茶丝诸货，悉任其贩运流通，绝不靳惜。

无他，利与天下公之也。

该国带去内地货物，不特自资食用，且得以分售各国，获利三倍，即不卖而其三倍之利自在。

何忍更以害人之物，恣无厌之求乎？

设使别国有人贩至英国，诱人买食，当亦贵国王所深恶而痛绝之也。

　 向闻贵国王存心仁厚，自不肯以己所不欲者，施之于人，并闻来粤之船，皆经颁给条约，有不许携带禁物之语。

是贵国王之政令本属严明，只因商船众多，前此或未加察，今行文照会，明知天朝禁令之严，定必使之不敢再犯。

且闻贵国王所邻之兰顿及嘶噶兰、嗳伦等处，本皆不产，惟所辖印度地方，如孟啊啦、曼哒啦萨、孟买、叭哒拏默拏、嘛尔洼数处，连山栽种，开池制造。

累月经年，以厚其毒，臭秽上达，天怒神恫。

贵国王，诚能于此等处拔尽根株，尽锄其地，改种五谷，有敢再图种造者，重治其罪。

此真兴利除害之大仁政，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寿，长子孙，必在此举矣。

　 至夷商来至内地，饮食居处，无非天朝之恩膏，积聚丰盈，无非天朝之乐利。

其在该国之日犹少，而在粤东之日转多，弼教明刑，古今通义，譬如别国人到英国贸易，尚须遵英国法度，况天朝乎？

今定华民之例，卖者死，食者亦死，试思夷人若无带来，则华民何由转卖？何由吸食？

是奸夷实陷华民于死，岂能独予以生？

彼害人一命者，尚须以命抵之，况之害人，岂止一命已乎？

故新例于带来内地之夷人，定以斩绞之罪。

所谓为天下去害者，此也。

复查本年二月间，据该国领事义律，以禁令森严，禀求宽限，凡印度港脚属地，请限五月，英国本地，请限十月，然后即以新例遵行等语。

今，本大臣等奏，蒙大皇帝格外天恩，倍加体恤，凡在一年六个月之内，误带，但能自首全缴者，免其治罪。

若过此限期，仍有带来，则是明知故犯，即行正法，断不宽宥。

可谓仁之至义之尽矣。

我天朝君临万国，尽有不测神威，然不忍不教而诛，故特明宣定例。

该国夷商，欲图长久贸易，必当懔遵宪典，将永断来源，切勿以身试法。

王，其诘奸除慝，以保乂尔有邦，益昭恭顺之忱，共享太平之福，幸甚，幸甚！

接到此文之后，即将杜绝缘由，速行移覆，切勿诿延。

大清帝国两广总督 林则徐 亲笔

道光二十年腊月十四日

——原文源自网络，括号、标点、分行、抬头、落款为不揣擅加。

林大人写完这檄谕信，为自己的明大义、通事理、尽人情，以及方便对方禁烟提供的印度毒穴颇为自得，甚至有些小感动。

但一想，看这檄谕的人是位炙手可热的尊极小姑娘，不一定懂这整齐方正的汉字，更何况是檄文、晓瑜、私信三合一体，当难以明白自己的本意，便交给通事伍尚荣翻成英文，免得因噎废食。

伍先生对林大人交办的事从不敢苟且，见是给女王的信件不禁说道：“大人，照国际惯例，您这是照会、国书，不用自己翻译的，她有自己的御用翻译。”

“啰嗦，叫你翻就翻，还要保证做到：信、达、雅。”林大人有自己的主见。

前面说过，这伍先生能干大事，但内外并无科班出身，英语无碍，英文还真不咋的，也就内心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勉为其难。

末了，这伍先生竟将林大人的谆谆教诲译得个情意绵绵，只比情人吵架后写信复欢好那么一点点，其中还不少拼写错漏，单位换算也只是个大概，比比皆是皮钦英语pigeon——

开头，什么以天地之心为心译成了地老天荒，而结尾，什么不忍不教而杀又译得个血糊淋当，实不堪卒读，好在要女王配合禁绝危害中国人民的鸦片，其意甚为明白。

林则徐接着寻找可靠的信使，照说此时广州、澳门已无任何英国人，均被艾略特带走了，但还有美国人在广州，便找了个美国领头商出以高赏格，但这美国佬一番思量后婉拒了——

“林大人，非我不帮您，也不是您给钱少，实在是不顺路，我美国在美洲，他英国在欧洲，我要跑全三大洋多出两倍的路，爱莫能助了！”

林大人继续不屈不挠的寻找，恰此时有三艘英国商船：皇家萨克逊号Royal Saxon、托马斯号Thomas Coutts、剑桥号Cambridge离开了香港岛上风餐露宿的艾领事，前来虎门与林大人签定具结保证书，保证不夹带鸦片以继续贸易。

林大人闻讯携带信件赶往虎门。

这托马斯号Thomas Coutts船长名叫华纳Warner，为人实在，正经的棉纱商人，尚属经商不久的菜鸟咖喱菲Griffin ，不是鸦片贩子，被林大人相中找去委以重任，带着原件和译件立即回国递交致女王信。

华纳领命，还拿到林大人的一大笔路费，从广州启程回国，恰好也顺风，四个月后到了伦敦，向伦敦唐宁街大不列颠政府递交了林则徐的《谕英国国王书》，算是为了两国人民的正常贸易往来不辞劳苦不辱使命，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这维克多利亚女王年少貌美、仪态万方，喜欢新鲜离奇，果然不懂汉字，虽然平时喜爱鬼画桃符给朋友算命拆字，纯是为了取乐游戏。

她不但读不懂林大人的汉字原件而且也看不通伍尚荣的英文翻译，一会笑一会气，全文读罢竟然合不拢嘴，意思好像明白——

这是中国一个叫林则徐的大臣找她说理的，指责她的臣民违背她的意志在中华伤天害理卖鸦片，如果不答应他的话很有可能自杀！

其实还真不明白，写这么多天地同心的话干啥？难道真要自己嫁给他？

可是自己已经结婚啦！

女王独自琢磨两小时，嬉笑怒骂完毕还是不得要领，赶紧差人请来皇家专职翻译，将林大人的国书重新翻译，方才明白个八九十。

女王决定，配合这林大人禁烟，将印度那一串毒窝全部铲除，但政府的事都由内阁负责，自己不便干涉，于是召见帕麦斯腾外相了解这方面情况。

恰好帕麦斯腾外相前来汇报，他是皇家常客，大英政坛上的常青树，至此才知道广东林则徐竟然有这样的国书到了女王手中！

听完女王的问话，方才提出这封国书未通过官方渠道递交，纯属民间私信，没有法律效力，女王及其政府应该拒绝接收才是正确的做法！

继而又提出政府已经准备开战——同中国！还将这林则徐封锁商馆、勒令交出财产销毁、强行商人们自甘保证等径行，导致大英政府财产损失惨重。

这套艾略特的报告内容通通说了！

“女王阁下想想，咱们的驻华商务领事已遭驱逐下海，居无定所，正沦为东方海盗，再不教训下中国，咱们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于是，女王变了主意，转而支持内阁对中国的惩罚行动。

原来，这大英帝国号称什么鸟君主立宪国，具体国务均由内阁处理，国王就挂个名而已！

根本就不像咱冕大爷还亲自办公，每天批阅上万字。

也亏天朝人不知道，否则像她这种空头国王送给天朝人都不要，怪不得小丫头都可以当！

说是王，结果连自己的事办不了，明明公函被当成了私信，竟然也毫无办法！

实际权力还没有帕外相大，竟然还是国王，还亏了林大人把她当那么回事！

维克多利亚女王，本来想帮林大人一把，听帕外相这么一说就更不好强求了，林大人的这信便任由帕外相处置了。

她个人虽同情这林大人，实也爱莫能助，帮不上忙。

帕外相正忙着筹划“东方远征军”舰队及其军团，为了羞辱林则徐便把这致女王信的翻译件捅给了媒体——

伦敦《泰晤士报》全文发表，立即在全英社会引发了一股“林大人热”，各类关于林大人的话题、段子、喜剧在各大贵妇沙龙、坊间聚会上迅速流传开来——

伦敦，那些空虚无聊又找不到重大题材可写的编剧、作家、文艺工作者们，更是为了几个臭钱，合力把林大人这个遥远东方古国的民族英雄形象搬上了市民大舞台——

艾略特一伙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海盗，洋相百出，丢人现眼，令人捧腹！

尽管对华开战在即，英国上上下下却沉浸在一片由林大人引起的嘻哈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