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冥河

沈曲知不免，反而从恐惧中沉静下来，忽地省起：“不对，黑披风刚说到出谷？”

“明夜，某能带你出谷。”黑披风蒙面人道。

见沈曲疑惧不定，他继续道：“明夜亥时，某会收拾了外面守卫，你自行东去五里，见到一座断桥，某在桥洞相候到亥时一刻,你若不到，某就走了。”

黑披风蒙面人是要带他出谷？沈曲惊魂不定，难辨真伪，呆呆地不知如何回话。

“明日褚振德那徒儿会送来解毒丹，那粒丹药虽能克制你体内之毒，却含了另一种厉害毒药，切勿服下。”黑披风蒙面人一动到了门口，拉门就欲离去。

“等、等。”沈曲迟疑一叫，“那夜为何追赶我，不是要杀我么？”

那夜之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当下急于求证。

“不错，某无杀你的理由。”黑披风答道：“后日崔老三再上门来，见你没事人一般，可曾想过他会如何对你？被轮流下毒是何等滋味？只怕那还是轻的，明夜不走，将永无出谷之日。记下了，咕咕声就是时辰到了。”

“那…”黑披风含糊作答，沈曲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为什么逼赶他过去，为何又救他出谷......？他满头雾水。

屋门吱呀一响，转眼间，黑披风就失了踪影，悄然遁去。

当下处境危矣，如履薄冰，却又有些微妙，应当如何抉择？他不信黑披风，当下又能信谁？信得过的却无力帮他。

正如黑披风所言，次日齐怀实来了大早，甚是着紧地递来一粒淡黄色药丸，告知乃是解毒丸，催促沈曲当面服下。

他托辞取水送服，背身下曲，眼角余光瞥见齐怀实目光紧盯在后。

沈曲忽地撇头望向屋外，“啊”地一叫。

齐怀实一惊，也随之回头一看。

沈曲疾手入怀，将准备好的丹药换下，换作了齐月先前拿来的丹药，二粒药丸皆呈淡黄，大小相似。

他端杯回身，手指着屋外叫嚷着：”“好大一只白鸟，眨眼就飞过去了。“

他一脸惊诧，齐怀实白眼一翻，也不追究，一个劲地催着他快快服药。

沈曲傻傻一笑，当着齐怀实一口服下丹药，又堆起笑脸真诚地表达谢意。

齐怀实神情一松，语带双关、绵里藏针地提醒沈曲要知机识趣，否则自讨苦吃，下场难看。并言道往每隔两日送一粒解毒丸来，沈曲中毒匪浅，需连服才能彻底清除余毒。

幸好有齐月的丹药，否则以当前情形，非被逼着吞食毒丸不可。齐怀实拿来的定是慢性毒药，两日服食一粒，既下毒又能控制毒发，只要他不听令于盛亚宇一伙，不利于褚振德，便不会毒发。

他大是疑惑，黑披风蒙面人似是对麻衣谷的一切洞若观火，连长老们所为也有知晓，他究竟是什么人，入谷何为？

齐怀实前来逼服毒药令他暗下决定：麻衣谷不可再留，拼死以赌，今晚跟随黑披风蒙面人逃出谷去。

午时腹毒发过不久，齐月手捏瓷瓶自外入屋。瞧着齐月清冷秀丽的姿容，他欲言又止，若成功逃出谷便意味着再也见不到齐月。他心生不舍，欲言又止。

齐月见出他说话支支吾吾，并未多问，呆得片刻就离去了。

望向离去的倩影，他顿生抢抱回佳人、再告之一切的冲动。最终理智战胜一切，此时相告绝非明智，若出谷不成，将会害己害人，更牵连了齐月。

入夜熄灯，他摸黑整好行装，其实也无甚可整理的。

过了许久，“咕、咕”屋外传来叫声，沈曲精神一振，时辰到了。轻轻拉开屋门，他踮脚挪到院门，透过门隙外窥，外间无人。

他紧张得手心沁汗，极其小心地将院门拉开一道缝，探头出去，守卫弟子果然都没了人影。

他不敢大意，神绷侧耳听过，这才跨出院门，谨慎地往东面跑去。

月色朦胧，麻衣谷静静谧无声，静得瘆人。依蒙面人所言一路往东，盏茶功夫就见到前方有片小竹林，甫入竹林便见出十余丈外是一座桥。

他心下狂喜，一路过来未遇阻碍，出奇的顺利，那黑披风蒙面人没有诓他，实在暗中相助？

他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番就要穿出竹林。

“你是要出谷去么？”柔声响在左侧。

沈曲身躯一颤，脚步不稳，踉跄欲跌。

从浓密之处出来一人，麻衣长裤，长发披肩，容貌秀丽清冷，在朦胧的月光下，恍如仙子下凡朝他移动过来。

沈曲呆了一呆，堪堪站稳，怯怯道：“齐、齐月师姐，是来拿、拿师弟的么？”

齐月幽幽道：“日里见你沉郁，想你心事甚重，我放心不下，夜里便又去了小院，却见在外的师弟们都不见了，直觉你是要出谷去，后见你出来，便一路跟到此地才唤你。”

“师姐，我…”，沈曲不知如何作答,齐月一直跟随，他竟然毫未察觉，超强耳力也是失灵。

“何人助你？”齐月四顾无人，“随你过来未见他人。”

“齐月师姐见谅，师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沈曲一脸惨淡。

“师伯师叔们逼迫你，我都知晓，只恨无能帮不了你，我曾央求师傅，可他老人家不愿插手。”齐月清冷的面容蒙上一层忧郁。

她入怀取出一块玉牌，递向沈曲：“出谷须过冥河，十三叔认牌不认人，见到令牌就会放你过河。此去…，多加珍重。”

沈曲之言本意出逃情非得已，齐月却以为他不肯透露相助之人，便也不再追问。

沈曲一接令牌，眼眶湿润，刹地抓住佳人纤手，动情道：“等沈曲学好武功，定要回来迎娶师姐。”

齐月惊得一退，一听此言，即刻面容绯红，神情慌乱，却任由沈曲握住柔荑，美目中分明藏着欢喜。

沈曲一本正经道：“请师姐相信，沈曲与那黑披风蒙面人绝非一伙，今日与他为伍，实非得已。三年之内，沈曲必要回来接娶师姐，皇天在上，若有所负，天打五雷轰。师姐、师姐珍重。”

沈曲激动之下将暗助出谷的黑披风蒙面人说了出来，他的内心绝对不能欺瞒齐月。他下定决心，出谷径去京城，拜师学好武功回来迎娶齐月，在心底深处，已经认作齐月是他今世的发妻。

沈曲果绝转身，快步而去。终于一吐真心之言，他无比畅快。纵有万般不舍，却不敢回头，生怕齐月当场拒绝了。一时激动表明了心迹，倾诉爱意，稍待冷静，想到身无所凭，心下惴惴，仍然底气不足。

出了竹林走近，身前果然是座断桥，他难忍一回头，伊人倩影默默依然。他毅然钻入桥下，只见那黑披风蒙面人双目精光闪闪，正等在下方，其身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

黑披风蒙面人两手空空，见他下来，向他一招手，率先钻入了洞中。

沈曲欠身跟入，湿风扑面，只见洞壁每隔三四丈插着一束火炬，洞内景象清晰可见。

洞子初入狭窄，越往里越宽，行出不远，就能直身展臂而行。

沈曲心存畏惧，始终缀在黑披风身后三丈之外。令人奇怪的是，入洞以来不见一人，想来看守都被黑披风料理了。

“洞外那女子一路跟随，嘿嘿，某瞧她对你颇有情意，便没去管她。”黑披风突然阴恻恻笑道。

沈曲一凛，黑披风竟然全都知晓，虽没见识过其人身手，但以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乐园”，不动声色料理了园外的一众守卫弟子，即使齐月也不曾察觉，他非常了得，恐怕不输于麻衣谷谷主齐浩然、长老褚振德之辈。

他沉默不语。蒙面人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回应，笑过便不再言语。

入洞渐深，愈是宽敞，黝黑的洞壁却没有多少变化。沈曲忽地听出了潺潺水响，“冥河”到了？

他心头一紧，十三叔见到令牌会放他出谷？黑披风怎么办，只怕十三叔会生疑。

黑披风固然武功高强，但十三叔身为麻衣谷第五大长老，自然非易与之辈，能否平安渡过“冥河”成为关键。

大约走出半里，数丈外现出一个洞口，水流“哗哗”，响在洞中却有嗡嗡之声。

黑披风一停，轻声道：“暂且等候在此，待某先收拾了印十三。”

黑披风说来随意，似乎对付十三叔乃是轻松平常之事。

沈曲瞠目结舌，果真如此，那黑披风功夫岂非高得骇人，达到天人之境！

黑披风出了洞口，只见一道黑影闪往左侧。

“什么人？”一声大喝，嗓音粗犷，正是那十三叔。

立时，猎猎风起，“噼啪”骤响，已交上手了。

沈曲疾走上前，心奇高人相斗的景象？扶在洞口小心探头往外觇望。

洞外是一道河滩，河滩左面生着几堆篝火，将那片照得明亮。

河滩甚宽，过去就是地下暗河，靠岸泊着一艘十余丈长的大船，当就是那日载过沈曲等人之船，大船之下停靠着四五艘小木舟。

“砰“然一响，沈曲惊得后缩，只见一道灰影自空中坠下，后背砸在后方洞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