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逃亡深山

沈曲猛然睁大双眼，疾快地一抓身下长剑，霍然跳起，双手持剑奋力斩向云老头那伸得笔直，掐在伍二娘颈脖的右臂。

挥剑落下，他胸口猛烈窒痛，这一动牵动了伤势，手掌一抖，豉足之劲立时泄弱。

“嘣嚓”脆裂一响，剑斩下，剑刃切入云老头手臂。

沈曲双手一颤松开，他力已竭，躬背往后一退，面色苍白，抚胸半屈，甚是痛苦。

“啊，啊…”云老头嘶声痛呼，右掌掌心一松，左掌疾拨，弹落长剑，伤处立时血雾喷溅。

他痛嘶着并起左手二指，疾点穴道止血。一番自救之举做得干净利落，但切骨之痛，已然令他面色发青，面皮抽搐。

沈曲这一剑未能如他期望地斩下云老头的手臂，他心下暗叹，甚是惋惜。

“嗵、嗵。”两响，伍二娘坠下地面，郭碌适时气绝倒地。

“咳、咳…”伍二娘甫一落地，捂着喉颈剧烈咳喘。

“老子宰了你。”云老头发指眦裂，左拳紧握击向沈曲。

沈曲已是强弩之末一击之后，胸口撕裂之痛令得他眼前发黑，仅凭一股意志支持着没有倒下。

云老头这一拳是躲不过去了，他无力抵挡，早知云老头如此强悍，那一剑应当削往头颅。

他束手等死，心境变得异常平静，或许这是他应有的命数。

“呲”，地面跃起一道人影，猛然撞在了云老头胸口，云老头“啊呀”惨叫倒飞而出。

“砰”然，云老头倒飞三丈坠地，身躯一展，仰天躺倒，身前已是一片血糊，腹部赫然插着一柄短刀。

沈曲看得清楚，合身相撞、刀刺云老头的正是倒地的伍二娘，云老头盛怒之下忽略了她，令伍二娘一击得手。

伍二娘散发乱披，面目通红，颈间清晰可见紫色的指印，那模样如厉鬼附身，不复妩媚妖艳之姿。

“咳、咳…”她垂身望着云老头急喘片刻。

眼见云老头一动不动，她怨毒地转眼看向沈曲，“想不到你…还有一击之力，轻看了你，咳咳，也…多亏了你，咳、咳…”。

她吃力地躬背走来，一步一挪走得极慢，偷袭得手杀了云老头，仿佛已耗尽了全身劲力，俨然苍老了许多。

她走到沈曲面前，昂起头叹道：“照理说，你有帮于我，应该放你走才是，可是麻衣谷开出的悬赏太过诱人，实在难以抵挡。咳咳，只要人没死，麻衣定总也会收的吧，咳咳，对不住了。”

她一说完，立即直起腰，目中神彩飞扬，瞬间就有了精神。只见袖口一甩，她右掌扬起，直直按打在沈曲小腹。

一股劲力突入，那力道不算很强，但也不弱，如狂风乱入，腹部顿时有如棍子乱搅一通，先前恶心之感倒冲而上，势头更甚直冲喉口，他顿时“哇、哇”张口猛吐，，喷了猝不及防的伍二娘一头一脸。

数口吐尽，只觉身体一空，沈曲砰然倒下。

“啊、啊…”伍二娘凄声大叫，捂脸后退。

她不断尖叫：“你、你竟会使毒，啊，你究、究竟是什么人？我的脸，我的脸，啊啊…”

她紧闭双眼，舞袖拭面，面部抽搐，原本柔嫩的脸部肌肤正以肉眼可见之态凹下个个孔洞，秀发一撮撮地往下脱落。

袖袍拭去了头脸污秽，却修复不了蚀坏的容貌。沈曲呕出之物竟是剧毒？袖口沾上也受了腐蚀，烧灼成个个孔眼，碎布变黑落下，飘扬着坠入地面。

沈曲倒下一磕后脑，头疼欲裂，却未昏去，听到伍二娘的惨呼。他深吸口气，痛苦而费劲地撑坐起来，牵动胸口，直令人昏云=去。小腹犹自隐隐作痛，不知是腹毒发作还是被伍二娘一掌打成了内伤？但比起头胸伤痛，却是轻微得多。

伍二娘不觉越退越远，相距已有数丈，她仍自双目紧闭，双手十指抖动，来断**扭曲而令人恐惧的面容。

原本妖艳的面容密布凹洞，头顶秀发半脱，一面头皮也蚀露出红艳的血肉。此时的模样何其吓人，若被胆小之人瞧见，当场就能吓昏过去。

美丽女子天生珍爱容颜，若是伍二娘自照看清，只怕当场气死也未可知，也定然对沈曲恨之入骨。

沈曲暗叹，却生不出一丝怜悯，伍二娘蛇蝎心肠，如此下场纯属活该。

抬眼望天，几时了？呕吐之物莫不就是沉积在小腹、每日午时必发之烟毒？可曾吐净？吐净了才好，袪了毒发折磨之苦了。若确如猜测，烟毒也忒厉害了，这些日子沉积在腹却没有蚀腐内脏骨肉，或许还得益于“异气”的保护吧。

他忽得一瞥眼，又听得脚步声起，来得匆匆。

片刻功夫，一人快步入来，沈曲一看，暗叫一声苦啊！来人正是郑老六。

郑老六瞧见地面尸体，很是大吃一惊，脚下一顿，目光复杂地盯着沈曲，见他不动，便小心地往伍二娘身旁移动。

伍二娘有所觉，尖叫道：“谁？”

她急忙后移，横掌胸前，作出防备状，露出了整头整脸。

“是我，郑老六。”郑老六瞧清了伍二娘的脸，倒抽一口冷气，骇道，”二娘，你的脸？”

“小贼使毒，我中了暗算，睁不开眼。脸上也辣辣地痛，我瞧不见，是不是伤得很厉害？”听清来人，伍二娘松了口气，随即又急切地问道。

“你、你，没…没事，只是有些发红。”郑老六不忍直视，转开眼，“云老头、郭碌他们怎么都…死了，发生了何事？”

他疑惑地看向沈曲，却是不能相信眼前一切是沈曲所为。

“小贼害死了云老头、郭碌、成大器、成大重。快去捉住他，若敢不从，就一刀结果了。”伍二娘突然发疯大叫。

“他不会武功，一人怎杀得了云老头四人？”郑老六迟疑。

“此人奸诈得很，使了诡计，我们都着了道。现下不用担心，他已被我打成重伤，再也无力反抗，快去、快去。”伍二娘吼叫。

郑老六看出沈曲受伤不轻，心下一定，拨下腰间的钢刀，目光凶狠地迈步走来。

沈曲心下一紧：“难道终究逃不过这群恶人之手？”

他一发狠，突地挺直了腰背，剧痛袭来令得嘴角一抽，直欲晕死。

“也罢，就调息到此。”他挺直坐立，缓缓拾起被云老头弹落的长剑，剑身残留着斑斑血迹。

他凝视剑身，喃喃道：“这柄剑已经杀了四人，却不知你的功夫比起云老头，是不是要高强得多？”

郑老六闻言一顿，狐疑地一瞧伍二娘，又回首看来，惊疑不定。

“他唬你的，他中了我一掌，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不要怕他。”伍二娘极不耐烦地尖叫。

“是么？”沈曲冷笑，“是谁使毒伤你？砍云老头的双是谁，我现下力气不足，不能过去杀了你俩，郑老六不妨过来放手一试，或许真能杀了我。”

“郑老六，你是不是男人，还怕他废人一个？“伍二娘觉出郑老六停滞不动，甚是气怒。

郑老六听着刺耳，不悦地回看一眼，仍然迟疑未动。

“快去杀了他，麻衣谷的赏金不要了，杀了他为云老头他们报仇。”伍二娘气得发狂，却未完全失去理智，绝口不提云老头、郭碌真实死因。

她嘶声咆哮，却令郑老六愈加惊疑不定，目光往复流动。听着伍二娘嚎叫不休，他听之不耐，况且伍二娘现下的尊容本就令人反感。

同样的举止神态，美女与丑女各自表现出来的滋味实有天壤之别。

“真是烦人，非逼过去，余下的药粉毒死你们也当够了。”沈曲淡定地说着，剑尖杵地，缓缓立起。

每一扭动，胸腹撕裂作痛，他强忍着，目光森冷。他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沉重向前，他走得极慢，每往前一步都令得嘴角微翘，令得神情更显冷冽。

郑老六目露惧色，不禁后退了几步，甚是疑惑地瞧来。毕竟沈曲前后行为反差过大，之前可没这么厉害。

“他站起来了？”伍二娘尖声发问，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

“是，正走过来。”郑老六不禁又后退一步。

“没伤着他，他又是装的，”伍二娘厉声尖着。

“毒死你俩足够了。”沈曲走近，探手入怀一掏，出手一扬往郑老六撒去，大叫，“着。“

“他又要使毒，快带我走。”伍二娘恐怖失声，变化真快，前一刻还凶巴巴的，后一刻就变得胆小如鼠。

“走”郑老六听得伍二娘叫喊，眼见沈曲扬手撒来，以为沈曲真要撒出毒粉，他不知底细地心下一慌，疾退而至将伍二娘一把扛上肩，纵身匆匆往来路逃去。

“休走，尝尝毒药的厉害。“沈曲吼叫，手掌高举，抬腿要追。

郑老六似是骇破了胆，一溜烟逃去，临去瞥也未敢瞥上一眼，生怕毒药撒上身。

“快、快跑，那毒好生厉害，毒瞎、瞎我了么，啊…”伍二娘尖叫着，二人渐去渐远。

沈曲耸肩拭去嘴角诞出血涎，眼见吓走两人，心气一懈，就欲倒下。却只见他腰身一挺，一张脸痛苦地拧作了一团。

他强撑直立，暗暗告诫自已不能倒下，=危机尚未解除，保不齐郑老六转眼就察觉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回头来定会杀了他。

他拖碰上长剑，“叮叮“作响地挪至=到云老头的身旁，先前瞥见云老头动了一动，云老头还未死去。

云老头双眼半睁，见沈曲过来，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一刀贯穿了腹部，他伤得极重，鲜血已染红了上身。

沈曲恨声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何要害死他们，咳、咳，你们都该死。”

他抬眼望天，沉声一吸。

“这一剑是为了林老汉。”他提起长剑，“噗”地一剑刺入云老头的胸口。

云老头“啊“地一叫，口中鲜血喷溅而出。

“这一剑是为三子兄妹。“沈曲怒拔出剑，又一剑刺入云老头的腹部。

云老头身躯猛得一震，血如泉涌，他张嘴欲叫，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沈曲犹不解恨，又朝着云老头连着戳下数剑，云老头再未动弹，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沈曲面沉如水，浑无丝毫怯意，仿佛不过是屠夫在切剁生肉。

他身子晃了一晃，艰难地俯下身从云老头身上摸出那张画像，画像已被鲜血浸湿半角。

仔细瞧来，那画甚是逼真，赵六的丹青之技艺确实已深有造诣。

他拾起短刃，并起长剑紧握在手，捡起包袱，这才一步一挪地往大山深处行去。

猎户在此布置了陷阱，说明常有野兽出没，便让那些野兽将云老头等人的尸体啃个精光，他们是罪有应得。

伍二娘、郑老六一出去，定会引得大批江湖中人前来围捕，一旦遭遇定然无人不会再给他还手之机，上手就会制住他。

出山无处可逃，只有躲往大山深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敢停留，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穿行在狭小陡峭的山径，越往深处道路越是难行，直至无路也要开路走下去。

眼前现出一道陡坡，其下茂密的草树掩映，看不出坡沟深浅。

他望着下方，深沉悲叹：“此生恐怕出不了山了。“

悲伤泛上心头，脑中闪过后世的父母身影，他倍感伤心；齐月、齐娟、林老汉、林三子、林小妹的面容相继浮现，他愤恨交加，泪水不觉滑落。

他捏紧了拳头，目中燃起烈焰，热血直冲脑际。

眼前忽地一黑，身往前倒，往着坡下直坠下去。

“咚、咚、嗵、嗵“滚下坡，身躯连续冲撞坡面，那一刻，他已经感受不到伤痛。

“啪”地一响，浑噩中地似乎坠入虚空，突得后背撞上坚硬之物，脑中“嗡”地一响，他终于不支地昏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