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席浩然冲出大门时，第二小队的队员已将乌鸦远远围住，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只见他将一把匕首死死扺在了脖颈上，吴大河在拼命的喊，不许开枪，抓活的。

又一辆黑色汽车过来，就停在百家乐大门前，中村正雄和昝辰炜一下车，就命令随行的日军守住大门，赌场内的人一个也不许走。

上前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席浩然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昝哥，那老头是谁？”

“地下党头子乌鸦！”

听到乌鸦两字，席浩然的心沉了下去，乌鸦与自己接头的情报被人出卖了，本能地做出最佳反应，惊呼起来，“他就是乌鸦？刚才还在赌桌上被他骂了一顿！”

“这么巧？”说话的是中村正雄，正狐疑地盯着席浩然。

昝辰炜撇了眼对方，朝席浩然招招手，两人走向包围圈。

“浩然，等会我分他神，你站在我后瞧准机会射他右手！”

“昝哥，我怕打不准！”

“我知道你的枪法！”

“那我试试！”

中村正雄收回尾随席浩然的目光，召来一名日军少尉吩咐了几声，少尉嗨了声走进乱哄哄的赌场。

在吴大河并肩站定，昝辰炜等乌鸦的目光转向自己时，凝声道，“乌鸦，放下刀，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不得善终？”

“我放下刀，你们就能让我走？”乌鸦反讥了一句。

耸耸肩，昝辰炜笑道，“都是吃这行饭的，你知道如何才能让我们放你走！”

“是吗？”乌鸦也笑了，右手动了下，一缕鲜血自刀尖处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出几滴腥红。

“别冲动！”昝辰炜紧张了起来，“乌鸦，你就不想知道谁出卖了你吗？”

“谁？”

见乌鸦停上了动作，昝辰炜轻舒了口气，背在身后的左手握紧又放开。

见到信号，席浩然将手中重若千均的驳壳枪缓缓举起，只要微一侧身就能开枪。他的枪法其实很好，二三十米内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假装失手？昝辰炜绝对不会相信！可乌鸦的身份，又绝对不能落入76号之手。

不是他不相信乌鸦对组织的忠心，而是他在76号见得太多，于其酷刑而死还不如一了百了！

怎么办？就在席浩然两难之际，昝辰炜开口了，“乌鸦，出卖你的是骆驼！”

“骆驼？怪不得你们来的这么准时！”乌鸦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可匕首稳稳不动。

昝辰炜一招不行，继续出招，“其实打败骆驼的，不是我们！”

“那是什么？”乌鸦如昝辰炜所愿，注意力又被吸引。

“打败他的是他自己，是对亲人的愧疚，是对回家的渴望！”昝辰炜语速极快，左手手指也在跳动。

“是这样呀！”乌鸦的目光黯淡下来，匕首也随着右手在颤抖，“你们会放他回家吗？”

“对不起！”昝辰炜真的微弯了下腰，“他伤情太重，回不了了！”

“是吗？”出人意料的是，听到这句话，乌鸦脸上眼中全是伤感，匕首抖的更厉害了，相应的，昝辰炜的左手手指跳动更快。

苍凉的叹声中，乌鸦缓缓道，“其实，我和骆驼都是在天空飞翔的老鹰……”说到这儿，眼神飘乎了下掠过之前自始自终未看过一眼的席浩然，又继续道，“开枪吧，我必将死去！”

也许情绪太过激动，右手颤抖中，刀尖离开了脖颈，昝辰炜的左手也猛的握成一团。

“呯！”随着席浩然一侧，枪口从昝辰炜脑后闪出的同时火焰一闪，脱膛而出的子弹尖啸着擦过昝辰炜脑袋，零点零几秒后，精准地命嗯乌鸦握着匕首的右手。

惨叫，匕首掉地，惊叫声，席浩然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扑通跪在地上，脸苍白着向大门口看了眼，安梓涵正躲在安逸城怀里。

昝辰炜轻拍下席浩然肩膀，和高大河捷步上前，乌鸦已被一拥而上的队员压压按在雪地上。

席浩然垂头，呆滞地盯着依旧冒着青烟的枪口，乌鸦最后那句话反复在脑海响起，他在害怕，怕自己理解错了，“……老鹰，开枪吧，我必将死去！”

咔嚓咔嚓踩雪声中，昝辰炜站在了席浩然身前，“起来吧，他死了！”

抑制住泪道水，昝辰炜猛地抬头，几名队员正抬着乌鸦走向汽车，心在滴血，却还得一副惊讶的表情，“昝哥，我这枪很准！”

“是很准！”昝辰炜的声音十分低落，“他是咬破毒牙自尽！”

默默站起，又默默地看着乌鸦被塞进车门，席浩然只能用这种方式送别战友。随着汽车远去，他的心也沉入了万丈深渊，他又成了一个孤独的潜伏者，更为可怕的是，乌鸦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他开枪打死！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组织认定为**！席浩然再也控制住，全身都在颤抖，“他为什么这么做？”语气中除了不解，更多的是怨恨。

“乌鸦死意已绝！”昝辰炜听懂了，也明白了席浩然为何如此反应，轻叹口气，“小席，以后你也得注意安全了！”

两人再也没说话，一前一后回到大门口。

一批有背影的人直接放行，匆匆离去的人群中，席浩然看到了安梓涵，她应该是被吓着了，脸色比雪还白，接触到他的目光逃也似的避开，倒是安逸城朝他点点头。

高大河十分卖力，指挥队员在剩下的赌客中寻找与乌鸦有过接触的人。

“席桑！”中村正雄走了过来，身体微躬道，“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席浩然知道他肯定是从安氏父女处验证了当时的情景，用比哭还难看的笑笑了笑，又一次看向远处雪地上那团印痕，深邃的目光尽头是不为人知的悲伤，他终于明白，乌鸦在最后时刻用这种方式掩护了自己。

排查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甚至没有几人在意到乌鸦，更不要说他做过什么事。

又一辆汽车来了，这次是赌场老板癞头三，一下车就连滚带爬着过来，一阵点头哈腰后凑到高大河身边，刚想说话，对方黑着脸走开了。

癞头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再找他，暗中给昝辰炜塞了几根金条，已无意义地调查就此结束。

就在癞头三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招呼赌客们继续赌时，昝辰炜开口了，“癞头三，你这儿有安静点的地方吗？”

癞头三一愣，偷偷瞄了眼高大河，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忙忐忑不安地连声说有。

“那行！”昝辰炜满意地点点头，“我和中村顾问正好有件事找你！”而中村顾问也朝高大河道，“高副队长，回去后将乌鸦的事结下案，一会我来拿报告！”

“是是是！”

死死盯了眼神色慌张的癞头三，高大河铁青着脸大声下令收队。

昝辰炜叫住了席浩然，也没解释。

“各位，继续！”昝辰炜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赌客们笑笑，然后示意癞头三前面带路。

席浩然没有动，他突然厌恶起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所以朝看着自己的中村顾问挤出一丝笑容，“中村顾问，我就在等你俩！”

中村正雄没说什，走在前头的昝辰炜也只是脚步缓了下，就继续跟着癞头三向里面走出。

席浩然又站在大门口凝视着漫天飞雪，这次，不必隐瞒，尽情宣泄着悲哀、茫然、愤怒……

几个赌客战战兢兢着从他身边溜过，见席浩然没阻拦，其他赌客这才一哄而散，最后只剩下少数几个胆大赌瘾又大的赌客。

目光又一次停在乌鸦倒下的地方，痕迹已被雪花抹去，席浩然知道乌鸦在最后时刻其实很淡然，对骆驼的出卖没有丝毫愤怒，反倒是伤感，他所谓的愤怒表现只不过是在自己和昝辰炜创造开枪的机会。

敬佩的同时，席浩然又有愤怒的感觉，愤努乌鸦抛下了自己，一人以死恪守了信仰，而自已呢？自己的路又在何方？

不自觉中，席浩然又伸手接住了一朵雪花，任由它渐渐化为一点湿润、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昝辰炜和中村正雄满脸春风走了出来，癞头三则失神落魄地跟在后面。

“解决了！”

昝辰炜用轻松的语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席浩然也没问，上了车，就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重重黑夜和点缀其间的洁白。

76号，警卫总队会客室，吴大河听到脚步声忙起身，是吴四宝的贴身保镖。

“吴副队长，总队长让你回去，该干嘛就干嘛！不必挂念尊夫人公子小姐！”

吴大河原本期待的脸上瞬间写满惊悚，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良久，木头人般转过身，蹒跚了几步又停下，恨恨道，“请转靠我哥，我，吴大河，谢谢他老人家的厚待！”

听出了对方的怨恨，保镖轻蔑地笑道，“我一定转达！”

不再言语，吴大河挺直腰板大步离去。

办公室，吴四宝站在窗边，冰冷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飞雪中那道佝偻的人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回到桌边，桌上并排放着两份报告，一份是张大全提供的，另一份是紧急前往百家乐监视的特务提供的。

席浩然没有回55号，中途以身体不适下车，昝辰炜也没有军什么，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准时上班。

皑皑白雪中，一道落魄的身影踉踉跄跄着奔向那个阁楼，又似奔向未知的前程！

从76号到55号，短短几百米路程，吴大河整整走了半小时，期间，右手数次摸向腰间，甚至有次都握住了枪把，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是还心存侥幸，他只不过不想如野狗般横死街头！不过当他被几名日军押入审讯室后，他的想法变了，恨不得自己象只野狗死在雪地上。

如果说76号是魔窟，那特高科就是地狱！就在吴大河惶恐不安时，顾问办公室电话铃响了。

中村正雄拿起话筒用日语说了几句挂断，然后朝昝辰炜笑道，“人弄出来了！”

昝辰炜也笑了，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眯一眼，却被中村正雄叫住，召进那名少尉，让他带昝辰炜去休息。

少尉一怔，这明显违反了特高课规定，不过还是在中村正雄的瞪视中说了声嗨，然后朝同样吃惊的昝辰炜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大河被叫醒时，天才微微发亮，看看窗外，雪已停，地上也没有了下雪的痕迹。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来刑讯的，吓得直哆嗦，没想是昝辰炜和中村正雄。

两人什么也没说，将特别小队的报告、癞头三的供述，还有张大全弄来的那份旧报扔在桌上。

吴大河只是扫了眼，就爽快地承认，希望给他一个痛快。

“你想揽下所有责任？”

昝辰炜的话让吴大河眼皮子急速跳动几下，故作光棍地回答，“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九个已被我解决，那两个刺杀**和老钱的下落，只有癞头三知道！”

中村正雄冷哼道，“高大河，以眼镜九人的身份，是你能指挥得动的？”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不信？那你俩去问他们就是了！”吴大河企图激怒两人，最好一枪崩了自己。

谁知，中村正雄一点也没在意，耸耸肩，“吴大河，先见见几个人，再好好考虑下该如何回答。”

“见谁？”

吴大河茫然地看向门外，然后狂喜地站立起来，不知何时，他的老婆，还有一双儿女在外面远远地拼命向他招手，嘴中还喊着什么。

吴大河就那么傻傻地看着，等家人被带走后，一屁股坐下，沉默了会道，“我有个条件！”

“放心，你的妻儿老小绝对安全！”

又是一阵沉默，吴大河说了三个字，“我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