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1）

江汉平原上某市郊一个比较偏僻的由过去某单位招待所改造成的宾馆里，这些天进进出出住进了好些个神秘的客人。

按照**针对**既定的明查暗访工作计划安排，上级下派若干个巡视组有计划、分区域地进入全国各个省、市、自治区分头展开工作，让打击**的工作全面开花。

按照日程安排，本来工作组暂时还不该进驻该市，可是，检举该市拆迁工作中**、**问题的人民来信接二连三的转到了工作组手里，同时举报该市有关部门滥用权力克扣拆迁户补偿款、利用黑社会势力强拆的具名网帖，在全国各大网站上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自然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于是，上级部门改变计划，提前下派工作组进驻该市。他们以**饼举报的违法强拆事件为突破口，首先从外围多方面调查取证，初步掌握了当地的一些基层干部勾结开发商，共同私吞拆迁赔偿款的事实。紧接着，他们分小组统一行动几乎同一时间把已经浮出水面的贪腐分子强制控制起来，并由各小组分别把他们看守在不同的地方逐个进行讯问……

在宾馆里的一个标准间里，工作组的同志把床边的茶几和写字台拉开，把房间一角简单地分隔开来，成了一个简陋的讯问室，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除了那张简易的写字台上亮着一盏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的台灯，其它的灯都没有开。台灯下摊着一大摞材料伏案而坐的是工作小组的小组长耿亮和**员小许。桌子对面是一张小茶几，李俊坐在方凳上趴在茶几上，面前有几张纸和一支笔。因为方凳和茶几的高度相差无几，李俊坐在那里屁股几乎比身子要高，看上去很不协调，撅着屁股坐在那儿更不舒服。

连日来，李俊几乎屁股没有离开过方凳地坐着，除了偶尔被讯问大多数时间是被安排着在反复反省。

工作组的同志除了每天两三次讯问之外，全天候分班次轮番在一旁值守着，让他坐在那儿不停地反省，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事情或突然想起来什么情节就先写在纸上。李俊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

“通过对你前几天交代的关于拆迁工作中的一些情况，包括你们村委会原来领导班子成员郝云峰和翠萍的一些问题的验证，说明你基本上还是实事求是、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的！”工作组组长耿亮随手翻着资料，严肃地对坐在对面茶几上的李俊说：

“当然，我们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在下一步处罚的时候我们会申请对你給予从轻处罚！”

耿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据我们了解，你生活作风上存在的一些问题还没有彻底交代……，你只说了一些皮毛……”

“其实，你就是不说我们也了解得很清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员小许接着说道：

“别忘了，你不说，还有别人会说！只是给你机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耿亮和小许两双正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李俊那因为缺少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犀利得似乎能洞察一切眼神，让几乎一直保持沉默的李俊一阵阵不寒而栗。原本因为过度疲倦和缺少睡眠眼皮耷拉着似有千斤之重的李俊，竟然顿时醒了些瞌睡，他使劲强睁着双眼，**着他俩的表情，可是瞬间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旁床上和衣而睡的两个负责轮值的组员在浅睡中发出的微鼾有规律地在房间里回响着。——他们分班轮流陪着李俊谈话，不让李俊有丝毫的闭上眼睛休息的机会。床上那俩组员发出的那轻微又有些规律鼾声，对李俊来说就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他感觉到一阵莫大的困意像泰山压顶般地向他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哎！哎！”小许用笔杆敲着桌子，大声喊道：“睁开眼睛，不许睡觉……”

李俊彻底崩溃了，此时此刻他感到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其实就是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不需要睡到什么“自然醒”，哪怕是囫囵着睡那么小会儿，那该是一种多么幸福和美好的享受啊！

“我说，我说！”精神萎靡的李俊强打着精神，迫不及待地喊道：

“我全部坦白……”

现在，李俊只想尽快把问题说清楚，然后他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于是，李俊把怎样认识小玉、怎样在小玉身上挥霍公款以及用**来的拆迁款给小玉买房的事情合盘托出……

说着，说着……，李俊竟然坐着打起了呼噜……

“喂！、喂！”小许一边记录，一边不时地喊醒迷迷糊糊几乎快要睡着了的李俊……

第五十三章（2）

那是这个夏天的一个早晨，和以往无数个夏天的早晨一样，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脸来，但已经在驱赶着黑夜给人们带来的凉爽。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小玉被两个便衣警察带走了。——悄悄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就从槐树镇她正在装修的新房子凌乱的现场。

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直到几天后，有政府部门的人来把小玉正在装修的新房子贴上了盖了红印章的封条，爆炸性的关于小玉的新闻瞬间在小镇上传播开了，而且迅速地蔓延开来。结合前不久邻镇发生的暴力拆迁事件，被那些想象力丰富人们杜撰成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越传越多，而且信息的覆盖面也越来越广，乃至全市的区县乡镇，都闹得沸沸扬扬，无论街头巷尾还是田间地头，男女老少无人不知。

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

模样俊俏可人的小玉是个商界女强人，是掌控张沟镇整个工程开发和拆迁工作的幕后操纵者。当初缘于小玉才貌出众，很受上面某高层领导的赏识，一来二去……上了床之后，便由赏识变成了宠爱……，于是，在一张特殊的大伞的庇护下，小玉担负起了作为工程开发的首要环节的拆迁工作，拆迁工作在小玉的经营下进行得非常顺利。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与上层应酬聚会，领导带着小玉去参加，谁知道聚会过程中领导的领导也看中了小玉的才干或者姿色，便暗中邀约小玉有空一起喝茶，正是顺风顺雨的小玉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桀骜不逊没有给那领导的领导面子，一再爽约。于是，那位领导的领导恼羞成怒，怀恨在心，这一次便让小玉和小玉那位相好的领导双双躺着中枪了。

又一种说法是——

小玉是个绝代美女。正值二八芳龄那年，便去了南方大城市做了三陪女。因为面容姣好，很快在业内、圈内出名并走红，于是身价节节攀升。很快地，她挖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之后，小玉摇身一变就在那个城市以投资商的身份承包了一个大型夜场。因为她是从该行业的“最基层”走出来的，深谙管理及用人之道，在管理上有条不紊自有她的一套，加之以往认识一些圈内人士，自然是轻车熟路。于是生意蒸蒸日上，成了该城市同行业中的翘楚。

小玉功成名就之后，便转回家乡投资搞开发……。别看小玉如今已经步入了少妇的行列，可是风韵却丝毫不减当年，更是渗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诱人魅力。因为投资开发工作的需要，小玉自然频频出入政府机关，一来二去，政府某个领导看中了她的美色。可是，矜持的小玉根本就不予理睬，小玉毕竟是女流之辈，她自认为自己是造福一方的投资开发商，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理他……

于是，该领导设计了圈套挖了坑，让她在张沟镇的项目中中招掉了进去……

也有说小玉是个苦命的女人的版本的，大致说法是小玉从小刚烈却命苦，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被人拐卖至南方，沦落为风尘女子。因其年轻时受尽了权贵富豪们的蹂躏，却一直耿耿于怀，铭记在心。上了些岁数的小玉回乡之后，碰巧有开发商或管理开发的官员看中了她的美色，于是她将计就计，投怀送抱。并抱着忘我的精神，不顾牺牲自我，巧施美人计，让那家伙带动一帮败类走向了贪腐的不归之路……

……

尽管林林总总的说法不一，总之有一点却是相似的——人们要不给小玉身上渲染上一种传奇的女侠色彩，要不描绘成值得同情、惋惜的弱女子的形象，给人以一种小玉是正义或无辜的受害者的印象。

这，或许只是善良的人们习惯性地套用身边的故事情节，根本没有有意识地去褒贬小玉；又或许，这是善良的人们的人心所向！

在这场风波掀起的巨浪之下，霞儿的一些情况倒是像是巨浪潮下的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霞儿竟然怀孕了，可是这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她异常平静地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她没有一点喜悦，也丝毫没有感到什么不好。因为，跟苏总和李俊他们的突然变故相比，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大事。

尽管霞儿打心眼儿里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知道苏总和自己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即使夹杂有一丝感情因素，那也是昙花一现的激情的火花。尽管苏总也是单身一人，尽管霞儿宁愿结束那一段光明正大的婚姻离开李俊，然后偷偷摸摸地从苏总那儿得到一次次的欢愉和满足，她从来没有过多奢望过自己跟苏总能够有什么美满的未来。尤其是现在，苏总他们东窗事发，他们一个个身陷囹圄，自己充其量就是个离了婚又怀有身孕的寡居女人，连再一次和苏总尽情地颠鸾倒凤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

霞儿只不过有时候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一时难以适应、来不及反应。她觉得这一切是在梦境里似的，她的生命历程中的两个本来至少应该反目——即使不一定成仇也应该反目的两个男人竟然成了一条线上的俩蚂蚱，成了一丘之貉……

霞儿时常无声地苦笑着，自我解嘲。霞儿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艰苦，可霞儿不恨苏总，更谈不上恨李俊，谁都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虽然苏总让自己在内心深处曾经时不时闪现着一丝自欺欺人的期盼和幻想，而且现在连肥皂泡都破灭了，可毕竟是他让自己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女人，让自己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让自己体会到原来人世间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霞儿认为她值了。至少，现在自己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自从知道苏总他们出事了之后，霞儿只能暗暗地为苏总担心。霞儿的内心很孤独，尤其是那种有着一丝丝期盼的孤独更是让人难耐得很。但是霞儿不怨天尤人，她真的打心眼儿里不恨苏总。

至于李俊，霞儿对他和他们村委会以及镇上的这一帮狐朋狗友的结局，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霞儿觉得他们东窗事发是必然的，是顺理成章的，纯粹是咎由自取。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其实他们被绳之以法是应该的，是罪有应得。

离婚后霞儿暂时没有回娘家，更没有让父母知道，她怕父母突然一下子接受不了她离婚的现实，更为关键的是霞儿害怕父母阻止她生下孩子。霞儿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孩子生下来，做一个尽心尽责的母亲，哪怕单亲母亲。

霞儿租住在张沟镇上靠近中学的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靠离婚时李俊留给她的钱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常常帮别人、主要是学生做些针头线脑、缝扣子打补丁的活计维持生计。霞儿更是一天天地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快快长大降生，她好重新计划她下半辈子的人生。

第五十三章（3）

就像一个不安分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外遇，哪怕折腾得满城风雨，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肯定是他的配偶一样，小玉的娘家人以及婆婆是在“新闻”快成了“旧闻”的时候，才隐隐约约通过道听途说和他人的议论，无意中陆续知道了的。

闻讯后的祥芳嫂气得病倒了，整日卧床不起。

本来，为了挣钱买猫粮，晓诗让小强在家，自己孤身一人去南方打工去了。——当初小强和晓诗商量好了让小强在家，一是照顾年迈的母亲，二是要看管和养猫。这下好了，小玉东窗事发尽管让小强觉得又气又急又丢人，可面对卧床不起的老母亲，他只好故作轻松地劝说，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侍候母亲……

原本就对小玉颇有微词的赵明妈知道后，更是火上浇油。她就像刺毛虫掉进火盆里又蹦又跳地大发雷霆，她几乎用尽了人世间所有恶毒刻薄的词汇诅咒小玉，宣传队员似得在村子里转着圈儿地谩骂着、数落着小玉的不是，根本不顾乡邻们各种异样的眼光。老太婆还隔三差五地就跑到赵明坟前去跺着脚、连哭带骂地诉说着小玉的不是，仿佛这样就能让赵明在天之灵知道似的。

那一天，赵明妈刚在赵明坟前数落完小玉的罪行回来，家里的电话铃想了。

“喂！”赵明妈刚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帅帅的声音：

“奶奶！是我……”帅帅亲切地叫道。

“你还知道要奶奶呀？还能想起我这个奶奶？……”正闹心的赵明妈跟孙子说着话，故意带着些情绪。

感觉到气氛异常的帅帅连忙带着撒娇的口气说：

“奶奶！我这不是要工作嘛！刚出了趟差呢……以后等我学了本事，我挣了很多的钱给您买好多新衣服，还买好多好吃的！……”

懂事的帅帅故意逗奶奶开心，赵明妈听着乖巧的孙子抹了蜜般含糖量极高的甜言蜜语，气消了大半。

“好！好！……”赵明妈连连答应着，气已经消了大半。

“奶奶！这些天你见过我妈吗？”帅帅紧跟着问道。

一提小玉，赵明妈刚消了下去的火气“腾”地又冒上来了。她真想把小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帅帅，又怕帅帅少不经事不能承受，……可是不告诉帅帅也不是个办法呀？谁知道小玉会落得什么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何况，帅帅早晚是要知道的呀，于是赵明妈支支吾吾地转了个圈儿告诉帅帅说：

“你妈……据说是出了点小事被公家的人抓去了，不过马上就会回来的……”赵明妈越是遮遮掩掩的，帅帅越是着急，帅帅迫不及待的问：

“我妈怎么啦？我妈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赵明妈编了个谎言：

“你妈跟别人一起打牌耍钱被公家的人抓了……，不过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到奶奶这么一说，帅帅安慰了奶奶几句，忧虑地挂了电话。

第五十三章（4）

也是在某个宾馆的房间里，临时布置成的简易讯问桌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同志，年长的叫吴英，是主审员，年轻的叫王颖，是**员。对面的方凳子上坐着脸色苍白的小玉。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找你之前对已经做了详细的了解，包括你的过去，包括你在H市的所作所为……”吴英开导着小玉，接着说：

“但是，过去那些事情我们不感兴趣，可以不予以追究，你重点交代回乡后发生的一些情况……”吴英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

“我们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我们进入程序，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的每一句问话！”

小玉用不屑的眼神瞟了一眼吴英，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姓名？”吴英问道。

小玉不耐烦地把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

“姓名？！”吴英加重了语气，严肃地问道。

“小姐！”小玉有恃无恐、懒洋洋地大声地答道。

“严肃点！”吴英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操！你们不都是这样称呼我们这一群败类的吗？”小玉笑着大声回应道。

“老实点！”王颖在一旁喊道。

对小玉的讯问工作异常艰难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