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经老丈人一点拨，保成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开了，思娃山上的树木要是真的还能够卖钱，这个家就还能翻得起身来，生活又将注入满满的希望，真好，那真太好了！

保成的眼睛瞬间明亮了，欣喜地说:“晚点我就去找人帮忙，这两天就动手斫树去。”

李锦荣点点头说:“请人家来干活，切不能亏待了别人，多少都得给他们算点工钱，以后总还有用得着人的地方，千万别贪图小便宜。”

“道理我懂得，爸放心吧！”李锦荣面前的茶杯浅了，保成去提了热水瓶过来准备给他冲茶。

李锦荣用手挡着茶杯说:“别倒了，大热天喝烫水，出一身大汗来。”

秀兰给李锦荣下好面端上来，面条里打进了两个鸡蛋，李锦荣自己上厨房取来两只小碗，把碗里的鸡蛋都夹给了珍珍和军军。

秀兰一旁看着心疼，说:“爸，这鸡蛋是给您打的，您怎么又给小孩吃了去。”

李锦荣宠溺地看着两个孩子，微笑着说:“孩子们都正长个的时候，该吃鸡蛋补补，我老啦，这鸡蛋吃到我肚子里也是浪费了。”

“哪个说的？”秀兰嗔怪李锦荣:“好东西应该先留给老人家吃才对，等孩子长大了，想吃什么没有哩！”

李锦荣见两个孩子吃得香，满足地笑了，秀兰也笑，保成坐在门槛上看到屋里一家子其乐融融的，也憨笑了起来。

李锦荣吃过点心，又询问秀兰家里的一些近况，秀兰说:“哪里都好着，稻子马上就可以收割，稻头沉甸甸的，都快挂到地面上了，好的很。”

李锦荣赞许地看着保成说:“好！好！”

坐过一会，李锦荣起身要回去，秀兰拉着父亲心里不舍:“爸，你怎么刚过来就要走……”

李锦荣说:“今天事急来得匆忙，来时天就不早了，不是你爸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会，是这天它不允许我留，再晚些回去，天就要黑了。”

“哎……”保成望着自己这间狭窄侷促的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锦荣刚将箩筐套上，军军跑过来硬要爬进箩筐里跟着李锦荣走，秀兰哄军军说:“外公走的那条山道上有大灰狼，专门来吃小孩子哦，军军怕不怕？”

军军眨巴着困惑的小眼睛望着秀兰，李锦荣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吓唬他干嘛！”

秀兰把军军从箩筐里抱出来，说:“怎么是吓他啦，我跟保成结婚那年，那山路上还有狼哩。”

“嗯，嗯，”保成回想起往事就说了起来:“那是秀兰嫁到这家里的头一年，住得很不习惯，三天两头闹着要回娘家。那一回我送她回娘家，肩上挑着一担大白菜，沿着山路七弯八拐走到毛里水库边时，被一头狼给跟上了，那头狼有小牛犊子那般大，一路紧跟着我们不放哩。我想老被它这样跟着也不是办法，就骗秀兰说尿急，要到边上放泡尿去，抽下扁担回头就朝那头狼追了过去……”

“呵呵！”保成得意地说:“我把那狼赶跑了，秀兰都还不知道自己被狼盯上了哩。”

“你呀！这辈子就这一件事干得最英勇，一遍又一遍地翻出来说道……”秀兰取笑保成，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李锦荣把担扛在肩上走出门口，刘大余正坐在院子里抽着烟，“巴嗒，巴嗒，”迷迷糊糊的，略带着蜡黄色的脸显得更瘦削了。

见李锦荣要走，刘大余自然要做客气挽留他:“亲家，歇一夜再回去罢，别这样急着走嘛！”

李锦荣微笑着对刘大余说:“亲家最近身体还健不？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最要紧，自己要多注意着点嘞。”

“好好……”刘大余开口被烟呛了，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亲家，你少喝点酒，少抽点烟，我这里时候不早，就先回去了，你和亲家母都要保重身体。”

刘大余边咳着边朝李锦荣招招手，李锦荣担忧地看了刘大余一眼，由秀兰和保成相送着踏上了回程路。

保成将老丈人送出村口，李锦荣执意不让再送了，他和秀兰路边站着，直到那山道里没了李锦荣的身影。

送完李锦荣回家的路上，夫妻俩默默无语，保成想盖房子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了。

两个夜晚转眼过去，多么焦灼的两个夜晚，多少人在睁着眼睛苦盼天明，在心痛和默默祈祷中艰难地度过。然而，第三天的日头又“咕溜溜”地往西滑去了。

派出所里挤满了焦急万分的人，几个女孩子离家有两天，那边还没有传来可靠的消息，这可真愁得死人了……

每个人脸上都一样的沉痛沮丧，一样的恍惚迷茫，像在等着判死刑的犯人。

石浦街派出所长老于不敢懈慢，他耐心地劝导着这些忧心如焚的家人:“你们都在这里守了一整天了，先吃点东西吧，不要着急，要相信公安局的能力，人肯定会救回来的，就是时间问题……”

桌子上摆着几十个馒头和几壶凉开水，纹丝没动。

老姚住的旅馆已经被公安派出去的便衣盯死了。老姚还在旅馆里等着小翠把人带过去，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通上任何消息。离约定碰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小翠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姚开始心神不宁浮躁起来，怕小翠这回出了纰漏，招惹来大麻烦。

不行，过了今天晚上，明天说什么都要离开这里了。老姚谨慎地透过旅馆的窗户往外望，离旅馆不远处的那片平房已经生起了煤炉，烟雾迷漫，弄堂里人来人往，吆喝声，骑自行车的“咔咔”声，小孩的吵闹声，水泼在地上“哗哗”的响声，所有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老姚平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根烟，默默注视着这外面这一切。

小翠带着春梅和几个女孩就藏在附近的平房里，这几间平房是她舅舅家的，舅舅带着一家人到外地去工作，就把这房子的钥匙交给了小翠，拜托小翠帮忙照看着房子。

小翠打着怕女孩子到外面会出危险为借口，禁止几个女孩子出门。春梅和几个女伴并没有对小翠产生怀疑，她们现在不用下地干活，没有父母管着，一起打打闹闹，倒是玩得很开心，完全不知道家里面已经为了她们急断肚肠了。

小翠在云溪村时就已经发觉金洪在左右摇摆，现在金洪金明兄弟俩都被抓进了派出所，金洪出现反水的概率就更大了。这就是小翠没有立即带着这几个女孩去找老姚的原因，她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旅馆外面的动静，她当然也知道依照老姚那生性多疑的性格，不会等她太久。

几天观察下来，旅馆外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小翠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在老姚离开之前必须去跟他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