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在野人山的树林中，由于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以及浓厚的瘴气，林子间总是充斥着各种刺鼻的味道。许许多多腐臭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将我弄得头昏脑胀。在后来的日子中，我每次一想到在野人山度过的这两个星期，便立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并且永远挥之不去。这并不是植物的味道，也不是瘴气的腐臭味，而是尸体的味道，一种烧焦后的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

我们在收拾好杜宇的骨灰盒后，便继续上路了。一路上，前面的远征军留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每走一公里便差不多有二十多具尸体倒在路边。

越往前走，我便能够闻到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非常的刺鼻，仿佛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又仿佛什么东西腐臭了。在浓厚的瘴气中，有各种刺鼻的气味，但都没有这种强烈。长时间闻着这股味道，我有些想呕吐的感觉。

随着路程的推进，这种味道越来越重，我不得不捂着鼻子向前走去。

这时，元彪忽然触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转过头看去。他扬起下巴向我指了一个方向，示意我向那边看去。我顺着元彪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树林被熏得焦黑，就在不久前，有人曾在这儿烧过什么东西，引起了森林的大火，烧出来十分大的一块空地。

老贼也看到了那边的焦土，问道：“那边好像烧过什么？”

元彪说道：“对啊！感觉这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那要不然我们去看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老贼忽然提议到。

所有人都没有反对，我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人都有好奇心。

五分钟后，我们非常的后悔刚才所做的决定。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这片空地上堆着燃烧过的尸首。我们看着这些尸体，非常的吃惊。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大约有五百多具尸体，他们堆在一起被烧得漆黑。

看着灰烬中，被烧得焦黑的军徽，我们知道这些是我们的同胞。他们被人堆在这儿，用汽油点燃。在周边焦黑的尸体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有的尸体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这说明其中有些人是被活着烧死的。

一种恐惧感紧紧的慑住了我的心脏，我看着这些姿势怪异的尸首感觉异常的惧怕。

元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尸首，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所有人都没有在多说什么，我们不知道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离着尸堆最近的是李栓，他看着这些尸体，忙不迭地的往后退着，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于是伸手向身下掏去，结果是一把刺刀。

李栓看着这把刺刀，说道：“咱们的刺刀都给那些野人了，现在又找到一把，虎子，再找找，看能不能翻出有用的东西，我不想再拿竹筒喝水了，看看有没有水壶。”

虎子应声，向草丛中摸去。

元彪看着他们俩说道：“那是死人的东西，不要碰了。”

李栓犹豫的说道：“咱们不是缺这些东西嘛。”

元彪瞪着眼说道：“你就不怕这些人晚上找你来，这么多尸体烧在这儿，你也不嫌晦气。”

李栓看了看堆积着的尸体，连忙将刺刀又扔了回去。

我们在这儿没有做过多的停留，我们看着那些尸体有些恐惧。我们不关心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被烧死在这儿，毕竟在旁边扔着的那些浇尸体的汽油都是远征军的东西。一路上远征军都把死去的士兵丢在路边，他们没有体力去掩埋别人了。但此时他们却将这些尸体丢在这儿焚烧，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停留在这儿去探查，于是急匆匆的走了。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李栓忽然莫名其妙的咳嗽了起来，接着他便立刻开始发烧。我们看着面色赤红的李栓毫无办法。我们没有药品，又不识草药，根本没有办法去救治他。只好让虎子扶着他一摇三晃的向前走去。

到了夜间，李栓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他的额头已经有些烫手了，咳嗽也越来越重，胸腹与胳膊间忽然出现了大片的红疹。他全身在发抖，脑子已经迷迷糊糊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救治他，只好将给遭天杀喂得草药分给他一些，但这并没有让他好转。他依然继续咳嗽着，嘴边慢慢溢出血迹。就在这时，我们忽然发现虎子忽然也有些发高烧的痕迹，我们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传染病。我看着咳嗽的虎子与李栓，忽然明白远征军为什么要焚烧那些尸体了。

我们看着李栓与虎子，忽然有些踌躇。我们不知道该不该再去触碰李栓与虎子。

虎子还算清醒，他看着我们说道：“我没事，你们别靠近我。我和李栓碰了那把刺刀，我又扶着李栓走了一路。但你们没有，你们离我们远点，别被传染了。”

我看着面色发红的虎子，忽然心中猛地觉得一痛。我慢慢的将衣服脱下，保住发抖的李栓，解下装水的竹筒放在虎子的身边，说道：“兄弟，我们对不去你了。”

虎子笑着说道：“别这么说，没准你们再走几步就能走出这片鬼地方，我不能拖累你们。”

我默默的向后退去，找到一块离他们足够远的地方缓缓地躺下。深夜，李栓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我们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静静地躺着。到了快黎明的时候，李栓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我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步枪，一种无力感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我的神经。

到了天光大亮，我慢慢的爬了起来。这时，忽然我觉得头盖骨一阵阵的刺痛，额头也变得烫了起来。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啊，我忽然有些想笑，这一切也许快要结束了。

我慢慢的向虎子与李栓爬去。此时，我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我终于爬到了他们俩身边，李栓已经没有呼吸了，他的头无力的靠在虎子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虎子看着我，虚弱的笑着说道：“呵！半夜走的，忽然醒来了一次，搂着我的脖子叫了我一声兄弟，然后就没了。”

虎子想使劲笑出来，但他眼角的泪水却涌了出来。眼泪混着满脸的渍泥慢慢流到嘴边，不知不觉的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使劲的笑着，说道：“我也逃不了了！”说完，我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虎子看着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苦笑着说道：“现在看来你非但不能带我们回国，连替我们善后也做不到了吧！那么，劳烦你把李栓埋了吧，我不希望他想那些同胞一样堆在路旁。“说着，他拄着枪，向森林中慢慢走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问道：“你要去哪里？”

“找一个安顿我的地方，我也不想死在路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了。”说完，他扶着树慢慢的向林子深处爬去。我不能再说些什么，只好看着他慢慢的向森林深处走去。

我回过头，看向元彪和老贼。老贼在那边猛烈的咳嗽着，元彪的嘴边慢慢溢出血迹，他笑着说道：“真他娘的麻烦，咱们都快死了，还他娘的要给他刨坑。来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点点头，元彪和我用手在地上刨着坑，我们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老贼，玛丹和丫的也跑过来和我们一起刨坑。

我们花费了许久的时间，终于在地上刨出来一个浅浅的坑，一个恰好能够将李栓放进去的坑。接着，我们费力地将李栓拖进坑里，然后用浅浅的土将他盖上。

做完这些后，我们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全都躺在树下休息着，所有人都在剧烈的咳嗽着。

元彪看着玛丹，笑着说道：“对不起啊！我们把你们姐弟两拖到这儿来，结果弄成这样。”

玛丹并没有听懂元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元彪笑着。元彪也看着玛丹笑着，又说道：“下辈子，我一定要娶你过门。”

我思忖着要不要将这句话翻译给玛丹，这时玛丹忽然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懂了元彪的话，但我见此情况也懒得翻译了。慢慢的向远处爬去，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妈的，死也不能让我安生点吗？”

过了一会儿，玛丹与元彪腻歪完了后，看着远处躺着的我说道：“咱们现在时间可没多少了，是不是要干点什么？”

我看着他说道：“要不咱们给自己挖个坑吧！”

元彪想了想后，摇摇头说道：“我想继续赶路，死在路边也比躺在这儿等死的强！”

老贼点点头说道：“我也想继续赶路！咱们的债还没还，咱们死在路上总是尽力了。到那边也好交代啊！”

我想了想，没有再反对。于是，我们继续上路了。这一次，我们完全没有体力抬着遭天杀的担架，于是只好用绳子绑着担架头，我们一起用力向前拖着走。

三个小时后，我们全都累瘫在了路上。我倒在路旁，看着担架上的遭天杀，自言自语道：“只能到这儿了。”疲倦向我猛烈的袭来，我知道这一次我合上眼就不会再有机会睁开，于是挣扎着看了最后一眼躺在地上的元彪，老贼，丫的，玛丹。接着闭上了眼睛，我陷入了昏迷。

在梦境中，我的眼前一一闪过那些为我们牺牲的战友。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日语。接着，我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