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直到坐上火车，我心里还是哭笑不得的感觉居多，这算是和颜雪的约定吗？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怎么就和我纠缠不清呢？

我旁边坐的是贾子文，对面坐的是木曰，到现在我还对这个名字感到奇怪，不过半生不熟的，不好冒然询问。我们把该扔的东西扔了，有的邮回家，但还是每人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背着书包上了高铁。

贾子文长相敦厚，有点呆头呆脑，和我一般高，得有一米八，微胖——忘了说，我比贾子文胖多了，要不是个子还过得去，真成了矮冬瓜。木曰则是瘦鸡子的身材，矮了我和贾子文一头，相较起来，他也是我们三人中最活泼的，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也不觉得累。

离校时间是3月19日早上，折腾到中午坐上高铁，抵达无锡的时候已经傍晚六点，我们转乘地铁，坐到终点站梅园，在D出站口等待。寒气尚未散去，给项目部的人打电话，又等到七点半才有面包车来接，来的人是和木曰差不多身高，连长相都有三分相似，自我介绍叫李贝。开车的老师傅姓孙，话不多，一路上沉默前进。

得有半个小时车才开到项目部，左边挨着一家酒厂，右边挨着一条公路，后来才知道叫陆马公路。

孙师傅的车开进项目部，最先入眼的是正中间的铁皮房建筑，上面四个蓝汪汪的大字：中国交建，左边是交融天下，右边是建者无疆。这是项目部的办公集中区，两侧也是铁皮房，或者说整个项目部都是这样的建筑，左边是党员活动室和休闲活动室，右边是食堂，挨着食堂的是大会议室，再往后是尚未蓄水的池塘和三排宿舍。门口的保安室连着三间仓库，李贝介绍说三号仓库就是我们任职的测量部专用仓库，孙师傅则是测量部专用司机。

下车后进入办公区，测量部在一楼，自动玻璃门一打开正对着测量部的门口。部门除了李贝，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不过二十六七年纪，叫徐林，两个领导一个叫徐丰明，项目部副总工，一个叫许太航，测量部部长。

见过领导，把行礼暂时放下去吃饭，食堂给我们三个留了饭，挺丰盛，之后领了枕头枕套被子被套铺被床单等必需品，收拾收拾再收拾，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哦，忘了说，我们三个被分配到第二排的宿舍二楼的六号房间，门牌号是2206。

在无锡的生活便这样展开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四天我就见到了颜雪。

由于所在的太湖隧道项目部刚刚建立，施工队未完全到场，所以一整天都坐在办公室里玩手机。上午十点左右，我百无聊赖地连上无线网看小说，门口忽然探进一颗脑袋，轻声细语道：“徐总在吗？”

徐丰明也就是徐总回头应了一声，那人进来说：“徐总，跟你借两个人。”

“你是谁呀？”徐总看人面生，故而有此一问。

那人道：“我叫颜雪，工程部的，刚刚入职。”

专注看小说的我闻言猛地抬头，正对上颜雪明媚的笑脸，其他人也都目光躲躲闪闪地往颜雪身上瞅。她站在那里如冰山上的雪莲，不染一丝尘埃，要说项目部的女性员工不多，除了家属和食堂做饭、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以及专门接待检查人员的姑娘（平时负责端菜送水去领导房间），一般部门是没有女性的。如果是二楼的综合办公室和财务处，倒有几个姑娘，其它的就不多了，工程部的施工员每天跑现场，夏日炎炎冬日寒风刺骨，一个姑娘家很难坚持下来。当然，专门跑现场的部门是有资料员的，人手不紧张的情况下资料员只管做资料，也就是内业，不必去工地，颜雪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总不至于被派去现场驻守——我就做了资料员，这个以后再说。

颜雪不易察觉地冲我眨眨眼，我讷讷地把手机放在桌上，心中颇不平静，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她真的来了？

这时徐总说：“借人干什么？”

“要从大会议室搬一些桌椅到党员活动室。”

徐总扫了一圈，一眼看中了我，因为我胖，还高，给外人的感觉十分壮实。跟我一起去的还有贾子文，我们身材差不多，都是干体力活的好手。

颜雪在前面带路，几步路的事，她有意无意地冲我眨眼，我奇怪她是怎么找来的，如果是应聘和我分到一个太湖隧道项目部，那就有点太巧了。看她之前和我在微信上说的话，她是知道我要来无锡的，同时也说会再见面，我一个胖子，长相好听一点叫普普通通，难听一点叫其貌不扬，怎么就和我纠缠不清？

不是我没有自信，我这人天生不信一见钟情，更不信屌丝逆袭女神的童话。

我活在现实中。

整个项目部都是一分钟走个来回的路程，大会议室距离党员活动室更不用说，搬桌椅考验的是体力，好在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就是无锡的天气比较闷，我这个北方人不太适应。来回跑几趟出了不少汗，颜雪也帮着搬，我和贾子文当然不能让她动手，等剩最后一张椅子的时候，颜雪看了看贾子文，我对贾子文说：“你回办公室吧，这个我搬完上个厕所就回去。”

等贾子文走了，我拎起椅子慢慢往党员活动室挪，颜雪跟在我身边，我抓住机会问：“你怎么来的无锡？”

她的回答很玄幻：“因为我是海的女儿，你是大地之子，地球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所以我来了，我们注定甩不开对方。”

我眨眨眼，眨眨眼，有点生气了：“颜雪，你不能因为我胖就说我是大地的儿子吧？这可有些埋汰人了。”

颜雪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动动嘴，虽然话没出口，但凭口型也能看出是俩字：神经！

到了党员活动室，把椅子放下，我摆摆手，准备回去，颜雪拉住我，目光灼灼：“周湖光，记住，你的命运已被注定，小心姓胡的女人。”

“胡？你和姓胡的女人有仇啊？”

颜雪说完就不再理我，径自离去。

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神神叨叨的，我觉得她很有当神棍的潜质。

从右侧走廊回办公室要经过工程部，工程部有两道门，在第二道门走出一个女人，酷似混血儿的靓丽容颜，茶色长发柔顺的披在双肩，身材高挑，竟然比我一米八的大傻个还高了半个脑袋，和颜雪那样娇小玲珑的姑娘一比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她穿着灰绿色长裙，和我擦肩而过，但又很快停住，细细打量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转身过了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转道口。

正好工程部我刚认识的施工员余期（和我一样是个胖子，比我矮半头）出来上厕所，我就趁机拉着他问了一句：“那女的谁呀？”

“哪个女的？”

“穿长裙子的那个。”

项目部的女性员工一般都不穿裙子，因为不方便，所以我一说余期就明白了：“她呀，从南京分公司调过来的，是我们这个项目部的党支部**。”

“我靠，这女的是项目部的三把手啊？”我还真没想到，项目部经理、常务副经理是一二把手，党委**就是三把手。

余期是老员工了，又给我透露猛料：“原本南京想让她担任常务副经理的，她不干，主动要求降了一级，你别看不到三十岁，其实背景硬着呐，就是当项目经理，她也能坐得稳当。”

“那她叫什么？”

“胡慕斯。”

我愣了一下，胡慕斯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我刚刚和颜雪有过交谈，也只会觉得好听温雅，而我现在的第一感觉是：她姓胡？颜雪说的要我小心姓胡的女人，这转头就碰上，是巧合，还是颜雪早知道女**姓胡，对我说的话属于恶作剧？

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脑袋还是迷迷糊糊。

吃午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奇怪的事，食堂的桌椅摆放有讲究，左右两侧那是员工的座位，最前方居中用两张长桌拼在一起的正方形桌子，属于领导专用席，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底下的员工都很默契地不敢“逾矩”。有时候领导会开小灶，一种是厨师做好了让接待员（就是接待检查人员的姑娘）给领导端到房间，一种是直接端到食堂的桌上，供领导们享用。

胡慕斯按理说是党委**，不说背景，不说在公司的地位，但在这个项目部，怎么也是“大领导”了，她自然有资格坐在领导专用席，可她没有。我打了饭坐在右侧第三排的桌子上，筷子刚插进碗里，一口米还没入口，颜雪就坐在了我对面，搞得我那两个同学想过来也不好意思了，木曰还暗暗冲我挑大拇指，然后和贾子文转到另一桌了。

我愣愣地瞪着颜雪，颜雪笑眯眯道：“看着我就能吃饱啊？”

我把一根牛肚放进嘴里，又送了一筷子米，然后就呛着了，因为我看到胡慕斯端着碗盘走到我身边，让我往里坐。我连滚带爬地把自己碗盘端起来，努力咽下食物，艰难道：“胡**，你们吃，我吃饱了，我去洗碗。”

胡慕斯没有让路，堵着我说：“你给我往里坐。”她的话轻飘飘的，还有点柔情，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偷眼去看颜雪，她面无表情，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盯住胡慕斯，恨不得把人吃了。我唉声叹气地往里挪了一个位子，胡慕斯坐下后丝毫不受颜雪的眼神影响，正常吃饭，我是如坐针毡，又不敢离开，只能没滋没味地扒着饭，期待这二位赶紧吃完赶紧走。

话说我也有点疑惑，颜雪是新来的员工，胡慕斯是项目部党委**，两人不是一个级别的，颜雪的眼神要能杀人，胡慕斯早死一万次了，可胡慕斯好像习惯了似的，见怪不怪。

两人不会是那种关系吧？我有点不着调地想。

吃的差不多了，胡慕斯把筷子在盘子上一顿，一点油花飞起，正好溅到颜雪左颊，后者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倒是前者，故作姿态地说：“哎呀，对不起，手滑。”

颜雪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这点小把戏未免太幼稚。”

“所以我很奇怪，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你很烦你知不知道？”胡慕斯说，“我这人也就是生活作风有点问题，不至于被你在屁股后面追着跑吧？”

“和你有关系的男人都死了，这个理由足够我跟着你，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你，但我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尽全力阻止你。”颜雪吃了一口白菜，牙齿咬得嘎嘣脆响。

胡慕斯笑意渐浓，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他呢？从关系上说，应该是你的哥哥吧，你能保护他吗？”

我傻了，结结巴巴地说：“胡**，我和颜雪刚刚认识，而且我敢肯定的说，我爸妈有两个儿子，就是我和我弟弟，没有女儿，所以我没有妹妹。”

颜雪看了我一眼，对胡慕斯说：“别做傻事，你该清楚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是你的把柄，我的要求也不高，不要总跟着我，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别做梦了，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已经站在对立面，这也是我们各自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