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深山新雨后，空气格外凉爽，曾昭明带着宪飞来到最高峰下，面对瀑布盘坐练功，一会儿，宪飞就不耐寒沁，连打两个喷趄，再也静不下心来，曾昭明微微摇摇头，脱下外衣给宪飞披上，小声道：“默想瀑布清流自百会穴灌下，与天地灵气汇合洗遍全身，最后尽纳丹田。”

宪飞终于入静，坐如磐石。曾昭明却静不下心来，他试图到这里来用练功的方式摆脱心中的烦恼，三天前，阿朵领着山本二郎上门来请严月月为她们保媒，严月月欢喜无限，即作主为之大摆筵席，遍请山寨喝她们的订婚酒，阿朵虽然不情愿，可找不出理由推脱，只得配合。那天，山本二郎穿着苗家彩服，笑逐颜开，几乎忘记自己身份，又经不住众人劝酒，竟喝得酩酊大醉。

酒宴上，曾昭明始终不敢正对阿朵，他害怕阿朵射来的那种幽怨目光，他以为这下自己解脱了，可当他端起酒杯时，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奈无助，要不是为了针灸铜人，他宁愿带全家离开这里，他不敢面对阿朵无言的质问，更不敢面对阿朵与别人成亲。

不过，曾昭明终究是曾昭明，让他最放不下的，还是针灸铜人的安全与继承，凭他的直觉和推理判断，日本人肯定已死死盯上了针灸铜人，极有可能已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蛮洞寨虽然极其隐秘，但穷凶极恶的日本人迟早也会有一天找到，自己的处境是越来越危险，拼死护宝的想法时时缠绕在他心头，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开始传授宪飞针灸术。

曾家针灸术的习练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重大秘密：那就是习练者要面对针灸铜人，曾昭明记得，他从小习练时，只要一面对针灸铜人，就感觉人身上的穴位尽入脑海，父亲令他闭着眼，任意指着他身上一个穴位考问时，他都能脱口而出，回答分毫不差，但一离开针灸铜人就不行了。他就是这样面对针灸铜人再结合行医实践练习了十年，最后终于可脱离针灸铜人而进入神乎其神的境界！他到现在还未彻底弄清其中奥妙，这也许只有先祖高武才知其中的关窍。

也就是说，他只有开始传授宪飞针灸术，宪飞才算正式成为他曾家医术的继承人，也就是针灸铜人的继承人。

平心而论，曾昭明还是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他的继承人，但阿朵的订亲使他彻底断绝了这份念想，何况他认定宪飞就是他高家一脉，他已把中医的基础知识倾囊传授给宪飞，只要面对针灸铜人勤加练习，针灸绝术是完全可以掌握的，这样，他也算是对得起祖先在天之灵了。

一个时辰完毕，曾昭明拉起宪飞就走，宪飞问道：“爸爸，我们还要去哪里？”曾昭明指着激流而下的瀑布道：“飞飞，敢不敢过去？”宪飞不觉倒吸了口冷气：“爸爸，水流那么急，下面还不晓得又多深，能过去吗？”曾昭明已将衣服脱了，只穿了短裤，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爸爸就过去过！”宪飞一咬牙：“去，有爸爸在，我什么也不怕。”也将衣服脱了，却是一丝不挂。

曾昭明点点头，用特制的防水袋将衣服包好，牵着儿子来到瀑布涧边，只见激流奔腾，若万兽咆哮，如大江东去，绵延无穷，宪飞咋舌道：“爸爸，这，这怎么过呀？”曾昭明指着早准备好的沙袋道：“游是游不过去的，但水底下比较平缓，我们可以憋气，背着沙袋从水底下走过去。”宪飞惊道：“不行啊爸爸，这么宽，我只怕走得几步就憋死了！”言下又有退却之意。

曾昭明道：“莫怕。”取去一根银针，先后在自己和宪飞身上扎了几针，然后各自背沙袋，又用绳子将两人捆绑成一体，令宪飞深呼吸，强行将宪飞带进水底。

水底虽比不上水面凶险，却也是激流汹涌，危机四伏，宪飞一下水就双腿打颤，要不是曾昭明这种武功高手稳住，他早就连人带沙袋一起被冲走了，只吓得紧闭双眼，憋着气随父亲亦步亦趋，庆幸的是：他这一口气竟比平常延长了好多，而且底下水温舒适，反而不觉得冷了，当下又惊又佩，胆子陡然一壮，脚步立时加快，曾昭明拉着他的手摇了几摇，示意赞许。

约二十分钟，父子俩冒出水面，宪飞长长呼出一口气，惊喜地望着父亲，登上彼岸立即就扔掉沙袋，大叫：“爸爸，这就是针灸术吧？好神奇。”曾昭明将绳子解开，拿出衣服给宪飞穿，自己一边穿衣一边说：“飞飞，这就是我曾家的独门针灸术，想学吗？”宪飞道：“怎么不想啊，爸爸，快教我吧。”曾昭明笑道：“好，跟我来。”

七拐八弯，最后进入一个被茂林遮掩的山洞，曾昭明点亮火把，那尊女子针灸铜人赫然呈现在眼前。

宪飞正自惊疑，只听父亲道：“飞飞，跪下。”宪飞不敢多问，连忙跪了下来。

曾昭明讲了针灸铜人的来历，讲了高家“传子传媳不传女”的规矩，然后令宪飞发誓：舍命守护针灸铜人，确保祖先针灸绝术传承下去，若是做不到，祖先不容！伏波神不容！

宪飞好生激动，立即郑重发誓，并答应父亲，针灸铜人之事决不向任何人透露！曾昭明这才叫他起来，开始悉心传授……

宪飞有学医的天赋，加上针灸铜人的神奇作用，半月过去，宪飞针灸根底即已牢固。

这天父子俩回到家里，一家人正等着他们吃晚饭，阿朵和山本二郎也在，曾昭明一出现，两人都忙站起相迎，山本二郎道：“曾叔，你回来了，我们就等着你。”阿朵樱唇微启，声音极细，曾昭明不觉有些尴尬，快步走到严月月面前道：“小月，我跟你说过，我带飞飞去练功，不用等我们吃饭的。”严月月笑道：“是本山非要等，好了好了，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菜还热着呢，阿朵、本山，来来来，你们坐在一排。”

山本二郎喝了一杯酒，忍不住问：“飞飞，今天跟爸爸学了些什么啊？”宪飞道：“伏波神拳啊。”山本二郎又问：“练拳就不能在家里练吗？为什么要出去呢？”宪飞道：“山哥，这你不懂了吧？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我爸爸说，练功就是采集山川灵气，吸纳日月精华，只有择地而练，才能事半功倍。”

山本二郎微微一惊：“飞飞，说得好！那，你跟爸爸到哪里去练的呢？”宪飞“嘻嘻”一笑：“这个，保密！”山本二郎疑心顿起：“为什么？”宪飞一瞥曾昭明，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阿朵却没好气接道：“你这人，问得也真是好笑，你是不是想偷看别人练功啊？”山本二郎一下被问住，尴尬地笑了笑：“阿朵，你看你，我只是随口问问，怎么会有那个意思？”阿朵道：“这点规矩都不懂，还亏你是道上混的。”

曾昭明忙举杯道：“本山，来来来，一口干了。”山本二郎忙站起来：“曾叔，我敬您，也敬月姨，谢谢你们成全了我！”即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