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949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东北野战军）奉令南下作战，一路势如破竹，6月，主力全部渡过长江，7月，38军和49军神速进入湖南，直逼常德。

部队一进入湘西，宪静就立即请假去蛮洞寨寻父，她拒绝了许多战友护送的好意，只带宪飞前往，可蛮洞寨却空无一人，姐弟俩只找到了严月月和山本二郎的墓地，在宪静的劝说下，宪飞勉强拜祭了山本二郎，他默默无言的磕了三个响头，立即就来到了严月月墓前，一跪下就放声大哭起来，宪静强忍悲疼，流着泪劝住宪飞，姐弟俩一起用手给母亲拢坟，又用树枝将墓碑上的灰尘刷干净，这才发现墓角下几行蝇头小字：

逝者长眠，生者难安，避祸隐居，有缘再见。

显然，曾昭明料定宪静和宪飞要来，特意留言说明去向，好让她们放心，不要盲目寻找。

庄来舔舔干裂的嘴唇，望了望无精打采的战士们，无奈的摇摇头，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桃源人，现在也难受得要命，更别说这些东北的战士，水土不服，又加上连夜的急行军，全营战士已病倒了一半，医务人员想尽办法还是控制不住，怎么办？他可是向团长立过军令状的,从石门县急行军穿插到桃源尧河，截断向西逃逃窜的敌人退路，同时为进攻桃源、解放桃源做好接应。可这样下去，怎么能完成任务？

宪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她脸色苍白，汗水已将军装湿透，神情黯然，庄来小声问道：“还是没办法？”宪静点点头，叹道：“一些吃了草药的战士有所好转，可是，一时到哪里弄许多草药去呢？”庄来道：“哎，要是曾叔在这里就好了。”

宪静摇摇头：“就是我爸爸在这里，也是用这个方子，没有药，他只怕也无能为力。”

宪静一直在38军112师医院任职，作为一名女同志，她怎么会下到基层直接上前线呢？

原来，日军投降时期，东北野战军伤病员成灾，各医院人满为患，只要不是急待抢救的伤病号都只能住在走廊里，宪静日夜操劳，连宪飞也没能闲着，但仍然是伤多医少，以至于很多得不到及时护救的伤病员落下终身残疾，甚至死去！为此野战军一度急招医护人员，正值大批日本人取道东北回国，其中就有一大批日本护士，静子也在其中，野战军高层知道这个情况后，立即指示部队全力出动，说服这些日本医护人员留下，静子和一批日本护士是在火车上被野战军请下来的，说实话，她们的初衷是不愿留下来的，但作为战败一方又能如何呢？静子等人只能听从野战军的安排，或者说是听从命运的安排。

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三年后静子被安排到了112师医院，与宪静和宪飞成了同事，日久，静子发现了宪飞珍藏的玉坠，激动得彻夜难眠，但宪飞却刻意回避她，这使她非常痛苦，一直没有勇气相认，后来，还是宪静发现了这个秘密，便主动做宪飞的工作，要他认母。

宪飞其实早就怀疑静子就是自己的生母，因为山本二郎临死时曾对他说过“你亲生的母亲叫静子”的话，这句话一直占据着他小小的心灵，他经常在梦里见到生母，生母紧紧抱着他，不断抚摸他，宪飞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好年轻好漂亮，好疼爱自己！他就跟着生母哭了，每每哭醒过来，又投进宪静的怀抱里。

可现在生母就在眼前，宪飞却不愿相认，这些年，他已习惯了对宪静的依赖，潜意识里，他已将宪静当成了自己的生母，他深深地依恋着宪静，这种恋情甚至使他排斥其他任何女性的亲爱，所以当宪静劝说时，他对宪静道：“大姐，您莫再说了，妈妈早就死了，我对不起她，我怎么能认一个日本女人做我的妈妈？我决不认她！”

宪静同情静子，也很理解静子，耐心劝道：“飞飞，其实，静子并不是日本人，她和大姐是同宗……”宪静将高光明托她寻找妹妹的情况说了，但宪飞还是不为所动：“大姐，除了你和爸爸，我谁也不认！”宪静无可奈何，他去蛮洞寨时，本想也带上静子，但由于宪飞坚决反对，也只好作罢。

那期间，师里一位刘参谋拼命追求宪静，师长等一些**也极力撮合，宪静以自已有了对象婉拒，刘参谋不信，一定要宪静说出名字，因为翦桂平是国民党军官，由于勇猛善战，在两军中都很闻名，宪静自然不敢说出来，可禁不住刘参谋穷追猛打，无奈之下只好说出了庄来。

这次庄来带着一营打先锋，宪静趁机提出要下到一营，暗地里传信要庄来配合她。她这样做，既是为了逃避刘参谋的纠缠，也是有意离开宪飞，好让宪飞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慢慢接受静子，庄来接到宪静的求助，自然求之不得，正好教导员伤亡，庄来即点名要宪静，理由很充分：一来宪静是他的未婚妻，二来她们都是本地人，在一起配合能更好的完成穿插堵截逃敌的任务，于是宪静被任命为为一营教导员，宪飞知情后也坚决要求下一营，因年纪尚小未获批准。

当即庄来问道：“离尧河还有多远？“宪静道：“远倒是不远，只要能正常行军，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赶到，可现在这样，就是一天也赶不到啊。”

庄来道：“一天？等我们赶到时，敌人早就跑了！不行，静静，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说话时，又有人来报，说有些个战士出现了呕吐泄痢症状，庄来急道：“他娘的，早不呕晚不呕，偏偏这个时候就呕了，这、这怎么办？”

宪静道：“营长，你也不要太急，还有一个办法，只是……”庄来忙问：“静静，什么办法？快说快说，”宪静微笑着横了他一眼，庄来笑道：“哦哦，教导员，不急，你慢慢说。”近旁的战士见状，笑了笑，知趣的走开了。

宪静并不改口：“营长，你还记得伏波将军南征的事么？”庄来一愣，随即猛拍了一下自己头：“是啊，那个时候伏波将军的部队也病倒了，是我们桃花村用擂茶救的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停了停，见身无旁人，即改口问，“静静，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擂茶管用吗？”

宪静道：“祖宗们都这么说，我看不会有假，再说，现在也只有这法子了。只是，听说村里现在是向东当保长，虽然只有十几条枪，但有他爹爹向乡长给他撑腰，只怕不那么顺手。”庄来下决心道：“我亲自带人去，先敲掉姓向的，然后求乡亲们做擂茶送来。”宪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你去了，乡亲们的思想就好做得多。”庄来道：“静静，做思想工作我不行，还得你上阵。”宪静本想推辞，可时间紧急，便压下心里的纠结，爽快道：“好，我跟你一起去，赶快行动吧！”

庄来点点头，立即传令下去，各连将未病的战士集合起来，然后他亲自点了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组成突击队，对副营长交待了一番，与宪静带着突击队向桃花村急奔而去。

路上，庄来顺口问道：“教导员，你刚才好像有什么话要讲吧？”宪静道：“营长，你也晓得，我是个被赶出来的人，乡亲们只怕不买我的账，到时还是得你唱主角。”庄来道：“我就晓得你还念着这事，你放心，要是哪个还用那事为难你，老子不打得他跪下来求饶，我就不是人养的……”宪静猛的停下。

庄来一惊：“静……教导员，怎么啦？”宪静作色道：“营长，你得答应我，到时不管乡亲们说什么，就是骂我打我，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违反纪律！”庄来摸摸头：“这个？”其他战士纷纷道：“教导员，这个我们可不答应，哪个敢骂你、打你，我们决不饶他！”庄来接道：“教导员，你看……”

宪静道：“营长，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庄来无奈：“好好好，思想工作是你负责，我只负责消灭向东，到时做乡亲们的思想工作，一切都听你的。”宪静低头一笑，战士们不觉也窃笑起来，庄来叫道：“笑什么？快给老子赶路！”战士们异口同声大叫：“是！”